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喜事
“你可以向我提一個要求?!?/br> 聽到氏神這句話的時候,羅玉安有一瞬間想說:“請您救我!”或者提出其他更加貪婪的要求,可是她最終還是克制了貪婪,也克制了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她自己的死亡,在準備殺馬駿茂之前就已經(jīng)決定了。當她第一次殺人,殺了那三個人,她就想,等這四個人死了,她也要死的。 傷害別人,總要付出代價,她覺得他們是這樣,她也是這樣。 她第一個殺的人叫段樂嚴,一個企業(yè)家。當時因為meimei的死差點崩潰的她,為了接近那四個兇手,辭掉了工作,去當了保姆,費盡心機才成功應聘。她在段家當保姆,主要負責照顧段樂嚴的女兒,四歲多的小女孩梅栗。 段樂嚴有一個搞藝術(shù)的太太,溫柔知性又美麗,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兒,他在家中時完全是個疼愛孩子的好父親,關心妻子的好丈夫,一個光鮮亮麗的成功企業(yè)家。 這樣的人,為什么會在家庭之外,做出那么可怕的事?羅玉安想不明白,她一直在猶豫,不知道該怎么向段樂嚴詢問這件事。她最開始只是想弄清楚他們這些人究竟做了什么,對自己meimei的死有沒有哪怕一點愧疚,她只是想討個公道。 那天段樂嚴醉酒回家,獨自在書房沙發(fā)里休息。他被司機扶回來,腳步都不穩(wěn)了,羅玉安覺得這是個機會,于是悄悄進了書房。 她向這個成功人士問起自己meimei,他坐在椅子上露出厭惡不耐煩的神情,打斷她說:“你meimei死了,跟我沒什么關系,我就是睡過她一次,你找到這里來不就是想要錢,要多少?” 羅玉安站在那,聽到自己聲音漂浮著,“玉靜……我meimei死的時候,還沒滿十七歲?!?/br> “你自己也有女兒,你做那種事的時候,有想過你自己的女兒嗎?” 段樂嚴勃然色變,掙扎著從沙發(fā)上坐起來,呵斥她:“你給我滾出去,再胡言亂語我就叫保安了!你meimei是自殺,跟我沒關系,你可以去找律師,盡管去告我,但我告訴你,沒用!” 羅玉安聽著這些話,看著他面上不屑的冷笑,忽然間被激怒了,她抄起放在身上的剪刀,撲過去,把剪刀扎進了男人的喉管里。 于是他傲慢不屑的神情凝固了。她從憤怒中抽身,有點遲鈍地抽出剪刀,看到鮮血噴涌而出浸透了他的衣服,泅濕了沙發(fā)。 她還沉浸在殺人的怔愣里,書房門忽然被打開,段樂嚴四歲的小女兒午睡起來,揉著眼睛看著她,喊她:“安安。” 她沒看到,背對著她的沙發(fā)上,她父親臨死前的抽搐,沒看到那混亂的血跡。羅玉安下意識將染血的手和剪刀背在身后,露出一個笑容,溫柔地對這個孩子說:“栗子,午睡醒了?你先去自己洗臉,然后到樓下等我,安安給你拿布丁雪糕,好不好?” 那孩子歡呼一聲,她最喜歡吃布丁雪糕,給了她一個可愛的飛吻,乖乖跑走了,“安安~我等你喲~你要快點來~” “好,我馬上來?!?/br> 羅玉安清洗了手上的血跡,對著書房沙發(fā)上的尸體看了一會兒,找出了他的手機,在他的聯(lián)系人中找到那三個人,分別給他們發(fā)了信息,請他們現(xiàn)在來家里。 然后,她去樓下,給乖乖坐在那等待的梅栗拿了布丁雪糕,給她切了水果,和她說話。雖然照顧她不久,但是梅栗已經(jīng)很喜歡她了,平時黏她比黏mama還厲害。她做什么,梅栗就跟在她身邊,是個很可愛的孩子。 