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生氣的瞳孔再次轉(zhuǎn)動幾下，潮汐安安靜靜地領(lǐng)下任務(wù)，轉(zhuǎn)身，正欲離開，卻聽老板叫住他道：

    “七年前，林希曾經(jīng)以命易命，向我交換你的自由。這件事先生還不知道?！?/br>
    潮汐腳步一頓。

    ——他其實是聽得懂什么意思的。

    所有人都以為是七年前林希做局，用高昂的代價換一個名喚‘唐詔’的身份，可事實上，從一開始，林希就已經(jīng)與他交換了身份。

    那只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金絲雀，從來都不是潮汐。

    ——“朝為潮，暮為汐，我生來是你的影子，就該為你承擔(dān)這一切苦難?！?/br>
    ——“不必愧疚，為我好好活下去罷，潮汐?！?/br>
    ——“也許，等到影子也可以站在光下的那一天，我們，應(yīng)該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了吧？”

    籠子內(nèi)的林希臉色蒼白，幾近燈枯，漫長的時間無法磨損機械生命，卻能令rou體凡胎的她迅速老去。

    那一刻，潮汐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違反規(guī)定，私自動用了‘永恒之心’。

    ‘永恒之心’定義永恒，他永遠(yuǎn)都不知道當(dāng)時的林希想要什么樣子的永恒，他只知道，自那以后，林希變成了天賦衛(wèi)兵。

    他們合該是最親密的摯友，但卻因為七年前意見分歧爆發(fā)爭吵，再無相見。

    林希想給他自由，他又何嘗不想成全林希？

    如果一定要做一個選擇，他更希望林希可以完完整整地離開紫微星，離開‘焰火’。

    但林希不愿。

    她寧愿把自己永遠(yuǎn)困在這個她最想離開的地方。

    這才是她選擇的永恒。

    而他不能辜負(fù)。

    他答應(yīng)過的，要替她好好活下去。

    于是在他頓下腳步的那一秒，他連猶豫都沒有，回頭，縱使心頭百感交集、洶涌澎湃，但他的眸間無波無瀾，低聲問道：“老板，需要我做什么么？”

    老板眉心一跳，搭在桌邊的手指輕輕掉敲了一下桌面，道：“沒什么，去吧?！?/br>
    “是。”

    ……

    羅拉星，紅瑪瑙號。

    “數(shù)據(jù)傳輸成功，是否立即喚醒宿主？”冰冷的提示音毫無感情。

    祭司抱著她愛的人偶娃娃，正站在主控室等侯，聽到這句立即站起身來，催促道：“牧師，你還在等什么？”

    并不友好的語氣。

    被點到名字的人竟沒生氣，這些微不足道的人類情感他從不沒放在心上。牧師是狂熱的純粹主義，他用盡畢生都在追尋世界上最強的改造技術(shù)，可以說，他全部的心神皆牽動在那一位實驗體身上。

    那一位最成功、最出色、可接受誘變度最高的實驗體：言笑。

    此時，他正在用一種瘋狂的癡迷目光頂著反應(yīng)器內(nèi)的生物——被這種目光包圍可以說得上是極端恐怖的一件事了，不乏之前有不知死活的實驗體愛上牧師，最后下場凄慘，玉殞香消。

    換句話說，牧師忠心的不是‘伊甸’，而是作為他最完美實驗對象的言笑。

    “再等等?！蹦翈煹穆曇魳O其沙啞嘲哳，根本不像是正常人類發(fā)出的聲音。牧師確實是動了手術(shù)，將自己的聲音改變。

    聽說是因為言笑隨口抱怨一句他的嗓音難聽，然后牧師就割開自己的聲帶，移植許多金屬配件，將聲域擴(kuò)展到無限。

    當(dāng)然，能聽到他百變聲域的，也只有言笑。

    祭司受不了地抖抖身子，剛開口想要像往常一樣吐槽諷刺挖苦罵兩句，懷里的娃娃突然動了一下，她便顧不上這邊，低頭擺動著人偶。

    ‘伊甸’的實驗改造大大小小基本上都是牧師過手，在這方面他天賦極高又心思細(xì)膩，人偶娃娃僅僅一個動作，他便猜出緣由，直言道：“你偷我材料？！”

    “哎呀哎呀，別那么小氣。”祭司撒個嬌，遮掩過去，“你盯著點執(zhí)行官的狀態(tài)，我可不懂這些，出了事我可發(fā)現(xiàn)不了?！?/br>
    執(zhí)行官這三個字就是牧師的終極殺傷武器，果然，只見他轉(zhuǎn)頭又恢復(fù)那股癡戀，半分沒再搭理人。

    祭司趁這當(dāng)口，借著替人偶整理衣服的動作，湊到偶的耳邊極小聲道：“不是跟你說了嘛，在壞蛋面前別暴露自己…好啦好啦，晚點帶你出去玩，好不好，乖，先委屈你一下……”

    一人一偶一瘋子又等了一個小時，瘋子終于肯打開維生艙，喚醒言笑。

    “指揮官大人。”

    “……”

    仿佛親身經(jīng)歷一遭，又仿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言笑醒來后，意識還未回籠，只見祭司抱著一位一模一樣的‘自己’動作親密，當(dāng)即打個激靈。

    “咳?！?/br>
    輕咳聲還未落地，薄毯已經(jīng)披在他的身上，牧師主動蹲下身，替他穿好鞋子，末了，還輕吻了一下鞋面。

    宛如最虔誠的信徒。

    “指揮官大人，可否允許我擁有‘送您回去’這項殊榮？”牧師用低沉充滿磁性的嗓音問道。

    后面的祭司抱著娃娃，差點沒把隔夜飯吐了。

    言笑：“……”

    牧師再換一種鄰家優(yōu)雅大jiejie的誘惑聲線：“指揮官大人，機體剛剛接受移植工程可能會出現(xiàn)多重不適，請您將我召喚在您的周圍，隨時聽從您的調(diào)遣?！?/br>
    “無妨。多謝關(guān)心?！?/br>
    意外的是，言笑竟然回應(yīng)了這句話。

    祭司也是一愣。瘋子瘋不是一天兩天，他們早已經(jīng)習(xí)慣（也許祭司還不太習(xí)慣，畢竟只有她知道牧師的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但每次言笑都是選擇置之不理。事后，總會見到牧師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培養(yǎng)罐前，像是被拋棄的喪家犬，獨自站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