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今天的工地離地院不遠，是一處新開發(fā)的住宅區(qū)，近年來房價起飛，本來地院附近乏人問津的地段一躍成為豪宅區(qū)的首選，彷彿住的離地院近點就能多吸收法學(xué)人文氣質(zhì)，培養(yǎng)出個法官、律師、檢察官之類。

    所以這里的房價硬生生地比其他區(qū)的房子高了10％，也讓住在這里的人自我感覺比別人要好一點。

    而這個工地自從簽約設(shè)計到入場以來就受到住戶和管委的各種刁難，先是嚴格的施工時間，從上午九點到下午五點，中午必須休息兩個小時，就算趕著施工也只能做靜音的工程，所有高頻噪音的工程或機具的使用都必須事先申請時段。然后是高規(guī)格的保護工程從電梯到所有施工可能會經(jīng)過的路段，為了不讓施工的物料傷及大樓豪華的裝潢，地面和壁面全部都要用層板好好地包起來保護。

    就連工人車子進場的時間、停放的位置、廢料的運輸丟棄都有一套嚴格詳細的規(guī)范和懲處。

    這對施工的人來說完全是綁手綁腳的規(guī)定，既辛苦又麻煩，可能還沒賺到錢就先因違反規(guī)定賠一大筆錢。

    一般泥作的師傅看到這種單都不愿接，現(xiàn)在缺工缺得兇，莫武老闆的工單都排到半年后了，實在也不缺這一筆，只是承接這案子的設(shè)計師和老闆合作多年，彼此間有一定的信賴關(guān)係，莫武的老闆才勉為其難地接下，然后安排莫武去做。

    莫武入行七、八年，是莫武的老闆手把手帶起來的人，幾年前就開始獨立作業(yè)，也開始帶人培育自己的后輩，老闆陳火言對莫武很放心，為了鼓勵支持他也會把一些案子直接發(fā)包給他。

    莫武準(zhǔn)時九點到工地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自己帶的兩個后輩居然站在社區(qū)門口，車子上的工料也沒搬下來。

    「你們是站在這里干嘛？我不是交代早上一來就先把工料搬上去嗎？」莫武走到兩個后輩面前，表情不善地質(zhì)問。

    這個案場因為前期的那些規(guī)定和作業(yè)，已經(jīng)推遲許久才開工，加上工時又被限制，導(dǎo)致莫武必須抓緊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來工作，否則不旦這里無法在時間內(nèi)完成，還會拖延到下一個案場的時間。

    兩個后輩都十分年輕，十八、九歲的年紀(jì)，臉上都還帶點稚嫩，看見莫武來像看見救星一樣一左一右地包圍住莫武開始投訴。

    「武哥，他不讓我們上去??！」

    「他說電梯不能給我們用！」

    「蛤？」莫武一時不能理解他們的話?！缸蛱觳皇沁€好好的嗎？」

    「不知道啊，今天來就說什么規(guī)定改了……」

    「說施工的人只能從樓梯通過……」

    「什么？」兩個后輩沒頭沒尾地說話，搞得莫武一頭霧水，但看兩個人急得滿頭大汗的樣子，也只好先安撫他們說：「好啦，我先去了解狀況再說?！?/br>
    莫武去問了才知道，原來有住戶抗議他們工人使用電梯進出會破壞大樓的格調(diào)，而且嫌電梯包起來的樣子很難看，地板的保護層也讓他們很難走，又破壞美觀。

    「但我們都是依照你們的規(guī)定做的??！」莫武皺著眉頭抗議。

    其實遇到歧視不是第一次了，莫武早從一開始的忿忿不平到最近已是無言以對，反正歧視這種東西無所不在，他只要能做好工程，拿到錢就好，其他他也看開了。

    但這么夸張明擺著的歧視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所以我們的規(guī)定改了??！」管委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理直氣壯地說。

    「哪有這樣說改就改的？昨天明明不是這樣的?！?/br>
    「我們有經(jīng)過住戶同意?！?/br>
    「什么？」莫武感覺頭痛，又不得不說：「那你現(xiàn)在要我們怎么辦？那些工料我要怎么搬上去？」

