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畫師’這張怎么都沒體現(xiàn)出那種蓬勃的感覺??？你看這松樹畫的，蔫頭耷腦、稀稀疏疏的，跟之前兩幅血畫比起來，實在有失水準啊！”李妤非這一席話，立即將眾人的視線從原作復制品轉(zhuǎn)向“大畫師”的血畫。

    “這段時間你還真沒白學，都會看畫了?！弊鬂h挪了兩步，靠近“大畫師”版的《萬壑松風圖》，“你說對了一半。這幅畫確實把松樹畫得蔫頭耷腦軟綿綿，但這可不是他有失水準，而是刻意為之。其實本案中，‘大畫師’確實沒有充足的時間作畫。從胡求之被擄走到我們看到畫，不過大半天時間。再減掉他殺人、處理尸體、制作視頻等時間，那就更少。但《富春山居圖》的案子已經(jīng)說明，即便是潦草地臨摹，‘大畫師’也有本事抓住原作的精髓，用最簡單的筆法把原作意臨出來。這幅血畫里，山石部分雖然畫得簡單，可那種巍峨堅硬的質(zhì)感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很好了。相比之下，象征文人的松樹，卻和原作的意味如此大相徑庭，可見是‘大畫師’意有所指，‘匠心獨運’?！?/br>
    盧克覺得這個一點都不好笑。

    “來說說和整個案情相關的吧?！弊鬂h跪到地上，指向畫面最上方大山峰左側(cè)的一座小山峰，“看見沒，在這座山上，他用極小的字寫著‘夏山如怒’，這里也是李唐原作落款的地方。宋代畫家都習慣將落款隱藏在畫面中，而不是去占用畫面空白處。直到后來的朝代審美發(fā)生變化，我們才見到那么多在畫面上方空白處題款的作品。另外，這座小山峰邊上的另一座小山峰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兩枚血指印，我想這八成就是大畫師砍下來的胡求之右手食指的指印?？梢姟螽嫀煛靼刚娴暮苡邢到y(tǒng)性，個人風格也很明顯，像是在按部就班地完成他的大作品?！?/br>
    “他已經(jīng)畫了這么多張了，你就不能看出這是誰的風格嗎？不是說字如其人嗎？余東市有沒有哪位畫家的筆法與這些畫中的任何一幅類似的？一點蛛絲馬跡都看不出來？”

    “我說過，‘大畫師’畫什么就像什么，他極善于模仿他人，更善于隱藏自己！為今之計，與其看筆跡，倒不如再回到你們的刑偵手段，看看能否查出些什么。”

    話音方落，劉依守風風火火地回來了，他帶回了個匪夷所思的消息。

    “知道‘大畫師’怎么把包裹成功遞給門衛(wèi)大爺?shù)膯幔俊彼σ种谱约旱臍獯?，“他戴著個雷歐·奧特曼的面具，乍一看就像是某個商家在做活動。有倆小男孩剛從附近的幼兒園放學，在一棵大樹下等爸媽來接。這時‘大畫師’拿著個變形金剛走近他們，說他手里有倆小包裹，他們一人拿一個，看誰先沖到文創(chuàng)基地的門衛(wèi)大爺那兒把自己的包裹遞給大爺，就把那個變形金剛送給誰。結(jié)果這倆倒霉孩子，一個拿著血畫，一個拿著胡求之的……那啥，就爭先恐后地朝著門衛(wèi)大爺狂奔而去。等他們回過頭來找奧特曼的時候，奧特曼在樹下留了倆變形金剛，剛好一人一個，皆大歡喜?！?/br>
    眾人聽罷，又想笑又想哭，只覺淚中帶笑，笑里含淚。不用想，“大畫師”既然能切斷警方通過快遞公司查他的路徑，自然不會給他們通過監(jiān)控找到自己的機會。盧克例行公事地交代郭濤去查監(jiān)控，然后繼續(xù)琢磨案情。

    約莫7點半，丁書俊從法醫(yī)室里走出來，手里拿著個透明塑料袋，里邊是一張a4紙：“又發(fā)現(xiàn)一首詩，和之前的類似，拿去看吧?！?/br>
    左漢早知得來這么一出，但還是饒有興致地接過來：“哎，我說，我建議今年年底你們可以給‘大畫師’出本詩集，然后排練個詩朗誦，這樣年會就不愁沒節(jié)目啦！”

    “年會節(jié)目我已經(jīng)想好了，叫‘暴打外聘專家’?！北R克說罷也不理會左漢，扭頭問丁書俊，“這次在哪兒發(fā)現(xiàn)的？”

    “胡求之的胃里?！?/br>
    “沒創(chuàng)意?！弊鬂h一邊咕噥著，一邊展開a4紙。這回“大畫師”還是用蘇東坡的字體寫，不難看出，有些字簡直和《寒食帖》的字如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經(jīng)過簡單斷句，左漢輕聲讀道：

    夏天如一只著火的飛鳥

    從她的心頭穿過

    那火焰在她青春的身體里盛開

    燃盡她血管下的不甘和污濁

    她的身體如一只著火的飛鳥

    從夏天的心頭穿過

    我看見漫山憤怒生長的碧綠的烈焰

    那是迎接殺戮者的壯麗煙火

    “真是一首好詩?！弊鬂h稱贊著，也不得不坦承，“我確實沒法從這里面讀出什么新的東西來，‘大畫師’無非又走了一波形式主義——還是a4紙，還是蘇東坡，還是現(xiàn)代詩?！?/br>
    “感覺左老師的業(yè)務能力急劇下降?！北R克皺眉，“根據(jù)前兩起案子的經(jīng)驗，‘大畫師’習慣在現(xiàn)代詩里說明殺人原因。而從前半段的最后兩行來看，我認為‘大畫師’這次殺胡求之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因為他參與盜畫，而是因為傅小娟的死！”

    “有理，有理?！弊鬂h又將詩讀了一遍。

    盧克對左漢這兩天的狀態(tài)無語?？磥磉@個外聘專家還是靠不住，不能有了左漢，就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反而自己沒了主見。

    他拿出余東市地圖，吸在辦公室的白板上。

    余東的道路規(guī)劃，采用環(huán)形放射式路網(wǎng)，一共有四條環(huán)線。他用紅色馬克筆標出三起案子中血畫的發(fā)現(xiàn)地：位于市中心小金湖湖心島的省博物館、位于東二環(huán)的奮進大廈，以及位于南二環(huán)的時代文創(chuàng)產(chǎn)業(yè)基地。好巧不巧，若是把這三個地方連在一起，恰好是個等腰直角三角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