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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當(dāng)天道之子許多年 第110節(jié)

    “那原本就不是為了你而開辟的。”

    幾乎是在商長殷的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有無數(shù)的光劍從白玉京朝著這邊直射而來,像是一場幕天席地的、密密麻麻的光雨。它們以無可抵擋的氣勢朝著柳浮生而來,根本沒有留下任何的反抗的余地。

    柳浮生未嘗沒有察覺到那些危險的逼近,但是他的反應(yīng)速度與之相比仍舊是慢了不止一籌。在他當(dāng)真對此做出什么應(yīng)對之前,那些光劍已經(jīng)將他牢牢的釘死,幾乎要捅成了一個馬蜂窩。

    “什、么……?”柳浮生完全料想不到,這樣的情況究竟是如何出現(xiàn)的。

    他近乎于茫然的低下頭去,看自己胸口那一根最為粗壯的光劍,有些難以理解一般的出聲:“為什么……?”

    商長殷嘆了一口氣。

    他的目光越過了柳浮生,不再看他,而是看向了柳浮生的身后。只見在那可獲長生、直通仙途的道路的盡頭,原本應(yīng)該身處白玉京之中的那位仙尊卻居然是已經(jīng)從那白玉京的深處走了出來,如今正站在巨大的門扉之下,只需要再多踏出一步,便能夠從中走出來。

    只是,白玉京似乎擁有著某種非比尋常的能力,讓這位白玉京之主、云天仙城至高無上的仙尊終歸是沒有踏出這一步。他站在那里,向著這邊投來了極為冰冷的目光,幾乎像是兩柄鋒銳的長劍。

    他的目光與商長殷遙遙的對上,隨后,這看起來仿若霜雪,又或者是萬古不變的頑石一樣的仙尊開口,卻是足夠讓任何人都為之而驚異的、對于商長殷的過分的熟稔在其中。

    “我未曾想過,會在這里見到您……師兄?!?/br>
    至于那地上的柳浮生,顯然就像是什么不起眼的蟲豸,又或者是路邊隨便的一?;覊m一樣,根本不存在被這位白玉京之主看在眼中的價值。

    “但是我卻是在一聽說了云天仙城當(dāng)中的五座城池的名字的時候,就已經(jīng)大概的猜到了會有這一幕。”

    商長殷嘆了一口氣:“這可正是……時隔了如此漫長的時間之后的第一次見面?!?/br>
    “白玉京?!?/br>
    世人只知云天仙城當(dāng)中有十二樓五城,知道那比四象的地位還要來的更高的位于整座云天仙城的最中央,地位獨一無二的尊貴的白玉京之城。只是伴隨著時間的流逝和時代的更迭,這個名字也已經(jīng)被埋沒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直到昔日的第一仙門也終于覆滅,“白玉京”這個名字再被提起的時候,世人便只以為那是對云天仙城當(dāng)中的某一座城池的代指。沒有人想過,更不會有人知道,這其實原本是那位仙尊的姓名。

    時至今日,這個名字即便是對于云天仙城之主自己來說,似乎都變的有些過于陌生了起來。

    因此,當(dāng)聽到商長殷用這樣的方式來稱呼的時候,就算是白玉京自己也是稍微的愣怔了一會兒之后,旋即才有些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了過來。

    他的面上并沒有什么表情,只有當(dāng)非常仔細(xì)的去端詳他的臉的時候方才能夠發(fā)現(xiàn),在那一雙眼睛的深處,白玉京的瞳孔正在劇烈的顫動著,顯示出他內(nèi)心的最真實的感受。

    “能夠再聽到您這樣喊我,真的是非?!卑子窬┙K究還是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他只是望著商長殷,隨后振了振自己手中的劍,“師兄此來,可是要與我為敵?”

    商長殷并沒有先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怎么認(rèn)出我的?”

    “……劍?!卑子窬╇[約覺得這個事情的順序和邏輯好像都不太對,但是回答商長殷的問題對于他來說近乎于本能,因此也沒有怎么耽擱和猶豫的便回答了,“只要師兄握住了劍,我就能夠認(rèn)出來?!?/br>
    因為對于白玉京來說,那是他曾經(jīng)在無數(shù)個日夜當(dāng)中都貪婪的注視著、學(xué)習(xí)著、模仿者的身影,其中所經(jīng)過與耗費的時間遠(yuǎn)非尋常所能夠去想象的。

    百年千年有如白駒過隙,眨眼而過。當(dāng)白玉京終于成功的讓自己的名字,在仙門當(dāng)中能夠排在了距離商懷歌最近的那個位置的時候,他才第一次的敢主動去同對方搭話。

    “師兄?!?/br>
    所以怎么可能會認(rèn)不出來呢?

