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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橙黃橘綠時 第45節(jié)

    門被輕叩了兩聲, 吱呀推開, 只見一個一把稀疏胡須,削瘦的小老頭坐在床邊, 背上還背著一個小包裹,儼然一副整裝待發(fā)的架勢。

    戚鈺:“?”

    這是要出門?他們來的不巧?

    小老頭眼一瞪, 嘴一撇,嫌棄道:“來的真慢,讓我老頭好等。”

    程敬眉梢輕挑,“您知道我們要來?”

    他長得高,站在門前堵住外面的光線,跟座山似的杵著,小老頭仰頭掃他一眼,“謝丫頭給我飛鴿傳書,讓我跟你們?nèi)ゾ葌€什么人。”

    說著,滿臉不高興的嘀咕,“那丫頭,凈給我找事,眼瞧著我院子里的草藥都要收了,哪有那個瞎功夫耽擱哦……”

    “謝丫頭在鄴都過得如何?你們能見著不?”老頭又問。

    戚鈺張了張嘴,有些心虛,含糊道:“挺、挺好的吧……”

    “呵”,門邊的程敬挑起半邊唇輕笑了聲,“很好啊,心想事成,得償所愿?!?/br>
    “那就好”,小老頭沒聽出他話里的嘲諷,笑瞇瞇又問:“那我徒弟嘞?”

    “徒弟?”戚鈺眨了眨眼。

    他怎么知道?

    “哦,那丫頭叫羌彌,就跟著謝丫頭的啊?!?/br>
    程敬瞬間臉色一變,斜倚著的身子站直,瞧向那瘦小、頭發(fā)挽個揪插著根儉樸烏木簪的老頭,眼里多了些敬重。

    戚鈺:“她也挺好的吧”,他撓撓頭,實話實說,“就見過兩次?!?/br>
    老頭聽完,心滿意足的從床邊站起,手背在身后邁著小腳步,“走吧,出發(fā)。”

    他說罷,下巴朝一旁的醫(yī)藥箱抬了下,“你們拎著?!?/br>
    要去救的是他兄長,戚鈺甚是有當(dāng)牛做馬的覺悟,自是忙不迭的應(yīng)聲,只是剛要伸手,一只手已經(jīng)伸過來一把拎起。

    戚鈺微微扭頭抬眼,表情莫名的瞧他。

    程敬神色自若,將那沉甸甸的醫(yī)藥箱挎在肩上,“走吧?!?/br>
    出了院子,眼瞧著小老頭掏出一把大玄鐵鎖掛在門扉上,戚鈺眼皮一跳,走去對門輕叩兩下,掏出一錠銀子遞給擦手過來的大娘,“勞煩您幫老丈照看幾日院子,可否?”

    大娘虎著臉,張嘴就是一聲——

    “呸!”

    戚鈺似是被嚇蒙了,瞪著圓眼睛沒反應(yīng)過來。

    后背的衣裳被扯了下,傳來老頭的聲音。

    “她家孫子前幾日偷我菜,沾了藥粉腹瀉一日?!闭Z氣甚為驕傲。

    戚鈺表情凝滯,有些無所適從,尷尬的朝大娘笑笑,默默走開。

    心想:照看什么?

    不趁著小老頭不在家,將他院子里那菜偷光都是極好了。

    三人往巷子外走,路遇幾個蹦蹦跳跳的小孩兒學(xué)堂放學(xué)回來。

    “跑??!”

    一打照面,幾個小崽子表情霎時一變,驚呼一聲,拔腿就跑。

    “……”戚鈺斟酌開口:“他們也是……”

    “哦,他們欺我老無力,爬我屋頂掀我茅草,不慎沾了我的癢癢粉,手又癢又疼的腫了幾日,不礙事?!毙±项^手背在身后,邁著六親不認(rèn)的步伐,晃晃腦袋,問題不大。

    戚鈺:“……”

    忍了半刻,他還是沒憋住,小聲問:“……大師,您是毒師還是醫(yī)師?。俊?/br>
    老頭豎起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一臉高深莫測道:“醫(yī)毒不分家,看你意欲何為?!?/br>
    “……那您……醫(yī)術(shù)挺好吧?”

    小老頭頓時臉垮了,兇狠瞪他一眼,轉(zhuǎn)身就要往回走。

    身后的程敬趕緊攔住,手指了指腦袋,解釋道:“他這兒有問題,他娘子都嫌棄得跟他和離了。”

    戚鈺:“!”

    捅人心窩子是吧?!

    老頭扭頭看一眼那不聰明的,哼了聲,沒再計較。

    但他記仇,一路上都不跟那小子說話。

    .

    鄴都。

    陰雨過后,碧空如洗。

    一身月白錦袍的人,屈著條腿靠坐著廊柱,書卷展開扣在臉上,聽著稚童朗朗讀書聲,昏昏欲睡。

    直至烈日當(dāng)頭,聲音嘰嘰喳喳,一道纖瘦身影步出,裙裾微動,晃出輕波,在那道身影前停下,問:“怎的睡在這兒?”

    書卷被骨節(jié)分明、干凈無暇的手從臉上拿下來,那張臉上,眉眼唇角彎著,散漫打了個哈欠,起身后退兩步,彎身拱手道:“王某見過謝先生?!?/br>
    謝蘊(yùn)睨他一眼,神色似是頗為無語,抬腳出了長廊,身后腳步聲響,伴著他懶洋洋的聲調(diào)。

    “幾日不見,長進(jìn)不少,開班授徒了”,王觀走在她身側(cè),又問:“是一時興起,還是要持之以恒?”

