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xié)恩圖報不是這么用的?！敝T伏景光的聲音打破了短暫凝滯的空氣，他語氣溫和，“我聽說你理科成績不好，實際上國文也不太行嗎？”

    竹泉知雀：“？？？”

    “你不要污蔑人?！彼χ鄙戆?，“我最拿得出手的科目就是國文。”

    橫濱文豪大舞臺有膽你就來，竹泉知雀可是在大文豪環(huán)境中熏陶已久的文化人！

    “你口口聲聲說協(xié)恩圖報，卻只針對公安利益交換?！敝T伏景光反問，“被協(xié)恩的人難道不該是我嗎？”

    竹泉知雀：“？但你和公安是一伙兒的。”

    “我對自己的獨立人權(quán)持保留意見。”諸伏景光兩口喝完水杯里的溫水，喉嚨上下滾動。

    他放下水杯，“一水之恩、救命之恩，該還的人是我。”

    “你有個觀點我不認可：假如你向我求救，我是否救你與你有多大價值毫無關(guān)聯(lián)。”

    “我是個警察?！敝T伏景光說，“我救你只需要這個理由。”

    竹泉知雀敲擊膝蓋的指尖停住，她無意識地笑了笑，笑容是諸伏景光前所未見的真實。

    好似一個籠罩七重紗的人短暫地揭開面紗，遠遠瞥來一眼，眸光清明。

    “高尚的原則?！敝袢鸽p腿垂落在床邊，輕輕搖晃腳尖，“好感動，感動到我都覺得可惜了?！?/br>
    “可惜自己從不向人求救，也不需要人救?！?/br>
    “竹泉知雀生存法則第一條?！焙诎l(fā)少女豎起食指，“絕不將選擇未來的權(quán)力拱手讓予他人?！?/br>
    她正色道：“你覺得我現(xiàn)在是什么處境？”

    什么處境？諸伏景光：“為了救公安臥底而叛逃的叛徒，琴酒的第一處決對象。”

    “臥底沒白臥，起碼琴酒的心理你拿捏得很準。”竹泉知雀夸了一句，話鋒一轉(zhuǎn)，“但假如有這個前提呢：琴酒并不知道朗姆早已懷疑你，在他的視角里，是我親手戳破了蘇格蘭的假皮?！?/br>
    “你忘了？直到爆炸前一秒，他還在等我上船?！?/br>
    諸伏景光愣住，他迅速思考，如果站在琴酒的視角，比起“威雀威士忌幫助蘇格蘭逃跑”，“蘇格蘭挾持威雀威士忌逃跑”更接近真相！

    她還沒有暴露！

    “你想再回組織？”諸伏景光眉頭緊皺，“太危險了，你不知道自己會遭遇多嚴格的審訊……”

    “組織目前公認最恐怖的審訊，是由我主審?！敝袢复驍嗨?。

    “不過是些我玩剩下的東西，有什么好怕的?！彼财沧?。

    竹泉知雀膽大妄為的本性無遮無掩，諸伏景光竟詭異地覺得她的話很有道理。

    “太冒險了。”他試圖說服竹泉知雀打消念頭，“我可以幫你申請證人保護計劃，送你去國外換個身份生活。”而不是把渾水越攪越渾。

    “合著我的生存法則你是一個字沒聽。”竹泉知雀堅定拒絕，“我好不容易適應(yīng)帝丹高中的學習節(jié)奏，你休想給我轉(zhuǎn)學?！?/br>
    諸伏景光：這是重點嗎？？？

    這是重點，很重的點，是竹泉知雀生命不可動搖之原則。

    “我要公安給我編外人員的身份?！彼苯犹裘髁觯笆虑榻Y(jié)束后不清算我。作為交換，我會成為公安在黑衣組織潛伏最深的臥底?！?/br>
    竹泉知雀有九成把握，公安會答應(yīng)。