    就算是姓名改變,外表改變,身份改變,力量的屬性改變——就算已經(jīng)和記憶當(dāng)中理應(yīng)有的那個往昔的影子完全的相悖,只要對方一握住劍,那么白玉京就一定能夠?qū)⑺J(rèn)出來。

    沒有人能夠理解,對于白玉京來說,“師兄”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師兄。道標(biāo)。信仰。

    他受到對方的影響深遠(yuǎn),那是白玉京之所以能夠成為“白玉京”的源動力。若非如此的話,或許他也不過是仙門當(dāng)中普通的一員,在時代的淘洗下徹底的成為過去的殘影。

    其他人修仙,要么是求大道,要么是覓長生。此前的種種皆一擲而過,在此之后,于白玉京而言,他修仙所為的,不過是那么一件事情——

    “我只要能夠成為像是師兄一樣的人,就可以了。”

    這一份記憶——這一份執(zhí)念,即便是經(jīng)過了無數(shù)個世代也依舊一如昨日般的色彩鮮妍,從未有過褪色。白玉京以這樣的要求規(guī)束著自己、并將其視之為自己無論如何都要踐行的道路。

    而現(xiàn)在,從未料想過的人站在了自己的眼前,與他處于完全的對立面。

    “我做的有什么地方不對嗎?”白玉京望著商長殷,非常真心誠意的發(fā)出了疑問,“師兄,請來到我身邊。請和我一起完成這大業(yè)。”

    “你所說的大業(yè),便是這云天仙城?”

    白玉京點了點頭:“我花了漫長的時間,打造出了天上的桃源鄉(xiāng)。這里不會沾染到任何地面上的污濁,亦不會受到浮世的影響。在這里不會有病痛,不會有死亡,不會有爭斗,以及任何不美好的一切?!?/br>
    他的表情平靜,徐徐的講述,仿佛在描繪一副安靜、祥和、唯美的畫卷:“若是師兄助我,那么諸天萬界,盡可囊括于仙城當(dāng)中——”

    然而白玉京的話甚至都還沒有能夠說完,便已經(jīng)被商長殷打斷了。

    “不?!奔t衣的少年人說,“我并不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br>
    白玉京于是看著商長殷,在他的目光當(dāng)中開始逐漸的沾染上了一些哀傷的情緒。

    “這樣啊?!卑子窬┼澳敲淳蜎]有辦法了?!?/br>
    “師兄想來定然是被什么給蒙蔽了雙眼,所以才會與我產(chǎn)生這樣的分歧。”

    他橫舉起手中的長劍,劍身上有雪亮的劍光一閃而過:“算起來,我已經(jīng)有很多年都未曾同師兄論劍了?!?/br>
    昔年他們都拜于第一仙門當(dāng)中。而在仙門里面,有一項不成文的規(guī)定:凡仙門弟子,皆當(dāng)善待同門,不得自相殘殺。如有分歧與爭斗,便上比武臺。

    劍修論劍,符修論法,醫(yī)修斗藥,器修比煉。一場比斗泯恩仇,以勝者的意愿作為這一場分歧的最終結(jié)果。雙方均需遵守,不可再違背。

    而如今,白玉京便是要向商長殷發(fā)出這樣的比斗的邀請和挑戰(zhàn)。

    的確,或許曾經(jīng)在仙門當(dāng)中,師兄是絕對的“第一位”,沒有誰能夠越過他。白玉京在那些年當(dāng)中所有的努力,都只是讓自己能夠停留在第二名的位置上,不至于被商懷歌拋下的太遠(yuǎn)。

    但是如今已經(jīng)距離上古莽荒的紀(jì)元過去了太久太久的時間,更何況,白玉京不認(rèn)為自己的行動與選擇有絲毫的錯誤。

    白玉京這樣想著,手中挽了一個劍花。

    “師兄,請?!?/br>
    商長殷的眸光微斂。

    他也同樣挽出一個劍花來,擺出了起手式。

    “那便讓我看看,師弟你這么多年,又有多少的靜進(jìn)?!?/br>
    第130章 長生道(五十四)