羅玉安看著她燦爛的笑臉,總想起自己meimei小時候,心里痛得喘不過氣來。既為meimei痛,也為這孩子痛。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會讓這個孩子以后的生活發(fā)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可是,她還能抱著這個孩子,用那只殺了她父親的手,撫摸她的腦袋。 她聯(lián)系的三個人,只來了兩個。羅玉安不能再等下去了,等到段太太回來,段樂嚴的尸體一定很快會被發(fā)現(xiàn)。她用極為鎮(zhèn)定的態(tài)度,為這兩人端上加了料的飲料,請他們稍等,說段樂山正在書房有點事。兩人毫無防備,還逗了會兒梅栗,聽著她的童言童語大笑。 羅玉安站在一邊,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能維持那么平常的笑容,她的手一點都不抖,神情也不慌亂。之后她把梅栗送到房間給她放動畫看,并鎖住了她的房間,避免她中途出去撞見不該見的場景。最后,她去廚房拿了刀。 …… 那到處是血的場景,真如地獄一般,等她回過神來,身邊已經(jīng)一片狼藉。 提前回來的段太太,被這場景刺激到了,怔了好一會兒才尖叫著跑出去。羅玉安下意識想追,但追出去兩步就停下了,之后就是被抓,毫無疑問被判了死刑。 后來她還見過一次梅栗,那孩子坐在母親旁邊,從前盛滿陽光和星星的眼睛里,下起了連綿大雨,她緊緊抓著母親的胳膊,朝她看了眼就癟著嘴低下了頭。 羅玉安沒有后悔殺人,她對于自己殺的四個人毫無愧疚,但是,她對梅栗感到很愧疚。她傷害了這個會捧著臉嘟著嘴撒嬌喊她安安的小姑娘。 傷害了別人就該付出代價,她也終將付出代價。 現(xiàn)在一切都結(jié)束了。 meimei,我親愛的meimei,jiejie真希望你可以安息。 . 渝北區(qū),深夜。 往常這個時間,宿江大街還有許多車輛來往,不遠處的宿江邊也還有行人,但是今天,這邊一片不知道為什么被封鎖,車輛行人都不能入內(nèi)。此時街上并不是空無一人,相反,這條空曠大街上有一條長長的隊伍,仿佛是古代的送嫁隊伍,有人奏著歡快的喜樂,有人抬著轎子。 只不過,沒有圍觀人群的嘈雜聲音,唯獨那歡快的喜樂,在深夜的街道上傳得很遠,莫名有些滲人的意味,聽的人起雞皮疙瘩。中間的轎子雖然精美華麗,卻十分小,里面根本坐不了一個人,透過簾子往里看,里面只有一個瓷白的小壇子而已。 這一列人數(shù)眾多的送嫁隊伍人人穿著紅衣,腰間系著白布。在長長的隊伍后方,沉默地跟著一排車隊,這些車中坐著的賓客將去參加喜宴,所有人穿著黑色西裝和衣裙,胸前鬢邊佩戴白花。 穿過宿江大街,隊伍慢慢進入偏僻的山道大街,最后進入一片森林。這片森林后方,是神秘無比的秦氏舊宅,幾千年前秦氏就聚居在這里,如今秦氏一族人數(shù)眾多,分散住在各個區(qū),這里便成為了秦氏祖宅,他們的祠堂所在。 每年,只有歷正月才允許部分秦氏族人前往的舊宅,今日門戶大開,從未有過的熱鬧。 從森林中的山道開始,道路兩旁點滿了紅燈籠,宛如一條蜿蜒在山中的火龍。平日里一個人影都少見的山道上各種豪車擁堵,進度緩慢,卻無人催促。 過了無數(shù)重紅柱門樓,進入舊宅范圍,到了這里,人越來越多,終于有了幾分辦喜宴婚禮的熱鬧感。秦氏德高望重的族老們,平時散在各地忙碌的秦氏族人們,全都到齊了,人人臉上都掛著笑,推杯換盞,輕聲談笑。 