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鹽遠(yuǎn)遠(yuǎn)看?著她們推杯換盞間的眼神涌動，片刻后, 其中一名女?生被友人開玩笑般推出來?，她微惱地往后看?了一眼，轉(zhuǎn)過臉時又換了一副羞澀神情。

    女?生端著酒杯怯生地靠過去, 邁入謝珩州的領(lǐng)域，不知?道低頭和他交談了些什么, 幾分鐘后, 她的臉上涌現(xiàn)出一點(diǎn)?失望的神情, 致歉后離開。

    自她之后, 又有幾個膽子大的上前?來?, 不出意外，也一一被拒。

    沒人能請動他, 女?生們眼底浮現(xiàn)出點(diǎn)?遺憾。

    謝珩州八風(fēng)不動地坐在原地，手掌漫不經(jīng)心控著酒杯，喉結(jié)上下滾動，抬手飲盡一杯加冰的威士忌，許是對絡(luò)繹而來?的人群逐漸不耐，他垂眸掏出手機(jī)。

    下一秒，陳鹽手心一震，信息框上浮。

    [狗都不理：在哪？發(fā)個定位，我來?找你?。]

    她心尖驀然一抖，手里的酒杯也跟著晃了下，酒液差點(diǎn)?灑落。

    “小?心，”有個女?生幫她扶了一下手臂，“沒事吧？”

    陳鹽搖頭，認(rèn)出了她，是那名如同白天鵝一般和謝珩州極其登對的女?生。

    “我聽謝伯伯介紹過你?，你?是寄住在謝家的陳鹽meimei，”她非常友善地伸出手打招呼，“你?好，我叫應(yīng)詩綺?！?/br>
    聽到這個名字，陳鹽輕怔，慢了一拍才反應(yīng)過來?要伸手回握，被對方笑著捏了下指頭，順帶著伸手幫她遮了下領(lǐng)口。

    “有些低，小?心走光?！?/br>
    女?孩子美?好輕軟地像一道風(fēng)，就這樣?一個動作，輕而易舉平息了陳鹽心中埋藏的所有不甘和嫉妒。

    她不受控地想，如果面前?的女?生和學(xué)校里的藺清嘉一樣?就好了，她可以很?坦然地肆無忌憚討厭她，心里不會有一絲負(fù)擔(dān)。

    可是應(yīng)詩綺望向她的眼神那么純?nèi)徽鎿?，渾身上下挑不出一絲壞意。她越好，越讓陳鹽清楚地感受到兩人之間無法估量的差距。

    在場的每一個女?孩子未來?都可能會和謝珩州在一起，只有她，可能性為零。

    陳鹽捂住領(lǐng)口低低道了聲謝謝。

    “怎么啦，眼睛怎么忽然紅了？”應(yīng)詩綺關(guān)切道。

    陳鹽背手抹了一下眼尾，搖頭退開兩步避開她的好意：“沒事，只是剛剛喝多了，有點(diǎn)?醉了?！?/br>
    她掠過她徑自走向盡頭的謝珩州，高跟鞋踩在地面發(fā)出噠噠的聲響。

    “出來?一下?！标慃}沒敢當(dāng)著眾人的面去拉他的手，只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然而謝珩州周身生人勿擾般的氣場卻一下子松緩下來?，像是自動敞開了安全?區(qū)距離，再?自然不過地起身和她走。

    之前?還有幾個場外人笑著打賭到底是哪家千金會第一個請動謝珩州的，結(jié)果最終讓謝大少爺上趕著的人，居然是個連面孔都沒怎么見過的文弱小?姑娘。

    眾人追隨著兩人離開的背影，一時間猜測四起。

    陳鹽帶著謝珩州去了車庫，四周僻靜，沒有人率先開口，于?是只剩下呼嘯過耳畔的風(fēng)。

    她穿得少，被吹得打了個寒噤，順滑的發(fā)絲受力向后飛揚(yáng)。

    見狀，謝珩州立馬脫下了外套，披到了她的肩頭，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將扣子給她系上。

    男生的衣服對于?陳鹽來?說還是太大了，袖子長過指尖一大截，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衣服。

    謝珩州側(cè)乜著，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眼角眉梢透出一股愉悅的氣息。

    他伸出修長的手，繼續(xù)很?有耐心地低頭替她折起袖子。

    陳鹽望著自己逐漸露出的手腕，瞟一眼他低頭的發(fā)頂，吸了吸鼻子：“送你?的生日禮物?，還喜歡嗎？”

    謝珩州喉結(jié)滾動，不假思索道：“喜歡。”

