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nèi)。

    梁映章捧著手里的紙，舉到譚念月面前，一旁的徐長經(jīng)也忍不住朝冊子看去，想看看這上面究竟是什么名堂。

    早先，梁映章要留下來協(xié)助查案時，譚念月還有所顧慮。

    “我是目擊證人，還是被嫌疑的對象。譚大人，你覺得我該不該留下來？”她當(dāng)時用這么句話把自己說服了。

    再加上宋清辭的準(zhǔn)許，譚念月也就把她留下來了，說不定會有點用處。

    這是譚念月第三次跟梁映章打交道，前兩次的印象，在他眼里，梁映章不過是個躲在宋清辭背后的小姑娘，眼神活絡(luò)，看上去很機(jī)伶，還很得好友宋清辭的寵愛。

    這一次，梁映章被牽扯進(jìn)棘手的案子里，卻主動提供了幫助。

    刑部的醫(yī)官查驗過雅集上每一樣可食用的東西，茶水、糕點，甚至是觸碰的器具，均無毒理反應(yīng)。

    然而，奇怪之處就在于，會場上有些客人中毒，有些客人卻沒有中毒，毫無章法。

    這起投毒事件定義為隨機(jī)投毒的可能性更大些。

    可到底，毒物在哪里，客人又是如何中的毒，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譚念月陷入一籌莫展之中，梁映章就跟他要了一張紙一支筆。

    此時的白紙上，被分割成一行行一列列的小格子，最左邊的一列被標(biāo)上了數(shù)字，最上面一行分別寫著每張憑幾上的東西，分別是：茶盞、糕點、香爐、筆枕、硯臺、宣紙。

    “畫圈和打叉分別是何意？”

    譚念月不禁問道。

    梁映章一邊比劃，邊解釋道：“畫圈的意思是客人沒有動過或吃過，打叉是有用過的痕跡。除了上面的香爐是客人無法使用的，其他都有痕跡可尋。如果是食物中毒的話，就可以看出客人吃了什么，拿去跟有無中毒的名冊一對照，就知道是不是食物的問題了?！?/br>
    譚念月笑了笑，道：“這倒是個統(tǒng)計的妙招，簡潔明了?！?/br>
    徐長經(jīng)捧著手里的名冊，驚嘆道：“這張紙上一眼就能看出了是哪里不同，還能做對照，跟客人的口供進(jìn)行對比，驗證有沒有記錯或者說謊。這樣一來就能知道中毒的客人問題出在哪里了。”

    自己的做法得到了認(rèn)可，梁映章呼出氣，緊張的情緒安定不少：“這是兄長教我的比對法，戶部對賬時會用到這個方法。”

    “他還教你這些？”譚念月別有深意地多看了她一眼。

    梁映章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不多時，馮魏來接人了。

    譚念月握著手中的紙張，腦海里浮現(xiàn)出梁映章走之前對她說的話：“譚大人，我有位當(dāng)大夫的伯伯，他跟我說過一句話，說是平時沒有毒的東西，放在一起就能成為劇毒?！?/br>
    譚念月也早就想到了這些，梁映章的提醒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接下來要找位藥理高手來查查了。

    “大人，您在想什么？”徐長經(jīng)打斷了他的沉思。

    譚念月?lián)u搖頭。

    徐長經(jīng)感慨了一句：“沒想到相府的小姐還有這種本事，跟一般弄琴棋書畫的千金小姐不太一樣。倒是跟咱們刑部氣場很合。如今女官已不稀奇，唯獨咱們刑部沒有一位女官。六部科考要是能納入女試，我準(zhǔn)讓家妹來試試?！?/br>
    “你有meimei？”

    “家妹跟從家父學(xué)醫(yī)，繼承了家中的醫(yī)館。”徐長經(jīng)摸摸腦袋，不好意思道：“說起來，她對大人先祖寫的仵作手冊視若珍寶，小時候還勵志想當(dāng)一名女仵作。”

    譚念月沒有接話，將手中記錄的紙遞給他，“把東西收好。”

    ***

    寒院。

    床榻上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皮，望著熟悉的床頂，向旁邊看去。

    是一張清秀的小少年面孔。

    “靜川君醒了！”書僮朝外面喊去，“裴公，宋侍郎，靜川君醒過來了！”

    許云君放空的目光匯聚在一點上，逐漸又閉上了眼睛。她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在外漂泊的那五年里，云海巫山，千帆過盡，總有一根無形的線扯著她回頭。

    世人道，靜川君才華洋溢，瀟灑恣意，為女中君子。

    唯有她自己知曉，除卻巫山不是云的缺憾。

    剛醒來，許云君的腦子里還很昏沉，在一陣關(guān)切問候后，裴公由書僮帶著回房休息了。她坐在床邊，望著屋子里剩下的一個人準(zhǔn)備離開。

    “宋楚之?！?/br>
    許云君叫住了他，心慌極了，手指緊緊揪著被子。

    宋清辭回頭看她，“可還有事？”

    許云君抬起蒼白的臉龐，清澈的眸子比平時少了矜傲的光彩，“你那個meimei……當(dāng)真是你喜歡的人嗎，而不是另一個權(quán)衡利弊的傅儀貞？”

    宋清辭神情淡若一片輕云，罩在許云君的頭頂，“是又如何？”

    屋外，半片的裙擺從許云君眼里閃過，又很快消失在院子里。

    許云君暗暗地松了半口氣，嘴角拉開一點苦澀的笑意：“這才是我認(rèn)識了十年的宋清辭。你本該就是這種看似光風(fēng)霽月，實則步步為營，cao弄權(quán)勢，比誰都無心的冰雪人物?！?/br>
    宋清辭驀然間，發(fā)出一記輕笑，并不否認(rèn)對方的評判，道：“果然在你眼里，我始終如一不是個好人?！?/br>
    撕下了平和的表面，許云君直言不諱：“看來你已經(jīng)徹底忘記五年前驪南王郡主自縊是為了誰？我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你是如何的冷血無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