    那將是絕無僅有的、即便是在諸天萬界當(dāng)中進(jìn)行對比,都絕對能夠立于最高規(guī)格的一場比斗。

    以“劍”入道,當(dāng)時絕無僅有的、凌駕于諸天之上的仙尊。

    和……昔年第一仙門當(dāng)之無愧的魁首,即便是今日的仙尊也只能夠仰望其光輝的萬世的救世主,其存在本身便已經(jīng)如天上的太陽一般昭耀。

    雙方像是有著某種難言的默契,這一場比斗并非是以力量的多少來決定,而僅僅只是以劍招見高低。任何一個劍修——又或者,哪怕此人生平從未握過劍,而只是稍有一些悟性,在見到這樣的一場極致的對決之后,都必然能夠從中受益匪淺。

    白玉京幾乎想要大笑出聲。

    誠然,在這比斗當(dāng)中,他并非是占據(jù)了優(yōu)勢的那一方,甚至還要反過來,一度落入下風(fēng)。然而白玉京并不為自己的劣勢而感到擔(dān)憂或者是恐慌,他只會覺得“果然如此”,這——正是那讓他苦苦的追尋了無數(shù)個萬年,卻也依舊只能夠看到對方的背影的師兄,是只要跟隨追尋在對方的身后,便永遠(yuǎn)都不會迷失前路的、他獨一無二的太陽。

    盡管一別經(jīng)年,盡管師兄如今已經(jīng)和自己完全的站在了對立面,但是能夠看到對方依舊是這樣強(qiáng)大而又耀眼,就會讓人覺得時間好像根本沒有發(fā)生過流逝。

    一轉(zhuǎn)眼,似乎世事流轉(zhuǎn),經(jīng)年不再,他們并非異界的天道之子與此世的仙城之尊,而依舊還是當(dāng)年的仙門當(dāng)中關(guān)系親密的師兄弟,而這場對決也是如此的含義純粹,不附帶有任何的旁的附加意義,只是一次再尋常不過的對練。

    “太好了。”在某一個短兵相接之后的那個擦肩而過的瞬間,白玉京在商長殷的耳邊笑了起來,“能夠見到師兄沒有變,還是這個樣子……”

    “對我來說,這實在是太好了?!?/br>
    商長殷的眼睛微微轉(zhuǎn)了轉(zhuǎn),朝著白玉京看過來:“但你倒是變了很多?!?/br>
    至少,商長殷印象里面的白玉京可絕非是今日的這般模樣。在他的記憶里面,這位總是跟在自己的身后,像是只要一回頭就能夠看到的師弟是安靜的,溫和的,就像是水一樣,溫潤而不具有攻擊性,但是又似乎無處不在。

    更妙的是,白玉京不但擁有這樣的心境,還擁有著足夠強(qiáng)勁的實力。所以在商長殷扭轉(zhuǎn)了莽荒可能有的危機(jī),成功的解決了所有的問題并且處理了全部后患,完成了“救世”的最終任務(wù),將要從這個世界脫離的時候,便將“仙尊”之位轉(zhuǎn)交給了白玉京。

    如果是交給白玉京的話,商長殷自覺是非常放心的。又或者說,當(dāng)有白玉京這個珠玉在前,會讓人覺得,拋開他去考慮別的人選的話,似乎怎么都要差上一點勁。

    既然都已經(jīng)有了最完美的答案,那么又何必委屈自己去選擇次一等的選項?

    然而商長殷算漏了一點。他自己是這世間少有的性格堅韌之人,如同磐石不移,但是卻并不代表著其他人也同樣能夠做到如此。距離上古莽荒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太久太久,便是滄海桑田都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了不知道多少輪,更何況是一個人的性格。

    甚至白玉京的變化,都已經(jīng)勉強(qiáng)可以歸類為比較少的了。在經(jīng)歷了了很多事情之后不可避免的會成長和改變,這才是人,而并非是已經(jīng)設(shè)定之后便就此框死,從此再也不會被允許增刪分毫的白紙上的角色。

