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江岌低聲說，“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新租的排練室位置偏僻，周圍比不上紅麓斜街熱鬧，雖然江北自己知道要鎖好門，但一個八歲的小女孩自己住畢竟不太安全，不回去看一眼江岌覺得心里不太踏實。

    閣樓很安靜，有種與世隔絕的靜謐感。

    秦青卓昏昏欲睡，江岌則沒什么明顯的困意。

    他在月色中打量著這間閣樓，想到了那晚自己走在二樓，推開一扇又一扇門的心情，那種焦躁中混雜著不安的、患得患失的心情現(xiàn)在仍能清晰地記起來。

    “閣樓這么隱蔽，”江岌問，“那天為什么不干脆躲在這兒？”

    “那天啊……”秦青卓想起那天傍晚自己待在這間閣樓里，接到栗子的發(fā)來消息之后，就開始強烈的心神不寧，總覺得江岌那么聰明，肯定很快就能找到這里。而自己又實在不知道面對江岌的時候應(yīng)該說些什么，坐立不安了一陣子，索性決定躲出去，沒想到卻還是被江岌堵在了墻根。

    “太慌了吧，慌得理智都沒了。”秦青卓說，“我要是躲這兒不出去，你還能找到我么？”

    “能吧，”江岌想了想，“栗子那天的反應(yīng)明顯就說明你在這兒，只不過我沒找到而已，如果你不出來，我肯定就每個房間再仔細(xì)找一遍了。那扇隱形門雖然設(shè)計得挺隱蔽，但也不至于一點也看不出來?！?/br>
    “所以怎么都會被找到的是不是？”秦青卓笑了一下。

    “嗯，”江岌收攏了抱著秦青卓的那只胳膊，“我怎么都會找到你的?！?/br>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了句：“所以那天為什么要躲著我，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了么？”

    困意漫上來，秦青卓閉上了眼睛，說話聲低得有些含混：“可能是我顧慮太多了吧?！?/br>
    “那現(xiàn)在呢，”江岌問，“想通了嗎？”

    半夢半醒間，秦青卓的聲音低得如同呢喃，得仔細(xì)分辨才能聽清他說的好像是“應(yīng)該吧”。

    耳邊呼吸聲漸漸變得沉緩，江岌感覺到秦青卓正在沉入睡眠。他低頭吻了吻秦青卓的頭發(fā)，說了句“晚安”，又盯著熟睡的秦青卓看了一會兒，才緩緩地抽出胳膊，放輕動作起身，穿好衣服離開了閣樓。

    *

    翌日早上醒過來，秦青卓睜開眼，側(cè)過臉看向身側(cè)。

    已經(jīng)好久沒睡得這么沉了，以至于完全沒意識到昨晚江岌是什么時候走的。

    他撐著地毯坐起來，習(xí)慣性地抬手揉了揉耳朵，發(fā)現(xiàn)今早醒過來居然沒耳鳴。

    自打那次從節(jié)目的舞臺上下來，一個多月以來，這好像還是頭一次早上兩只耳朵同時這么清凈，清凈到幾乎有些不習(xí)慣。

    是因為心情的原因么？秦青卓坐在地毯上微微出神，跟江岌在一起的時候心情確實很好，擁抱令人放松，親吻則讓人愉悅，至于身體觸碰帶來的那種難以言喻的快樂，則更是讓人有些沉迷其中……

    旁邊放著一張字條，秦青卓拿起來看，是江岌昨晚臨走時留的——“早安，馬上就能見到了。”

    馬上就能見到了么……秦青卓彎了彎嘴角。

    以往工作到太晚就會在工作室里留宿，所以這里備了一些換洗的衣服，他起身換好衣服，去隔壁的健身房洗漱。

    吃過早飯，秦青卓照例在工作之前去健身房里跑了會兒步。

    出來時正好遇到了林棲，秦青卓便把決賽需要他幫忙助唱的事情跟他說了。

    “你親自上唄，”林棲聽后，懶洋洋地說，“江岌肯定希望你上，怎么，連他的面子你也不給啊？”

    “沒有，”秦青卓笑笑，“他們指名邀請你來助唱，你就幫幫忙，回頭我請你喝酒?！?/br>
    林棲“嘖”了一聲：“我怎么不信呢。不過你這兩天狀態(tài)這么好，看來小朋友功勞不淺啊。”

    “我哪天不都這樣么？”秦青卓說。

    “得了吧，”林棲吐槽道，“之前生無可戀的，栗子都快擔(dān)心死你了?！?/br>
    “有么。”秦青卓回憶了一下自己之前的狀態(tài)，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似乎根本就談不上心情好壞。

    “怎么沒有，”林棲說，“簡直就是判若兩人好不好？”

    秦青卓笑著沒應(yīng)聲，走到辦公室門口，腳步停下：“不聊了，我先進(jìn)去了?！?/br>
    “別啊，跟我走?！绷謼鸶觳矓埳纤募绨?，推著他往前走，“我說你，怎么都戀愛了還工作，一點都不專心啊，你家小朋友還行不行？”

