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誰能算盡，怕月冷，凡塵斥仙難駐。日墜星移，河漢永年曾慕。

    朝菌敢邀萬象，縱浮生，一簾春暮。嘆倥傯，又何人、今夕共度。

    尤其是“朝菌敢邀萬象”句，簡直胸襟無限，氣象萬千?？吹贸鰜?，學(xué)長對胡求之還是感恩和懷念的，那種師生之情并沒有因為胡求之的丑聞而輕易動搖，他更是沒有因為丑聞而徹底否定老師。

    是啊，藝術(shù)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究竟是什么呢？如果一個藝術(shù)家達到了很高的造詣，世俗的道德是否應(yīng)該對他更加寬容？同時，無論外界評價如何，從藝術(shù)家自身的角度，如果他做到了一鳴驚人或登峰造極，那么即便浮生倏如流星，是否也可以隨時不帶遺憾地、豪情萬丈地歸去來兮？

    隨著一張張紙錢的添入，盆里的火越燒越旺。蘇渙嘆息一聲，把卷軸一點一點拉入這紙的墳場。一個個沉重的漢字在火光里突然變得鮮活起來，跳躍起來，仿佛在經(jīng)歷了一場神秘宗教儀式后，突然復(fù)蘇的靈魂。

    “左漢，我好累。”蘇渙說。

    “學(xué)長，我也好累。”左漢說。

    回到刑警隊，看到那個緊閉的保險箱，左漢和盧克才想起，方才理應(yīng)問問蘇渙這位胡求之的得意門生，能否為他們破解保險箱密碼提供一些靈感?，F(xiàn)在誰也不知道這保險箱里是不是放著什么嬌貴的寶貝，若是暴力打開，把東西破壞了誰來負(fù)責(zé)？

    可時間不等人。他們在胡求之住所并未找到《漁莊秋霽圖》真跡，甚至連羅帷芳多做出來的那幅偽作也沒有搜出。這出乎所有人的預(yù)料。那么，這個保險箱里，會不會就放著他們苦苦搜尋的國寶？

    念及此，警方更是不敢暴力打開保險箱。左漢于是打電話給蘇渙。

    “學(xué)長，剛才有件事忘了問。警方在胡教授家里找到一個保險箱，目前鑰匙已經(jīng)能對上，但沒有密碼還是打不開。你覺得胡教授可能會用什么密碼？”

    “左漢，這你就問錯人了，”那邊的人淺淺笑了，聲音里依然帶著疲憊，“學(xué)習(xí)之外，我很少過問胡教授的私事。不可否認(rèn)，胡教授確實對我還不錯，但我去他家的次數(shù)，可能還沒一些女同學(xué)多?！?/br>
    “這不一樣。那些女生在胡教授眼里，只是他的……呃，但誰都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實意地欣賞你、喜歡你，你是他打算傳授衣缽的弟子，難道他就沒和你談過心嗎？哪怕一次？”

    “現(xiàn)在丑聞一出，我都不知道說這些是否讓你們覺得可笑?！彪娫捘穷^的人忖了忖，語氣中帶著些許不確定，“其實胡教授時常會聊起他過世的夫人。他提起亡妻的時候，我能感受到他臉上的幸福。當(dāng)然，我不確定胡教授是否想向我證明什么，畢竟罵他圈內(nèi)渣男的人，不在少數(shù)。”

    “那學(xué)長的意思，是讓我試試和他過世的妻子相關(guān)的數(shù)字？”

    “可以作為一個思路，但并不那么靠譜。畢竟如果是特別貴重的東西，一般不會用容易讓別人猜到的密碼?！?/br>
    “那也要試試?！弊鬂h又問，“他亡妻的生日我們可以去查，學(xué)長是否還知道一些相關(guān)信息，比如，他們初次見面的日期、訂婚或結(jié)婚的日期？”

    蘇渙似乎是被逗樂了，笑了幾聲道：“左漢，我又不是八卦記者，怎么會問胡教授這么私密的問題呢？不過……他們結(jié)婚的日子胡教授還真是自己提到過，我印象很深，是改革開放那年的七夕，你們不妨試試。”

    掛了電話，左漢馬上讓盧克去查胡求之夫人的生日，自己則先試了試19780707這串?dāng)?shù)字，并沒有打開。他不氣餒，查了萬年歷，當(dāng)年七夕節(jié)在公歷8月10日，于是輸入19780810。還是不行。

    “我來吧?！北R克示意左漢給他讓出地方，他手里拿著剛剛抄下來的胡求之亡妻的生日，“就胡求之這老yin棍，我就不信他還能念著那個早就沒了的老婆。”

    話音落定，他也同時按下“確認(rèn)”鍵。

    “咔嚓”一聲，保險箱開了。

    眾人錯愕得良久說不出話。

    “人啊，真是復(fù)雜的動物?！弊鬂h搖搖頭。

    然而很快，保險箱里的東西讓在場眾人大吃一驚。

    第二十六章 案中案

    他又彈起了《瀟湘水云》。

    小娟出了事那晚，他本期待看到胡求之在自責(zé)和不安中來回踱步、苦思對策的樣子，然而他還是高估了胡教授的良心。傅小娟尸骨未寒，胡教授便迎來了兩位客人——周堂和劉清德——兩個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真假文人會面，免不了一邊喝茶，一邊“之乎者也”地說廢話，即便最終目的都會落到他們共同的兄弟——孔方兄身上。話還沒說開，兩邊都已聊得紅光滿面。特別是胡求之，絲毫看不出小娟之死對他有何影響。

    商人想和文人套近乎，總要把自己包裝得很有文化，卻不愿承認(rèn)文人需要的不是他們的文化，而是他們的票子。胡求之說了半天場面話也覺得沒意思，直截問來意。周堂和劉清德準(zhǔn)備讓胡求之做他們私人公司的“首席藝術(shù)顧問”，其實胡求之是事先知道的。雖說兩邊皆知來意，但周堂和劉清德卻竊以為前戲沒有做足。

    周堂道：“好久沒拜訪府上，不知胡教授最近又收了什么好物，可愿讓我們開開眼？”

    胡求之道：“最近忙著學(xué)生畢業(yè)答辯的事，哪有工夫收東西？就上星期有個朋友給了張清人王時敏的山水軸，鄙人不好意思，拿兩張自己的拙作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