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它會抽走我身上的詛咒。因為怪物的快樂來源于折磨獵物。而對我來說，什么都不知道地自裁竟然已是最好的結(jié)局。

    所以它才說要讓我“生不如死”。

    一切皆因我先婦人之仁，又沒有擔(dān)起這仁慈的能力。

    我當(dāng)真萬死難贖。

    臺下真是吵得厲害。我的意識仿佛被一分為二，一邊冷漠地想接下來要怎么處理剩余的感染者，一邊陰魂不散地詰問自身怎么好意思活下去。

    而在同時，一些人暗中潛入了瞭望哨臺。我從陣法中直起身，看著其中一人抬起槍，對準(zhǔn)我眉心——按下了扳機(jī)。

    我在玄學(xué)之道上自小便有種異常的天賦，而在當(dāng)時雖然別的毫無長進(jìn)，術(shù)法卻幾乎已臨絕點，對于空間的控制幾乎達(dá)到了隨心所欲的程度。

    因此，那子彈在我眼中，只是如同放了慢鏡頭的荒誕電影。

    但我竟然這樣不躲不避地出了會神——直到有人粗暴地將我撞開，我狼狽地跌在護(hù)欄邊，與此同時那子彈就擦著耳側(cè)飛過，釘在墻上，砸出一個深深的坑。

    毫無疑問，如果剛才沒被撞開，此時炸開的就是我的頭顱。

    是好友林川。

    我抬頭看到林川、塔羅一行人上了哨站，三倆下便將剛才意圖殺我的人給綁了，還順便堵住了他們的嘴。

    林川雷厲風(fēng)行地抓住我的領(lǐng)子，將我按在墻上：“沈無，怎么回事！我們要聽你自己說?！?/br>
    塔羅也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我。

    “就是你們看到的這樣，沒什么好說的?！蔽业溃骸拔覜]控制住這里，感染者都跑出來了，其中許多人已被怪物控制。我不能讓他們離開基地去傳染更多人——所以，我將這些人都?xì)⒘?。?/br>
    “沒控制??？”林川怒吼著：“這么多人命你一句沒控制??？成不了事就別坐這個位置——”

    我無話可說。

    塔羅上前，一把拽開他：“事情都這樣了，你哪怕殺了沈無都沒用，而且他已經(jīng)盡可能把傷亡降到最低了——別廢話了。先把要緊事做完?！?/br>
    然后便是討論人員安撫和后續(xù)輿論控制。其實說是討論，也沒太多選擇了?；厥Ｓ嗳诵枰邮軝z測，看是否攜帶詛咒。好在塔羅他們帶來了足夠的人，也帶來了【丟手帕】詛咒的解法，蘇落已經(jīng)去布置了。

    而更麻煩的是輿論控制。我對外封鎖消息，統(tǒng)一口徑宣稱有人被怪物控制后暴亂，對內(nèi)強(qiáng)權(quán)鎮(zhèn)壓。

    林川顯得不滿，但是理性上又是目前最合適的解法。

    他會負(fù)責(zé)協(xié)調(diào)人手檢測詛咒。臨走前，他問我：“所以，這事就這么結(jié)了？”

    我當(dāng)時心中其實已經(jīng)有了個打算，但暫時不方便說給他們?nèi)魏稳寺?。于是只是道：“不會。我自己做的事，會?fù)起責(zé)任?！?/br>
    他看了我一會，然后從我煙盒中抽了支煙，低頭點燃。煙抽到最后，他拍了拍我的肩：“我性子急，剛才話說重了。事情變成這樣，你才是最不好受的?！?/br>
    這么多年發(fā)小，我很清楚林川這人就是這樣。直來直去，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而且其實算得上心胸寬廣、性格包容，不然也不能和我做朋友。

    我知道他這算是暫時接受了，便勉強(qiáng)提起精神笑罵了句：“滾蛋，別在這兒和我rou麻，準(zhǔn)備代我去迎接其他人的怒火吧?！?/br>
    林川走后，我轉(zhuǎn)向塔羅，叼著煙輕輕笑道：“怎么，你有話要單獨對我說？”

    “沈無，不好受就別撐著了。你哪怕在我和林川面前嚎啕大哭，我們也就最多笑話你一會?！彼_靠著欄桿看我，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別開玩笑了。”我淡淡道：“我這個殺人兇手都哭的話，底下那些死者和遺屬又找誰說理？壞事做盡還惺惺作態(tài)，未免讓人作嘔?！?/br>
    塔羅只是靜靜看著我。她其實大部分時候比林川要瘋的多、無所顧忌地多，如今這么安靜，還顧左右而言他，我忽然升騰起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甚至從她那異常安靜的目光中感到了一絲悲憫。

    “有什么事，你直說。”

    “裴追快死了?！彼粗?，輕輕道。

    我一時無法作出反應(yīng)。

    但或許是傷重積壓，又或許是別的原因。我忽覺胸口一陣劇烈的滯痛，嗆出一口殷紅的血。

    第48章 他死了

    其實從他們出現(xiàn)開始，我便立刻下意識地想起裴追，想他為什么沒來，想基地內(nèi)部尚且暴亂至此，他在防守線是否安全。

    但事有輕重緩急，理智大于一切——這幾乎已經(jīng)刻盡我的本能。如今基地內(nèi)部千人死于我手，詛咒尚未控制，我不應(yīng)問他，也不能問他。

    然而，這名字又仿佛刻入骨血，不管呼吸、思考還是別的什么，它總是冷不丁地竄入我的腦海中——導(dǎo)致塔羅說出這句話時，我反而有種異常的陌生。

    “怎么回事？”我聽到自己冷靜地問。

    其實事到如今，這個問題的答案已不太重要了。而事實也和我預(yù)料的也相差不大，怪物的確是打算趁基地內(nèi)亂，攻破防線。裴追死守住了，卻也受了重傷。

    當(dāng)塔羅帶我看到裴追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連“重傷”和“快死了”竟然也能算是一種安慰的說辭。

    他常穿淺色衣服，如今卻浸滿了污泥和凝固的血色。

    我走到他身前，伸出手，拂過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