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如果你稍有些中國畫常識,就很容易理解了。這兩句詩里面,包含了五張傳世國畫的名字——‘鵲華秋色’指趙孟的《鵲華秋色圖》;‘寒林雪’指范寬的《雪景寒林圖》;‘山居’指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也就是本案的那張;‘早春’指郭熙的《早春圖》;‘萬壑松’指李唐的《萬壑松風(fēng)圖》。” “也就是說,這家伙至少要做五起?!” “是的,但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等五個人都死了,他很可能就會罷手。因為‘大畫師’把這當成一個完整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應(yīng)該不會節(jié)外生枝。用五個人的血把這五張畫畫完,他就心滿意足了。” “死變態(tài)!”盧克罵道,“什么五個,我讓他第二個都殺不了!” “盧隊長先別口出狂言,現(xiàn)在連稱得上可靠的線索都沒有,我們只是在接收對方主動留給我們的信息。” 盧克閉上眼睛深呼吸,自我冷靜了一下,問:“他為什么要選這五張圖,有什么深意嗎?” “很明顯,他在暗示四季。” “不是五張圖嗎?” “聽我給你分析?!儿o華秋色圖》是秋,《雪景寒林圖》是冬,《早春圖》是春。這三個都非常明了?!度f壑松風(fēng)圖》是什么季節(jié),其實歷史上并沒有定論,很多人認為應(yīng)該是春季。但我認為最有可能是夏,顯然‘大畫師’也這么認為。如果他真殺到了這張,我再詳細分析為什么。《富春山居圖》沒有點明季節(jié),但整個畫卷上的草木從郁郁蔥蔥一直畫到稀疏凋零,恰恰如同四季的銜接更迭。所以他把這張加進來,有可能是表示季節(jié)更迭,有可能是為了給詩湊字數(shù),也有可能是他就想讓五個人死。當然,或許還有什么深層的考慮。我僅憑這一起,還看不出來?!?/br> “你還想讓他再給你造幾起?!三起?四起?五起?” 左漢聳聳肩。 “那你給我分析分析,他接下來會畫哪張?詩中排第一的《鵲華秋色圖》嗎?” “如果他真要按照季節(jié)順序,應(yīng)該是《早春圖》才對。” “可《富春山居圖》不是也沒按照順序么?否則它應(yīng)該排在《萬壑松風(fēng)圖》后面。” “《富春山居圖》總括性地表達了四季的內(nèi)涵,‘大畫師’應(yīng)該想把它作為殺戮的序曲?!?/br> “你們學(xué)藝術(shù)的腦子都不正常吧?” “所以藝術(shù)家會撩妹啊。” 盧克暗自替全世界理工男問候了藝術(shù)家的meimei,卻一臉若無其事地道:“這家伙不是完美主義者么,那他在寫詩的時候,為什么不按春夏秋冬的順序來寫,那樣看起來不是更完美嗎?” “哎喲喂,沒文化真可怕!寫詩要講平仄的。別的不說,上句最后一個字必須是仄聲,顯然‘萬壑松’的‘松’字不是,而‘寒林雪’的‘雪’是?!螽嫀煛此埔驗闆]有按照季節(jié)順序排列而出現(xiàn)了不完美,可那正是因為他追求這兩句詩平仄的完美,畢竟這是他整件作品的核心!” “你們文化人更可怕。我辦個案還得通學(xué)一遍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這是要我親命了!” “這不是有我嘛,你盧隊長只要安靜地做一個傻寶寶就行了?!?/br> “你知道你盧隊長破過多少案子嗎?”盧克翻個白眼作為反抗,但心里還是深知此事影響惡劣非同小可,他甩甩頭讓自己清醒一點,“不行,得想辦法阻止這家伙的下一次作案。你還能從現(xiàn)有資料中解讀出什么?能不能預(yù)測他下次作案的目標和地點?” “我真是越來越聽不懂你的幽默了。第一個案子都還沒搞明白,就想預(yù)測下一個案子,你當我算命的?。勘R隊長,當務(wù)之急是趕緊整合線索,找到兇手,不是等著看他的下一場戲啊?!?/br> 盧克一拍腦門兒:“我的不好!咳,被你一通歪理邪說帶偏了。剛才說的,我在你來之前就安排人去查了?!?/br> “現(xiàn)在證明兇手除了作現(xiàn)代詩,古詩也能寫。這年頭真正懂詩詞格律并熟練運用的人不算多,有這修養(yǎng),那就不是一般人了。你們把這條件也加上,結(jié)合剛才提到的兩起案子相關(guān)人員的社會關(guān)系,盡快篩查吧。” 第六章 接下來殺誰呢 香爐里飄出淡淡游絲。這檀香的氣味讓他清醒而平和。 他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勾挑,沉靜的琴音一如悠長的香氣。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每天都會彈一遍《瀟湘水云》。手下這張古琴也越來越懂這首曲子,和他一樣。 清晨的陽光照進屋子,將他的發(fā)梢染成金色。他面窗而坐。前方,或者下方,就是這個不知為誰為何而忙碌的城市。寬廣的落地窗將外面的世界展露無遺,有如一卷復(fù)活的《清明上河圖》。這玻璃雖是透明的,本質(zhì)上卻是一堵墻。這透明的墻讓他仿佛在擁抱這座城市,也仿佛在拒絕。 他轉(zhuǎn)身走進臥室,打開電腦。網(wǎng)上關(guān)于梅莎莎之死的新聞還在發(fā)酵,卻沒有一條談到《富春山居圖》??磥砭讲⒉粯芬鈱⑦@件事的全部真相公之于眾。 當然,這沒什么不好。他本想把那個視頻也發(fā)給媒體,但可能造成的負面影響并非他真正想要的。從這點來看,他和警方想法一致。 人總是一邊自以為是,一邊不堪一擊。沒有任何一副軀體能承擔所有真相的重量。這個世界之所以還過得下去,正是因為人們只知道部分真相,或者全然無知。蒙娜麗莎的頭上如果籠著一層面紗,她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力會遠遠大于達·芬奇的所有畫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