    她救下蘇格蘭，等同于親手將把柄交給公安。如果她日后反水，公安大可見證一場喜聞樂見的狗咬狗，橫豎都不虧。

    “不行?！?/br>
    諸伏景光用力抓住竹泉知雀的肩膀，力道大得她生疼。

    “你簡直不要命?！彼蝗葜绵沟卣f，“別想我眼睜睜看著救我一命的人跑去送死?！?/br>
    “公安來接應(yīng)我的人馬上就到，在此之前你哪里也不許去?！?/br>
    竹泉知雀掙不開握住她肩膀的手，她費解，她迷惑，她不懂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的邏輯。

    “你——”女孩子深呼吸，“你怎么恩將仇報！”

    “這是對恩人的態(tài)度嗎？”竹泉知雀大為不滿，“琴酒罵的是對的！蘇格蘭，白眼狼，連女孩子一生只有一次的請求都不答應(yīng)的討厭鬼！”

    “我辛辛苦苦帶你在海水里撲騰了那么久，沒有功勞有苦勞，你卻霸占我的床還剝奪我的人身自由！我生氣了，我真的要生氣了，我反抗起來很嚇人的，我勸你三思，不要逼瘋一個可憐的打工人——”

    “隨便你說?！背赡昴腥吮憩F(xiàn)出了他的寬容和耐心，諸伏景光體貼地說，“渴了叫我，幫你倒水?！?/br>
    知雀：為難打工人對你有什么好處！

    第158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八天

    倒什么水！水費不歸她交嗎？電費不是她出嗎？

    拿女生的東西向女生獻殷勤，她是不會被討好到的，可惡的公安！

    懂不懂什么叫利益最大化，把你警校里的談判學老師叫出來，竹泉知雀今天要好好和他討論師德師風教學水平的問題。

    “你松手?！彼郎\淺吸氣，“我看錯你了蘇格蘭，不感激我就算了，竟然對救命恩人實施暴力?！?/br>
    黑發(fā)少女蹙眉，諸伏景光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他的手抓住少女光潔的肩頭，牛奶般絲滑的肌膚上留下了明顯的指痕。

    他像被燙到似的松手。

    竹泉知雀救回自己的肩膀，心疼地呼氣。

    她沒有很在意皮膚上深淺不一的紅痕，總歸比青青紫紫的淤青掐痕要好得多。

    經(jīng)過悟醬的暴力后，一切磋磨都變成了小打小鬧，感謝男朋友君，感謝他為竹泉知雀心態(tài)穩(wěn)定做出的不朽貢獻。

    心態(tài)，打工人最重要的就是心態(tài)。

    無論是遇見傻叉上司、無理取鬧的甲方還是智障同事，都要拿出心平氣和的好心態(tài)，一邊用加。特。林突突突打死這群龜孫，一邊溫溫柔柔地說：好的呢親，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呢親。

    區(qū)區(qū)挫折擊敗不了竹泉知雀！就算她在心底陰暗咬手絹拳打腳踢罵罵咧咧質(zhì)問蘇格蘭為什么要為難她打工人，竹泉知雀表面上仍然維持了友好的假面。

    諸伏景光看了眼被竹泉知雀捏在手里的玻璃杯，看見杯身上隱隱的裂痕。

    她氣炸了（物理意義）。

    “你身上有皮下注射的定位器？”竹泉知雀回味那句“公安來接應(yīng)我的人馬上就到”，心情更加惡劣，“你賠我的安全屋?！?/br>
    每一個安全屋都是她在房屋中介手里精挑細選淘到手的，基礎(chǔ)要求是方便送外賣。

    別看今天這間老破小地段荒涼，附近有家小作坊似的早餐店流沙包一絕，竹泉知雀很愛。

    她的安全屋防火防盜防酒廠防公安，只有她的娘家人和賣身給她的包身工才知道地址，誰準公安擅自入門！

    竹泉知雀覺得自己虧大了，即使諸伏景光表示愿意下廚為她做飯，她也依舊橫眉冷對。

    竹泉知雀：“吃什么飯？牢飯還是斷頭飯？”