清冷寂靜的偌大古宅燈火通明,那種古舊森然的感覺都被驅(qū)散了不少,從前沒有機會前來的秦氏一族年輕人們好奇地瞧著這個舊宅,時不時猜測一番最里面供奉氏神的神龕又是什么樣的。 這是個不同尋常的喜宴,由氏女與族老們主持,不見兩位新人。他們自顧自舉行了頗為隆重的禮儀,將那只喜轎送來的白瓷壇送入祠堂最高處,再供上一個黑底紅字的牌位。 大禮告一段落,已經(jīng)臨近凌晨三點,年紀大的族老們都有些困倦,坐在休息室里喝茶休息。 一個瘦削老頭端著茶感嘆說:“這么多年了,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見到氏神娶妻?!?/br> “可不是,我們秦氏這么多代,恐怕就數(shù)我們這一代最特殊?!绷硪晃恍呛堑睦先苏f道。 “只是,氏神怎么突然就選好了妻子,這也太快了,我聽氏女說起氏神吩咐要娶妻,差點嚇得提早去見老祖宗們了?!?/br> “是太突然了,我都不知道氏神選的是個什么樣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見見?!?/br> “他老人家想選誰就選誰,你這個老頭子還當是你子孫要娶媳婦呢?清醒一點,氏神取了妻,那位就也是我們老祖宗了,論輩分大家見了都要磕頭的?!?/br> “嗨,你急什么,道理我們都知道,就是好奇而已,你看張氏韓氏魏氏……他們那幾家的氏神都是早早就選了人,就咱們家這老祖宗幾千年沒個動靜,現(xiàn)在忽然有動靜,還不許我們好奇啊?!?/br> 不只是這些族老們,外面還在喜宴上活躍的年輕人們更加好奇,甚至還有幾個膽大的喝了些酒,想偷偷摸到神龕去看。 “鬧洞房不是傳統(tǒng)嗎,氏神他老人家今天大喜之日,應該不會動手吧?” “對啊對啊,論起來我們都是孫子,氏神應該不會和我們計較,怕什么!” 可惜這幾個發(fā)飄的混蛋小子還沒出這片喜宴院落,就被那些恪盡職守的保鏢守衛(wèi)給架了回來,又被兩位板著臉的氏女給訓了一頓。 在整個院落最安靜的神龕里,簾子換成了紅色,布置成了喜堂一般。里面空無一人,唯獨香煙裊裊,神臺上人高的瓷質(zhì)神像上蒙著一層紅布。 . 羅玉安聽到熱鬧的喜樂,樂聲越來越近。她本來渾渾噩噩走在河邊,漆黑的河水不知不覺漫過她半個身子,漸漸讓她遺忘了很多事,只木然往水深處走。她潛意識里知曉,自己應該往前走,脫離此世一切煩惱。 只是那喜樂擾人,像一根線牽著她的心神。羅玉安稍稍清醒,忽然看見河面上出現(xiàn)了許多紅色的山茶,一朵連一朵,從上游流下來。她順著這紅山茶組成的路往上游走,走到了一處岸邊,被那里早已等待著的喜轎給帶走了。 喜轎搖搖晃晃,如踩云端。她只覺得走了很久很久,恍惚中身邊的樂聲和其他東西都消失了,她來到了一個很安靜的地方。低頭看去,身上的衣服變成了繁復的喜服紅裙,手里還端著個白瓷小壇子。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死了嗎?羅玉安仍然感覺茫然。 黑暗里出現(xiàn)一點微光,現(xiàn)出她十分熟悉的一座神臺,還有神臺上的一座神像。裂開了一道縫隙的神像帶著那種畫上去的不變神情,靜靜凝視她。 ※※※※※※※※※※※※※※※※※※※※ 生命的結(jié)束就是新的開始嘛(。 話說,晉江怎么又抽了……_(:3」∠)_ 喜歡奇怪的先生們請大家收藏:()奇怪的先生們rou文屋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