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社會性死亡從來不會只有一重。

    就在我話音落地的同時，裴追正從里間辦公室出來，徑直走向我們。

    他的視線從畫作上掠過，然后問：“認識？在聊什么？”

    店員是個年紀不大的小伙子，看起來十分木訥淳樸，見到頂頭上司，立刻站的僵直，行云流水地把我賣了。

    他一指我：“這位先生之前拿著您的領帶來店里——”

    我徹底聽不下去了，飛快地扯了下裴追衣服，轉身道：“走了?！?/br>
    裴追倒是難得的聽話：“好?！?/br>
    然后，他反手握住了我的手。

    十指相扣的那種握法。

    我側頭的一瞬間，暼到了店員的表情。他的神色精彩到無法用言語描述，可能算是《吶喊》畫作的簡版。

    裴追的手勁于現(xiàn)在的我來說著實很大，我輕輕掙了兩下，紋絲不動。

    動靜再大就難看了，我終究還是要點體面的，于是就這么被他拉著手，帶出了畫廊。

    回到車里，裴追也終于松開了我。

    我正想說話，就聽他惡人先告狀：“領帶是什么？”

    我：“……”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竟從他那冰塊臉上看出了幾分促狹。

    我先前敢在他面前放浪形骸，滿嘴跑火車地說浪話，都是因為篤定他沒有記憶，不記得從前的事。

    但現(xiàn)在就尷尬得多了。他明說已想起一些，我便只能把自己放回從前師父的位置。

    舊時間線的我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待他強勢，不管是我還是我們的相處，都與現(xiàn)在有天淵之別。

    所以，我一點都不想去猜測，他會怎么把從前的我和如今這幅浪蕩落魄的樣子聯(lián)系在一起。

    而更讓我崩潰的是，裴追不知從我的表情中猜出了什么，竟然低低笑了起來。

    你大爺?shù)摹?/br>
    我竟然可笑到能讓冰山在這么短時間內(nèi)笑了這許多次。

    我掛不下面子，反戈相擊道：“小裴總當初不是說，不收我的畫嗎？”

    “收指的是畫廊代售。因此的確不算收，是買——先前給你的五十萬就算買畫的錢了。看來你沒有仔細看下面的款項明細?！?/br>
    他頓了頓，壓低了些嗓音：“沈無，難不成你真覺得那些是買你的錢？”

    第73章 “沈無，給我買個蛋糕吧”

    我：“……”你大爺?shù)摹?/br>
    我這邊偃旗息鼓，無言以對。裴追卻遠沒有消停。

    接下來，他開車帶我去了集市。

    我一下車便覺得那里氛圍有些奇怪。人流很大，主干道水泄不通，滿街情侶。

    我們一路近前，看到很多街邊的零食店、奶茶店和烤rou攤子。

    許久沒出門，一看許多手作和特產(chǎn)都挺有意思，路過街道還有敦煌彩繪風的手繪墻繪。

    “這街上好熱鬧，都看花眼了?！蔽倚χf。

    我們一路往前，裴追聞言看了我一眼：“平時不常出去走走？”

    我點頭：“的確，畢竟出門要花錢?！?/br>
    這天立刻被我聊死了，恐怕連冰山都自愧不如。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裴追竟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繼續(xù)問道：“在過去也是？”

    他言簡意賅，我卻聽懂了。他指的是舊時間線。

    “也不太出去?！蔽倚χ氐?。

    我素來懶散，這點始終不變。出門也通常是為了公務之類必要不得不做的事情。至于閑逛——我看到人群就頭疼，沒這個情調(diào)，也沒這個動力。

    但此刻，我和裴追前后走在這條擁擠的巷子里，街邊是嘈雜的吆喝聲或者食物熱油的氣味，我卻并不如自己以為的那樣不適，反而四肢百骸涌出一陣柔和的暖意，連頭都似乎不太疼了。

    大抵是因為……這世上總有些事情，是更適合兩個人一起做的吧。

    走著走著，裴追在前頭停下了。我一看，那是個蛋糕鋪子。上頭立了個手工蛋糕的手寫牌子。不知是不是為了呼應主題，蛋糕本身也制作的分外“手工”和“樸素”，大抵都是些云朵、花、星月之類的簡單圖形。

    只是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有些眼熟。

    鋪子主人是幾個年輕人，說是大學生課余時間創(chuàng)業(yè)活動，自己做的蛋糕。

    裴追忽然說：“沈無，給我買個蛋糕吧?！?/br>
    “好啊?！蔽覜]多想便付了錢，然后道：“你選一個？”

    裴追選了一個星星形狀的蛋糕。

    這東西其實也就巴掌大，和下午茶點心差不多，適合當場吃掉。

    而這條街其實還是古鎮(zhèn)的一部分，走遠了些環(huán)境便立刻安靜清幽了許多，我們便直接選了個河邊橋頭的石階上坐下。

    裴追沉默地拿出刀叉，我?guī)退训案夥欧€(wěn)，看他吃了會，隨口問道：”味道如何？”

    “挺好的，你嘗嘗?！迸嶙愤f給我另一把叉子。

    我便嘗了——差點膩死。

    我十分無語道：“真覺得好吃？我記得你不愛吃甜，怎么轉性了?！?/br>
    “是么？”裴追淡淡道：“可能因為曾吃過一只和它很像的蛋糕吧，覺得差不多樣子的味道都還不錯?！?/br>
    我心頭一動，抬頭皺眉看向他。

    裴追又吃了口蛋糕，然后輕輕說道：“過去……在我成年生日那天，你親手給我做的蛋糕。比它還甜，樣子倒是更精美——可惜用了法術，本來的模樣要更質(zhì)樸可愛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