    “健康的、不是快餐不是快餐的飯?！敝T伏景光脾氣很好地說。

    他從安室透哪兒聽說過，竹泉知雀是個可憐的生活小廢物，沒有人接濟的日子天天啃飯團吃泡面。

    竹泉知雀：系謠言！全部系謠言！

    她有飯吃，隔壁伏黑家的飯就是她的飯，新番黑馬《伏黑家今天吃什么》已經(jīng)播了好多好多集。

    “這里只有壓縮餅干和水?！敝袢傅膹N房是連天然氣都沒安裝的廚房，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諸伏景光若是想給她做飯，要從鉆木取火開始。

    她想諸伏景光是不是餓了，問他：“你在游輪上沒吃嗎？”

    竹泉知雀下船之后買了三明治吃，把她吃撐了，回來后沒去餐廳，不知道諸伏景光吃沒吃晚餐。

    諸伏景光哪里有心情吃飯，廢棄的聯(lián)絡(luò)儀被海水卷走，他獨自呆在房間里，一遍又一遍擦拭貝斯包里冰冷硬沉的金屬，胃袋陰冷，仿佛海水翻騰。

    他的反應(yīng)是正常人的反應(yīng)，大事臨頭前緊張到胃痛是人之常情，吃三明治把自己吃撐的竹泉知雀才是異類。

    臥底這行最重要的就是心態(tài)穩(wěn)，諸伏景光不否認她極具天賦，但他仍然不會答應(yīng)竹泉知雀的提議。

    “誠如你所言，在琴酒看來是我劫持了你?！?/br>
    諸伏景光給女孩子講道理：“你該怎么解釋自己全須全尾地回去？”

    竹泉知雀：“警察先生看我年紀小，公安惻隱之心萌動，我花言巧語騙過了你，靠我的智能逃回組織？”

    她倒是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優(yōu)勢，巧妙示弱，迂回戰(zhàn)術(shù)，但諸伏景光想說，沒用的。

    威雀威士忌最大的失誤是曾與波本交往過，而她至今仍不知道曾經(jīng)的戀人是一位臥底。

    安室透為她在公安的危險等級評級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年紀小？惻隱之心？

    逮捕竹泉知雀的小隊內(nèi)部有四條不成文的條例：不可與之交流，不可聽其話語，不可單獨相處，不可掉以輕心。

    如臨大敵到只差專門為她寫一份收容方案的地步。

    竹泉知雀：向公安示弱不行，那就向酒廠賣慘好了。

    “我不全須全尾地回去?！彼d致勃勃地說，“我?guī)б簧韨厝ゲ痪秃昧藛?？?/br>
    “胳膊可以來兩發(fā)子彈?！敝袢妇揪靖觳驳能況ou。

    “腿上可以來四發(fā)。”她豪邁地拍拍大腿，“rou乎乎的地方開槍會比較不痛?！?/br>
    “腳踝就算了，不好走路?！弊喴蔚慕?jīng)歷并不快樂，竹泉知雀拒絕。

    “還有個好地方?！彼龘崃藫嵝「梗氚讶棺泳砥饋斫o諸伏景光看。

    “我知道你們公安肯定很看不慣紋身，向紋身開槍多么合理。要不要試試用你狙。擊。手的槍法擊中蛇信？”

    銀色絲綢的睡裙是一體式，竹泉知雀的手剛碰到裙擺，諸伏景光眉心一跳，堅決地替她拉下裙擺，把大腿遮得嚴嚴實實。

    “一共七槍。”竹泉知雀掰著手指數(shù)，自信滿滿，“琴酒懷疑誰都不會懷疑我對組織的忠誠，我乃慷概赴死之義士?！?/br>
    她心情頗好地把手伸到床板下，拿出一把又黑又沉的槍，咔擦上膛，對著自己的比劃兩下，把槍扔給諸伏景光。

    “來吧。”竹泉知雀輕描淡寫地說，“早完事早回去，我還指望琴酒報銷住院費呢?！?/br>
    諸伏景光是個脾氣不錯的人，性格溫和講理。

    他從來沒想過，氣到腦袋如火山噴發(fā)是這種感覺。

    如果用一個畫面來形容：多年后，被成年版五條老師氣成爆炸富士山的漏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