    「你們可以走樓梯！你們施工的那一間不是在五樓而已，不需要用到電梯吧？」

    莫武簡直氣笑了，道：「那些工料都不輕耶，水泥一袋有二十斤重，你要我們自己搬到五樓？你要不要自己來扛一袋看看？」

    管委揚著下巴，完全不為所動，一副「那是你們的事，你們自己看著辦」的樣子。

    莫武沒辦法，只好打電話給設(shè)計師，設(shè)計師又找來屋主，一群人在管理室吵了半天，管委始終踩著底線不為所動。

    屋主是一對年輕的夫妻，是為了給孩子更好的環(huán)境才會買下這里，面對老jian巨猾的管委，年輕的屋主說話小心翼翼，盡量委婉客氣就怕得罪未來的鄰居，卻還是一點也說不動管委，甚至反過來被管委唬得一愣一愣。

    設(shè)計師很努力居中協(xié)調(diào)，但屋主明顯不愿得罪管委，憑著受顧于人的身份，她也很難說什么。

    眼看時間一分一秒地浪費在這種無意義的爭執(zhí)上，又看見熟識多年的設(shè)計師被刁難的表情，還有屋主夫妻的為難之處。

    莫武和他的兇惡的長相不同，是個很容易心軟的人。

    即使前一秒還在氣憤這社區(qū)對工人的歧視，但下一秒看到設(shè)計師和屋主的樣子，他馬上就妥協(xié)了。

    「算了，搬就搬了?！?/br>
    「不好意思啊，莫武，這個案子我再多貼點紅包給你，辛苦你了。」設(shè)計師和莫武相熟多年，知道這次莫武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妥協(xié)，心里愧疚不已，只好主動說以紅包的方式來補貼莫武的辛勞和委屈。

    「我是沒關(guān)係啦，但我那兩個學(xué)弟才是真的辛苦，他們還沒這樣搬過東西，就不要搬這一趟回去就跟我說不做了……」莫武無奈地說。現(xiàn)在就怕兩個沒吃過這種苦的后輩，做完這趟被嚇到辭職，他們這行會缺工，很大的原因就是年輕人怕吃苦不肯入行。

    「我也會給他們包紅包的，放心。」設(shè)計師拍了拍莫武的背說。

    最后莫武還是怕兩個后輩累到，也怕他們沒經(jīng)驗傷到，二十斤重的水泥袋莫武一次背兩袋，卻叫他們一袋一袋拿。

    這樣來回搬了五、六趟后，每個人都腰痠腿軟到不行，而且規(guī)定的工作時間也差不多到了，本來有電梯的話，這些東西一兩趟就能搬完，還可以馬上開工，但現(xiàn)在因為爭執(zhí)和搬運硬生生地又浪費了一天的時間，莫武實在不明白這些有錢人為了門面好看，寧愿這樣浪費時間嗎？難道就不擔(dān)心將來輪到自己要裝潢、修繕時，因為這些規(guī)定找不到工人來做嗎？

    莫武永遠搞不懂有錢人的想法，他看了看車子上只剩一點工具和一塊較大塊板材，便叫其中一個學(xué)弟來和他一起搬那塊板材，另一個學(xué)弟拿工具。

    「最后一趟了，這趟搬完，整理好東西，我們就走吧！」莫武說完，兩個學(xué)弟喘吁吁地歡呼了一聲，苦笑著拿起最后一點東西。

    板材不重但很大一片必須兩個人前后拿著才不會摔到。學(xué)弟走前面，莫武走在后面支撐著大部份重量。搬了一天重物后，每個人都有些手腳發(fā)軟，因此走得不快，莫武也沒催促。就在快搬到五樓時，走在前面的學(xué)弟可能因為高興而松懈，結(jié)果腳軟了一下，手沒拿穩(wěn)讓板材脫離手中。

    「啊……」

    「武哥！」

    瞬間板材所有的重量落到莫武身上，雖然莫武很想穩(wěn)住，但腰腿卻在這時突然施不出力氣。

    糟糕！莫武心想，就這么連人帶板材摔下樓去。

    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