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guī)慊丶摇?/br>
    他聽到，她輕聲在他耳邊呢喃道，溫熱的氣息撲在他的耳朵上，竟是令人無比安心的。

    十幾年前，他牽著她的小手找到回家的路，而今，是該她帶著他回去了。

    “央央……”青池閉著眼睛，有鮮血從他的眼眶里細細流下來，而他卻換上了曾經(jīng)那副溫柔如水的笑來，輕輕應(yīng)了一聲，“好?！?/br>
    大地裂開，猶如張開一張不見底的嘴巴，瞬時將他們倆一起吞沒！

    “不要?。?！”

    灼光見此情景，突然大吼一聲，他瘋了一般朝前跑出，卻來不及抓住那二人，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墜入深淵中。大地瘋狂地震動，這邊才裂開了一條口子，那邊土地一擠，才出現(xiàn)一瞬的裂口就在剎那間被合上！

    那合上的裂口似乎是壓死灼光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雙眼血紅地看向盤旋于九天之上的殃神，忽然他發(fā)出一聲狠戾的蛇嘶聲，再是一陣旋風自他腳上升起，瞬間將他罩住，下個眨眼間，一條巨大的銀蛇竄了出來，朝殃神的方向便飛了過去！

    “該死！該死！”那比郁青池的蛇身尚是要大上許多倍的巨蛇死死盯著殃神，周身在這黑夜中散發(fā)出奪目的白光，額上那一抹白色的火焰圖案更是要竄了出來，竟兀自抖了抖，似乎真的在燃燒。

    “你憑什么要殺那樣多的人！三界六道，是死是活，自由規(guī)律，你憑什么殺害那樣多的無辜之人??！”完全被憤怒控制住了的灼光不住吼叫著，眼見他逼近了殃神，蛇身已然纏了上去，正欲一口咬下去時——“灼光，醒來?！?/br>
    陸離清晰的聲音響在他耳邊。

    那聲淡然的呼喚像是涼水澆頭一般，叫紅了眼睛的大蛇瞬時收了嘴，然后茫然一怔，看向下方遙遙處那面目都看不甚清的陸離。

    “這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了?！标戨x道，“難道你忘了么？這些事情是全全發(fā)生過的，你拯救不了誰，你亦改變不了什么……”

    第十三章 碎月往事

    他們倆帶著蜜糖，在這碎月城與熒光嶺中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過去很久的事情了。

    自他們出了桃家飯館，在灼光提出要尋找蜜糖的父母起，陸離就已經(jīng)劃開了時間，讓他倆來到了曾經(jīng)。

    ——那掩面與他們相撞的小書生便是郁青池。

    陸離帶著灼光和蜜糖走過這千年前的一幕又一幕，以局外人的身份見證了郁青池和沈央央的相識、成婚、直到有了蜜糖……

    他們所看到的一切不過是曾經(jīng)的光影幻境：殃神來襲，碎月城毀于一場巨大的地震中，滿城人死絕，甚至連周邊的熒光嶺都塌陷下去，曾經(jīng)的山嶺變?yōu)槠降?，曾?jīng)的城池再也尋不到一點痕跡了……他們對這一切只能靜看，不能改變。

    半空中燭陰忽然回過神來，下一刻，那只大得遮天蔽日的巨蛇在空中游弋幾圈，而后緩緩落下來，才一落地，蛇尾幻作少年套著銀鈴環(huán)的雙腳，緊接著是全身，不消幾個眨眼，彼時那個身著蟹青色衣裳的少年又出現(xiàn)在了陸離面前。

    在二人身側(cè)，大地依舊在震動，無數(shù)哭喊著的人從他們身邊跑過，房屋在這等力量下就像豆腐一樣脆弱，到處都是火光和殘垣。

    而天上，有無數(shù)白色晶末飄飛下來。

    鎮(zhèn)靜下來的灼光抬頭，看著那些晶末，他眼中竟有一種哀勝于死的表情，“呵，這便是，六月飛雪么？”

    陸離看著這慘烈的一切，卻忽然問道，“灼光，你還記得我們當初在菩薩座下聽法時，菩薩說過的話么？他說，我們都是殃神?！?/br>
    灼光回頭，怔怔地看向陸離。

    陸離打碎帝王盤，使得江山分崩，天下戰(zhàn)亂連連，餓殍滿地，萬里枯骨。灼光召海水淹沒大地，使得千萬百姓死絕，放眼皆是浮尸，瘟疫四起。就連杉靈，也因憤怒燒死無數(shù)百姓——他們曾經(jīng)作的惡，何止殃神害死的這一城百姓。

    灼光回想起，在白石城，他曾經(jīng)對小海說，他從不后悔他做過的一切，哪怕是被鎖入冰牢中經(jīng)歷那非人折磨時，他都認為他沒有做錯——他被人背叛，報復(fù)何錯之有？只不過這一切，與他先前對殃神說的那句，“你憑什么殺害那樣多的無辜之人！”一對比，倒真真顯得他曾經(jīng)所做的一切是那樣可笑可憎了。

    心中一動，灼光似乎有點領(lǐng)會地藏王菩薩的苦心了。

    “走吧，我們還要為這孩子尋找一對父母呢?！标戨x見灼光久久不語，如此說道。接著，他轉(zhuǎn)身，再也不去看身后的人間地獄，而是腳步緩緩，又走進了時間之中。

    當初山嶺塌陷，位于山嶺之上那座神廟自然免不過一毀，它隨著裂縫墜落地下，壁上之花拼死保護，才保得蜜糖安然無恙。那尊將他父親化生出來的燭陰石像倒塌，架在蜜糖上方，為他空出了一方安全之地。而后，這個孩子便在純黑之境中活了下去。壁上花們用自己的生命喂養(yǎng)著他，因此他生長得極慢，卻是健康的……千百年來，偶有精怪自這深深地下經(jīng)過，壁上花便會央求著它們，讓它們帶來一只春之筆或是一張秋之紙。

    直至花了那樣長的時間集齊了筆墨紙硯，書下愿望后，僅存著的幾束花兒搖晃著自己的枝條，最后一次將蜜糖安撫睡去，而后焚燒了自己，燃起了紙張……

    直到灼光踏著水汽而來，向四方已經(jīng)燃成灰燼的壁上花問候行禮之后，這場經(jīng)歷了幾千年的傳奇，才真正畫下了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