    她喝了酒，膽子變得大了很?多，追問道：“有多喜歡？能比得上那條很?配你?今天衣服的領(lǐng)帶嗎？”

    謝珩州斂了笑，正色答：“領(lǐng)帶我沒收?！?/br>
    “但是鏈子能戴一輩子?！?/br>
    沒有人聽到這些話能不

    銥驊

    心動。

    陳鹽的唇角不受控地彎了一下，連忙側(cè)過臉去。

    她走得不是很?穩(wěn)當(dāng)，還沒到目的地，便踉蹌地崴了一下，差點(diǎn)?摔倒。

    怎么適應(yīng)也適應(yīng)不了，陳鹽干脆將高跟鞋脫了，拎在手上，光著腳走在柏油路上。

    “你?看?謝珩州，人還是得穿合適的鞋子，走合適的路，”陳鹽看?向自己腳側(cè)上被勒出的一道血痕，“我不適合穿高跟鞋?！?/br>
    “我只適合穿被洗的發(fā)黃，印著不全?商標(biāo)號、不合尺寸的球鞋。雖然不美?觀，但好歹舒適，我也不會受傷，更?不必勉強(qiáng)?！?/br>
    她語氣淡淡的：“我以后也不會再?穿高跟鞋了?！?/br>
    謝珩州微擰著眉毛看?她，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她今天有些說不出的反常。

    然而詢問的話還沒開口，陳鹽已經(jīng)摁亮了手里的車鑰匙，滴一聲響后，那輛載著他們來?到這里的邁巴赫后備箱緩緩升起。

    里面明顯是被人精心布置過，放進(jìn)了滿后備箱的鮮花，最中間的地方是一個很?樸素的蛋糕，從不太規(guī)整的胚體來?看?，應(yīng)該是一個初學(xué)者親手制作的。

    謝珩州猛然扭頭看?向陳鹽，心中奇怪的感覺越發(fā)強(qiáng)烈。

    受從小?的生活環(huán)境影響，她平時的節(jié)儉是刻在骨子里的，能喝水便不喝飲料，草稿紙打完一面翻過來?再?繼續(xù)打，連中午吃不完的飯菜都恨不得打包帶回去吃下一頓。

    連向十?鳶有時候都會偷偷開玩笑說她像是三四十?歲的老干部，活得不像是這個年齡段的小?孩，養(yǎng)生又勤儉。

    儀式感這件事對她來?說可有可無，甚至還有些奢侈?？墒茄矍?種種，無一不是有人花足了心思，鋪張中透著一股笨拙的真誠。

    “許個愿吧壽星，”陳鹽將蠟燭一根一根插上，直至插滿第十?八根，“這是我第一次做蛋糕，沒什么經(jīng)驗(yàn)，所以樣?子做得有點(diǎn)?丑?！?/br>
    謝珩州喉結(jié)不自覺輕滾，抬步走過去。

    她用雙手?jǐn)n住打火機(jī)，一一點(diǎn)?燃：“雖然今天謝叔叔已經(jīng)給你?舉辦了一場非常盛大的成年宴會，但是我看?過流程單，并沒有給賓客切分蛋糕這一項(xiàng)?！?/br>
    “沒有蛋糕和許愿的生日是不完整的，”她將點(diǎn)?好蠟燭就緒的蛋糕捧起來?，舉到謝珩州的面前?示意，“快，謝珩州，許愿?！?/br>
    火光晃動映亮了眼睛，只剩下彼此的身影，陳鹽白凈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干凈純粹的笑意，就那么靜待著他閉眼。

    謝珩州沒有依言照做，只是與她平靜地對視：“陳鹽，我之前?從來?不過生日，也從不吃蛋糕?！?/br>
    “因?yàn)槲疑者@天，正好是我媽的忌日?！?/br>
    忌、日。

    陳鹽心臟隨著天邊翻涌的暗色云層一起狂跳不止，她錯愕地想將手里的蛋糕放下，下一刻卻被謝珩州穩(wěn)當(dāng)?shù)胤鲎×耸帧?/br>
    “急什么？聽我把話說完?！?/br>
    陳鹽的手被夜風(fēng)吹涼，又被他的體溫包裹發(fā)熱，有著一種奇妙的熨帖感。

    她抬起頭，耐心又溫柔：“你?說?！?/br>
    謝珩州看?著她又因?yàn)槔⒕伍_始微紅的眼尾，呵笑一聲，似是在嘲笑她的不爭氣，慢悠悠道：“都十?八歲了，我媽疼我，過個生日也不算過分?！?/br>
    他懶散地將雙掌并攏，雙眼卻沒規(guī)矩閉上，銳利地?cái)z住她清澈的眼睛。