    謝蘊(yùn)腳步未停,穿過拱花門,嘴上道:“如今哪說得好往后事?!?/br>
    王觀意味不明的輕哼的聲,屈指在她腦袋上輕敲了下,“不誠實?!?/br>
    若只是一時,她又怎會將那堂子題名‘東籬’?

    謝蘊(yùn)教的不是應(yīng)試之才,而是在育君子。

    就這一句,謝蘊(yùn)便知,他是瞧了出來,頓時也不藏著掖著,扭頭詢問:“你覺得可否?”

    王觀將那朵被風(fēng)吹落在她發(fā)間的小花拿掉,笑道:“既都做了,便不去猜疑,謝叔父不也將你教的很好?”

    謝蘊(yùn)對他前一句點點頭,后一句卻是笑道:“叔父前幾日來信,說我膽大包天,已與叔母一同北上鄴都了,讓我等著?!?/br>
    聞言,王觀也不禁笑了,“算算日子,屆時正好春闈放榜?!?/br>
    謝蘊(yùn)點頭,唏噓道:“只盼你拔得頭籌,叔父高興多些,便不會罵我了。”

    王觀偏頭笑出了聲,“好?!?/br>
    兩人行至花廳,卻見聽雪站在廊下,瞧見他們,小碎步跑來,湊近謝蘊(yùn)低聲道:“姑娘,隔壁家的余大姑娘來拜訪……”

    “現(xiàn)在?”謝蘊(yùn)問。

    尋常拜訪,先下帖,再拜,對時辰也極為講究,不宜早,不宜晚,如今正是用午飯時,更不會在此時來。

    聽雪連連點頭,“已經(jīng)半刻鐘了,問月在里邊兒呢?!?/br>
    謝蘊(yùn)頷首,示意她已知曉,抬腳往那邊去。

    王觀避諱女眷,等在旁邊廊亭。

    謝蘊(yùn)進(jìn)去,果不其然的瞧見一個身著桃花色的姑娘坐在椅子里,頭戴簪花,小家碧玉,聽見動靜時,慌忙站起了身,羞怯含蓄。

    “對不住,余姑娘久等了。”謝蘊(yùn)唇角噙笑,溫聲道。

    余露搖搖頭,“沒、沒等多久……”

    謝蘊(yùn)溫柔笑笑,“姑娘請坐,不知今日來,可是有事?”

    余露在她注視下,溫吞道:“我、我聽meimei說,謝娘子教她們讀書,不、不知能不能……我也來……”

    聲音越說越小,似是羞極了。

    “有心向?qū)W自是好事,余姑娘不必羞恥”,謝蘊(yùn)安撫一句,又問:“姑娘可啟蒙過?”

    發(fā)髻烏黑,該是已至及笄。

    不出所料,余露點了點頭,細(xì)語輕聲:“略識得幾個字?!?/br>
    “既如此,你不必與幾個小孩兒一同堂學(xué),晚些我收拾幾本書差人給你送去,你有空便讀上一二,若有不懂之處,大可隨時過來。”謝蘊(yùn)道。

    余露抿了抿唇,臉色微僵,似有些勉強(qiáng),但也好好應(yīng)了聲。

    謝蘊(yùn)瞧在眼里,但未多說。

    問月將人送出去,便聽身邊的女子支支吾吾的問了句:“謝娘子……是不是不喜歡我……”

    問月面容溫柔,并未答她話,而是道:“為人奴婢,怎敢揣度主子心思,余姑娘莫怪。”

    余露頓時臉色訕訕,沒再開口。

    謝家主對謝蘊(yùn)教導(dǎo)多過寵愛,謝蘊(yùn)心思自也玲瓏,就連問月都隱隱瞧得出些的心思,她又怎會不知?

    倒是她在巷子里眾人心中太過溫柔,竟讓人鉆了這般空子。

    想攀著她謝氏先生的名聲,求個好人家。

    無傷大雅之事,謝蘊(yùn)也不太計較,執(zhí)筆在宣紙上寫了幾本初學(xué)時的書冊,讓人去買來送去。

    正是春意盎然時,各府都忙著辦賞花宴,有幾封帖子送來了謝蘊(yùn)手里。

    謝蘊(yùn)厭煩那些虛與委蛇的奉承與寒暄,只叫人備了幾份薄禮送去回絕。

    而同樣回絕的,還有戚國公府。

    永嘉公主前些時日病了一場,臉色瞧著不大好,白珠兒侍奉病床,婆媳倆倒是親近了些。

    “你該去便去,不必顧及我”,永嘉公主頭戴抹額,靠在迎枕上喝梨湯,“跟前這么些丫鬟婆子在,哪就非得你伺候了?!?/br>
    白珠兒抱著瑩姐兒,有些心思不寧,老實道:“不全是為著您,按理說,夫君早該回來了,但至今未歸,我這心里七上八下的難安寧?!?/br>
    說起這事,永嘉公主也愁緒道:“早先送去的信,他也沒回,許是路上耽擱了吧?!?/br>
    這廂話音剛落,嬤嬤匆匆進(jìn)來了。

    永嘉公主心頭一跳,不等斥一句‘日后不要疾行’,便聽她稟——

    “殿下,大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