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母先是和我打了招呼，問我感覺如何，可還缺什么什么。她來前我正對她兒子圖謀不軌，現(xiàn)在實在有些心虛，一律以不錯應了。

    這段時間，裴追一直在這里陪我。他母親便偶爾過來送飯。只是通常病房門都是關(guān)著的，有人進來前會扣門。今日卻沒想到出了事故。

    裴母和我閑言了幾句帶的菜色，忽然對裴追道：“兒子，很熱啊，領(lǐng)口都解開了?！?/br>
    我：“……”

    裴追聲音平穩(wěn)：“還好，空調(diào)一會打低些便好。”

    裴母說：“小沈還病著，溫度別太低。你別只由著自己興致，也稍微顧著點別人?！?/br>
    她對我的稱呼忽然變了，這話也實在有些意味深長，還莫名讓人更尷尬了。

    裴母走后，我問裴追：“我覺得你mama和之前好像有點不一樣了?！?/br>
    第102章 我沒多久活了，哄一哄他最值得

    裴追問道：“怎么不一樣？”

    先前像個貴婦人，如今更像個媽。但這話說出來似乎不算禮貌，于是我斟酌道：“比如之前她喊我沈顧問，如今卻更親切些？”

    裴追：“先前見你都是正事大事，更嚴肅正式些。如今家人探病，自然閑散放松。“

    他這句“家人”意味太深太重，我懷疑是自作多情想多了，但還是問道：“說起來，你這段時間都在我這里，你父母又常來探望，你是怎么解釋的？”

    裴追沒直接回答，而是用無名指上的戒指輕輕蹭了下我的掌心。

    我難以置信：“你和你父母出柜了？”

    裴追淡淡道：“早就出了。他們對我不喜歡女人毫不意外，甚至還有些驚訝我會對人感興趣?！?/br>
    我：“……”

    裴追又道：“這段時間我又帶了戒指，他們看到便問了，我直接說了。”

    他這樣輕描淡寫，我怔了半晌，良久道：“不是……那戒指不是剛才我才給你戴上嗎？”

    “戒指在你上衣口袋里，我找到后便自己戴上了?！迸嶙犯裢庾匀坏卣f道：“剛才特意取下，再讓你幫我親手戴上，只是個儀式感?！?/br>
    我：“……”裴追不至于這么細膩迂回，估計又是這位貴公子在網(wǎng)上學到的套路。

    裴追在我身旁坐下，幫我打開飯盒，彌漫的煙火氣掩蓋了消毒水的味道，仿佛一切靜好，歲月長安。

    可惜，錯覺罷了。

    我輕輕搖頭，對裴追道：“那也不該是我。你父母不反對嗎？且不論性別財富之類的世俗問題，我現(xiàn)在重病纏身，命不久矣。死了會傷你心；若僥幸多活一段時間，還日夜需人照顧，更牢你心力。沒有一個父母會希望孩子找這樣的伴侶?！?/br>
    裴追沉默了一會，說道：“自從你救了我，又轉(zhuǎn)移貓靈，我父母便對你只有感激。尤其我母親，她篤信神佛，認為災病皆有因果，世上總有奇跡。她認為你是善人、天命之人，一定能活下去?！?/br>
    聽到“善人”和“天命”時，我忍不住覺得有些諷刺，笑了起來。

    然而，我這一笑卻仿佛觸動了裴追。

    他忽然聲音肅然，說道：“其實覺得你配不上、不值得的人只有一個——是你自己，沈無?！?/br>
    裴追握住我的手，兩枚戒指輕輕摩擦著：“往事如云煙盡散，你已一力改變過去，我父母還好好活著，也沒有千人死于非命。甚至末日都還未重臨。你做了這么多，即使真有該贖的罪……也早已贖清。以后，只會越來越好?！?/br>
    ——以后，只會越來越好。

    裴追于我，就像是一場美夢，一場爛漫溫存的春雨，寥寥幾句話，便能解我心中最深的黑暗，和最不敢宣之于口的祈愿。

    但可惜，他的運氣或許被我連累了。這一次，運氣沒有站在我們這邊。

    自我蘇醒后，醫(yī)院安排了七日的術(shù)前治療和檢查準備，今日原本是手術(shù)的日子，裴追找的頗具盛名的專家手術(shù)醫(yī)生也已回國到場，我卻從早上起便狀態(tài)不對。

    原本尚且穩(wěn)定的病況忽然急劇惡化，我開始頻繁大量的吐血和干嘔，并伴有嚴重的呼吸梗塞不暢。

    一連幾小時，我被各種用過沒用過的醫(yī)療設備輪了一遍，開始還能和裴追說幾句話安撫，后來血嗆得太厲害，喉部被插了引流管，便只能看著他，說不了話。

    要做術(shù)前穿刺前，先前那位醫(yī)生來了，問了我一些問題，比如痛感、不適度是否在承受范圍。我一律點頭示意沒問題。

    醫(yī)生始終語氣肅然，和之前不太一樣。他問完，護士又急匆匆地跑過來說之前的檢查結(jié)果出了。

    他們幾人小聲交流幾句，我聽不清內(nèi)容，只覺醫(yī)生語氣更為嚴峻。

    然后醫(yī)生叫住了裴追。

    “你家這位太能忍了，你不要理他給的反饋，直接看這些報告數(shù)值和檢查結(jié)果?！贬t(yī)生讓裴追看文件：“現(xiàn)在情況很不好。迄今為止，他至少承受了數(shù)百次十級痛。建議先減輕病人痛苦，再考慮其它?！?/br>
    我是瞎了，不是聾了。被這樣當面說不可信，真是心情復雜。

    但我說不出話，只能用神情控訴。醫(yī)生卻仿佛若有所感，聲音靠近了些我，語氣平靜道：“沈先生，就是說給你聽的。都這樣了，就沒必要還分心神費力氣裝沒事人了?！?/br>
    我：“……”

    我邊上的護士很小聲地說了句：“醫(yī)生，您注意點語氣，不要刺激病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