    “我的愿望，聽好了。是想要你?——陳鹽，能永遠(yuǎn)留在謝家。”

    陳鹽心下發(fā)沉，猛然抬起眼。

    那一刻，她甚至感覺謝珩州已經(jīng)預(yù)見了他們之間的離別，所以故意對著她許了這個愿望。

    “謝珩州，”她回視著他的眼睛，里頭洇著萬千情緒，“生日愿望要在心底許了才有效，說出來?就不靈了?！?/br>
    他揚(yáng)了下眉，渾不在意地歪頭將蠟燭吹熄了：“沒關(guān)系，決定能不能實(shí)現(xiàn)這個愿望的人，不就站在我跟前?嗎？”

    聽著這話，陳鹽難以自抑地側(cè)過臉去，趁著四周昏暗，飛快眨沒了一滴眼淚。

    她沉默地將蛋糕放下，體內(nèi)像是啟動了一架攪拌機(jī)，攪得五臟六腑混雜在一起，生生的悶疼。

    夜色晦暗，映得雙方的面容都十?分模糊，她卻尋到了那雙漆黑的眼睛，如同扎根在天幕的星，深邃凜冽。

    “謝珩州，我忽然有些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了?！标慃}聽見自己艱澀的聲音這樣?說道。

    謝珩州也沒有勉強(qiáng)她，抬掌揉了一把她的發(fā)頂，嗓音低醇：“我叫張叔送你?回去?！?/br>
    說完，他便拿出手機(jī)打電話，解鎖屏幕的瞬間，陳鹽的余光瞥見他的屏幕上顯示無數(shù)通的未接來?電和未讀信息。

    其中最為醒目的，是最上面一條謝之平的消息。

    [你?去哪了？詩綺和賓客們都在等你?，五分鐘內(nèi)給我滾回來?。]

    然而謝珩州卻恍若無睹，直接掠開了這些，撥打了司機(jī)老張的電話。

    在他講電話的時間里，陳鹽已經(jīng)坐上了車座。車廂隔絕了外面的寒風(fēng)，身子才算真正地開始暖起來?。

    她淡淡地劃開手機(jī)屏幕，不出意外地收到幾條航班即將起飛的信息提醒。

    陳鹽閉目將手機(jī)屏幕翻蓋在膝上，手不知?道是受冷遇熱還是怎么，開始止不住發(fā)抖。

    很?快，司機(jī)老張接到電話匆匆趕來?，車子啟動。

    她正要將車窗升起關(guān)閉，冷不丁卻被人的大掌一把摁住窗框，玻璃紋絲未動。

    謝珩州將手機(jī)放回兜里，鷹目緊盯著她：“陳鹽，蛋糕還沒切，到時候在家等我回來?一起切?！?/br>
    陳鹽攥緊了手機(jī)的邊緣，沒有說話。

    謝珩州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卡，鄭重道：“你?性格要強(qiáng)，我知?道你?大學(xué)的時候念書，不想再?受謝家的資助。這張卡背面有密碼，里面是我在診所兼職攢下來?的錢，和謝家沒有任何關(guān)系?！?/br>
    他的語氣中含著點(diǎn)?無奈的妥協(xié)：“不論你?之后出不出國，都能用上?！?/br>
    那張薄薄的卡片好像會發(fā)燙，差點(diǎn)?灼傷了陳鹽的手指，她低頭遮擋發(fā)紅的眼圈，很?輕地說了聲謝。

    就當(dāng)謝珩州預(yù)備轉(zhuǎn)身離開時，陳鹽又重新叫住了他。

    小?姑娘的眼角還帶著點(diǎn)?莫名的紅，眼睛也濕漉漉的，含著動蕩的、搖晃的情緒。

    “謝珩州，你?真想讓我留在臨京？”

    謝珩州不假思索地答：“當(dāng)然。”

    陳鹽聽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似乎下定了決心：“好，我知?道了?！?/br>
    謝珩州的目光瞬間變得柔和了一點(diǎn)?，倒退著笑著抬手回應(yīng)：“再?見陳鹽?！?/br>
    “嗯，再?見?！?/br>
    陳鹽將車窗升上，肩上的西服還殘留著少年熟悉的味道和體溫，她閉著眼睛，任由不舍的情緒將自己沉溺淹沒。

    她伸手，動作決絕地將剛剛那張銀行卡重新塞回謝珩州脫下來?的外套口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