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那三劑藥，武英柔全下進(jìn)了這盅火雞湯里。

    她沒時間等那么久，她只想讓趙鄺死。

    她等這刻太久了。

    “柔兒……”趙鄺輕喚著，他沒有喊人，也沒有絕望到撩下狠話，反而格外平靜。

    聞言，武英柔緩緩松開了手，她看著他，問：“你還有什么遺言？”

    趙鄺幾乎快睜不開眼睛了，可他還是用盡力氣的睜開眼，看著武英柔，他笑起來，眸若星河般燦爛，“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在我還是皇子的時候，我就常常聽幾位大哥、父皇提起，武家的女兒如何勇猛，又是如何剛強(qiáng)，我從來沒見過那樣勇敢的女子。我只敢在心里偷偷喜歡，偷偷珍藏這份感情?！?/br>
    “那么多皇子，我或許是最平庸的一個，也是不討喜的那個，我可能會躲在馬車?yán)锟茨悖部赡懿卦跇浜笄颇?，可是我永遠(yuǎn)不敢堂堂正正的走到你面前，與你對視?！?/br>
    “或許，我的內(nèi)心還是卑微的，哪怕是做了皇帝，我還是那個我。凌駕一切之上的我，覺得寒冷孤寂。我不敢仰望天空，我也不敢低頭去看。我怕，一看到下面，我會被拽入萬丈深淵。”

    武英柔冷冷，“說完了么？”

    趙鄺的喜歡算什么？

    喜歡就是要折磨么？她覺得，趙鄺這番話只是感動了他自己。她倒也理解，將死之人，其言也善。

    所以她會很快的送趙鄺上路。

    從袖中抽出匕首，武英柔看著行將就木的趙鄺，沒有絲毫猶豫，一刀刺穿了趙鄺的喉嚨，快速了結(jié)了趙鄺。鮮血飛濺，落在武英柔的右臉上。

    桑葚趕來時，已經(jīng)晚了。

    趙鄺已經(jīng)沒氣了。

    她擦去武英柔臉頰的血，又吩咐沙棠，“這里我來解決，你帶娘娘回去換身衣服。”

    沙棠頷首。

    桑葚又補(bǔ)了句，“記著，今日你與娘娘沒來過這?；实?，依然活著?！?/br>
    乾清宮早都換成了桑葚的人，她想讓趙鄺什么時候死，他就得是什么時候死。

    “原諒我?！蔽溆⑷峥戳丝瓷］?，眸子通紅。

    桑葚?fù)u搖頭，“娘娘盡管放心。”

    武英柔輕點(diǎn)頭，搭上沙棠的胳膊，離開了乾清宮。

    暖閣里頭的血腥味似乎散去了些，桑葚來到趙鄺的尸體面前，她看著插在趙鄺脖子里的那把刀，眸色冷然。隨后她將那把匕首抽了出來，用帕子擦干凈，又將趙鄺臉上的血跡擦了些，噴涌出來的鮮血實(shí)在太多，桑葚的袖角多少也染了點(diǎn)。

    她將沈峰叫了進(jìn)來，合力將趙鄺的衣裳換下，抬到榻上，將地磚上的血跡清理干凈，兩人皆是出了一身汗。

    桑葚看著這個曾經(jīng)大越的主人，他是那么的高高在上，所有人的性命都掌握在他的手里?？扇怂篮螅簿褪裁炊紱]有了。

    晚些時候，范照玉也來了。

    司禮監(jiān)今日繁忙，他收到桑葚的消息時，才剛剛回來，看著已成尸體的趙鄺，他問道：“人死了，殿下打算怎么做？”

    “秘不發(fā)喪?！?/br>
    桑葚知道娘娘這次做的絕，不過阿單玉喂給趙鄺的東西，趙鄺也就是這幾日了，娘娘今日手刃了趙鄺，不過是將時間提前罷了。

    她心里頭有計(jì)劃，所以并不慌亂，也并不手足無措。

    范照玉頷首：“明白了?！?/br>
    “如今幽王覬覦皇位，武忠手握兵權(quán)，盡管武生現(xiàn)在棄暗投明，可武忠仍然是要解決的難題。想要讓燕王順利登基，不是一件簡單的事?！?/br>
    桑葚將血帕子燒在炭盆里，她起身看著范照玉，挑了挑眉，“我們何不讓他們自相殘殺呢？”

    范照玉聽了此言，想了想說：“殿下說的極是。與其我們費(fèi)心費(fèi)力的摻和一腳，還不如讓他們自己了結(jié)。到時候我們便坐收漁翁之利。”

    “至于趙鄺，人放在這里自然不行。先運(yùn)送出宮吧?！?/br>
    “微臣明白。”

    桑葚對眼前這具冷冰冰的尸體并無感情，多的只有淡漠，她對范照玉說：“等到燕王順利繼位，趙鄺的死，就可以讓天下都知道了。當(dāng)初先帝的死，也少不了趙鄺的手筆。他封鎖消息，篡改遺詔。如今，他只是將屬于燕王的還給了燕王。僅此而已?！?/br>
    這晚，月色如鉤，呼嘯的風(fēng)兒吹的慈寧宮窗扇作響，竹瀝關(guān)了好幾次，才把窗關(guān)緊。太后是睡也睡不安穩(wěn)，她起身來，快速捻動著佛珠，以為是永樂怎么了，便問竹瀝，“哀家心里頭慌亂的很，是不是哀家的永樂出什么事了？”

    竹瀝忙答：“九公主無事，是今晚的風(fēng)實(shí)在太大，打攪了太后您休息?！?/br>
    太后沉沉嘆了口氣，垂下頭去，一滴淚掉在佛珠上，“是哀家想多了，永樂過了這么多年苦日子，她要好好享福的。哀家真是關(guān)心則亂?！?/br>
    竹瀝微微頷首，又扶著太后躺了回去，她掖了掖被子，說：“太后安心休息，明日九公主就會來看您的?！?/br>
    太后輕輕點(diǎn)頭，慢慢闔上了沉重的眼皮。

    光禿禿的樹枝被風(fēng)吹的搖曳，有的被吹斷了。關(guān)上門，桑葚站在萬春亭的藻井下，她低著頭，地磚上有她的影子。像她，可又不像她。

    她抬起頭，那絢麗璀璨的花紋如開出的星空，鳳凰中間盤旋著一條巨龍，活靈活現(xiàn)。她伸出手，卻怎么也碰不到。像無法觸碰的蒼穹。

    桑葚嘆息，“天地長春。何時長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