    白玉京聽了商長殷的話也不惱,只是低低的笑了一聲:“我知道自己變了許多,已經(jīng)到了連我都會為了這樣的變化而感到驚訝的程度。但是師兄,我并不抗拒這樣的變化?!?/br>
    “只要本心未變,那么我便是【我】?!?/br>
    他們各自站定,卸下方才那一擊所帶來的附加的力度,看著對方的時候,目光當(dāng)中是一種繃到最極致的慎重的打量。

    因為他們心里都清楚,前面的一切都只是開胃菜,接下來才是重頭戲,也是決定今日這一場戰(zhàn)斗的勝負(fù)的關(guān)鍵。

    “師兄,請?!卑子窬┫蛑涕L殷笑道,“也請您看看,這些年里,我究竟又有多少的進(jìn)步。”

    “卻是不知又是否能夠超過您,登上天碑的頭名?”

    商長殷并沒有說話,只是他手中握著的骨劍在劇烈的顫動著,發(fā)出嗡鳴之聲,顯得比他這個主人還要來的更為激動許多。

    當(dāng)那兩道同樣都是雪白的、一劍足以驚天下的劍光撞擊在一起的時候,在最初其實并沒有引起任何的巨大的變動。只是周圍的一切在那一刻都像是變的不真實了起來,有某種詭異的凝滯感,仿佛連時間都被一并切割碎裂。

    隨后才是劍光在天空當(dāng)中驟然炸開,有如暗夜里劃過天際的那一刻最璀璨明亮的極星,擁有著任何人都絕對無法將其忽略掉的極致的光彩。于無聲處聽驚雷,于無色處見繁華,莫過如是。

    骨白色的劍穿透了白玉京之主的胸膛,鮮紅的血液滴滴答答的沿著長劍流淌和滴落——于是這時候似乎才能夠意識到,原來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他們的血也是紅色的,guntang的,似乎和人并沒有太大的區(qū)別。

    商長殷松開了握劍的手,轉(zhuǎn)而接住了白玉京朝著他這邊倒下來的身體。后者幾乎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他的身上,才堪堪的保持著沒有直接撲倒的狀態(tài)。

    但饒是如此,他的血也依舊濡濕了商長殷罩在外衣上的大氅,血將灰白色的皮毛染成了無比妍麗的紅,看著頗有一種觸目驚心之感。

    他們的動作親密無間,像是能夠在戰(zhàn)場上毫不猶豫的就將自己的后背讓給對方的、絕對信任的那種關(guān)系,絲毫不擔(dān)心對方可能會背叛自己。只是看著他們這樣的相處方式的話,幾乎讓人沒有辦法想象到就在方才,他們還在拔刀相向,以足夠致死的凌厲的攻擊指向?qū)Ψ健?/br>
    “……是我輸了?!卑子窬τ谶@樣的結(jié)果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發(fā)出了有些低沉的、仿佛是悶在胸膛里面的笑聲。

    他想,不愧是師兄——是那個他一直以來都在追隨著,生怕自己只要慢上哪怕一點都會再見不到對方的身影的師兄。

    “可是師兄,我仍舊認(rèn)為我的決定才是正確的。唯有這樣的治理,方才構(gòu)成了云天仙城萬千世的穩(wěn)定與不朽的聲名?!?/br>
    “我是云天仙城唯一被承認(rèn)的城主,以己身鎮(zhèn)壓無數(shù)魍魎鬼蜮數(shù)千萬個紀(jì)元。師兄開拓了最開始的道路,但是我將這條路走下去并發(fā)揚光大,建立起來了【仙】之道最終的頂點與絕對的天花板。”

    白玉京并不顧那插在自己胸口的長劍,像是也根本感受不到其所帶來的任何傷害與疼痛。他只是執(zhí)著的盯著商長殷,試圖說服對方同意自己的觀點。

    “師兄,我沒有錯。”

    商長殷嘆了口氣。

    “小師弟。”他問,“你已經(jīng)有多久沒有好好的看一看你統(tǒng)治下的城池和其中的子民了?”

    “你真的覺得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對于其中的那些凡人來說,會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嗎?”

    這語氣頗有些像是以往還在仙門當(dāng)中,當(dāng)白玉京做錯了什么事情,又或者是在修行上有不懂的課業(yè)而找上門來請教的時候,商長殷所慣會使用的、面對他的時候的那一種。

    白玉京沒有立刻開口回話,但是他不自覺的朝著旁邊偏移的視線顯然是已經(jīng)將他給暴露了個完全。

    商長殷看他那個模樣,哪里還有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