    “合著我現(xiàn)在就該有情飲水飽了是嗎？”

    “對?！绷謼酚薪槭?。

    秦青卓隨他往下走，本以為林棲非要拉著自己下樓，是因為有正事要聊，沒想到走到一樓，林棲直接拉開門把他送出了工作室：“走吧，別總悶頭做音樂了，談戀愛去?！?/br>
    “去哪兒啊……”秦青卓哭笑不得。

    林棲轉(zhuǎn)身走去一樓盡頭的錄音室，進(jìn)去之后還探出頭：“談戀愛去啊?！?/br>
    說著還手背向外朝他揮了兩下，意思是讓他趕緊出發(fā)。

    秦青卓簡直被他這一出搞得沒脾氣，搖了搖頭，正要轉(zhuǎn)身朝樓上辦公室走，腳步停頓，轉(zhuǎn)念一想，不然……就去吧？

    ——既然手上沒什么要緊的工作，戀愛又讓人這么愉悅。

    何況謝程昀和段崇都總勸自己不要總悶著頭做音樂，得找點讓自己開心的事情做。

    跟江岌待在一起就挺讓人開心的。

    這樣想著，他拿出手機，撥通了司機的電話。

    半小時后，車子停到江岌的排練室外，秦青卓從車?yán)锵聛?，江北正快步從排練室里跑出來?/br>
    “去哪兒？”秦青卓問了她一句。

    “去給人代練，”江北腳步匆匆，“要遲到了！”

    秦青卓：“……”

    玩?zhèn)€游戲都這么敬業(yè)，簡直讓他有點自愧弗如。

    “你哥在里面么？”

    江北已經(jīng)跑出了幾米遠(yuǎn)，聲音傳過來：“在！”

    秦青卓松了口氣，來的路上他一直在想，會不會自己正往江岌這邊走著，江岌卻已經(jīng)去了工作室那邊，但還是忍住了沒發(fā)消息問一聲，因為他喜歡看到江岌的眼睛忽然被點亮的一瞬。每次看到的時候好像自己的心情也會被點亮。

    秦青卓朝江岌的房間走過去，屈起手指敲了敲門。咚咚咚。

    屋里響起腳步聲，隨之門把手被壓了下來。

    門被推開，江岌穿著黑t和寬松的運動褲，看起來剛洗過澡，身上還帶著濕漉漉的水汽。

    那雙黑沉沉的眼睛果然如秦青卓預(yù)料那般亮了一瞬，沒等江岌說話，秦青卓靠近一步，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

    江岌伸手抱住他，握了一下他扎在腦后的頭發(fā)：“怎么今天把頭發(fā)扎起來了？”

    “總得有點新鮮感啊?！鼻厍嘧空f，“好看么？”

    “好看，”江岌把他帶進(jìn)屋里，反手鎖上了門，“原來的也沒看夠。”

    秦青卓笑了笑，看向屋里：“你做什么呢？”

    “剛洗完澡，打算換身衣服出門去找你。”

    “那你換吧?！鼻厍嘧孔綍琅缘囊巫由?，“我等著你。”

    他看向江岌書桌上放著的書，江岌看的書挺雜的，除去一些跟樂理相關(guān)的專業(yè)書，還有一些小說、雜文集和詩集。

    令秦青卓有些意外的是，其中詩集居然占了挺大一部分，中國的外國的都有。

    秦青卓隨手拿起其中一本詩集：“你喜歡讀詩？”

    江岌把要換的衣服扔到床上，伸手扯住后領(lǐng)口：“偶爾睡前翻翻?！?/br>
    他把身上的黑t從頭上薅了下來，后半句“不然生活太無聊了”聽起來有些悶。

    秦青卓輕輕挑了一下眉梢，抬眼看向他。

    此刻江岌赤裸著上半身，把床上的衣服拿起來，整個人看上去修長而精悍。

    秦青卓一貫不喜歡過于夸張和刻意的肌rou，而江岌看上去就剛剛好，穿著衣服的時候甚至是有些清瘦的，非得脫了衣服露出肌rou線條，才能察覺出一種近乎囂張的力量感。

    江岌換好了衣服，見秦青卓只看著自己不說話，笑了一聲：“怎么，看我長得就不像會讀詩的樣子是不是？”

    “沒，”秦青卓搖了搖頭，“我是在想象你讀詩的樣子。”

    江岌朝他走過來，抽出他手里拿著的那本詩集：“我讀詩給你聽吧?！?/br>
    “好啊，”秦青卓笑了笑，“你要給我讀哪首？”

    “我想想?！苯Х掷锏脑娂?，卻沒怎么看上面的字，好像真的在挺認(rèn)真地思考。

    想了一會兒，他把手里的詩集放下來，從書架上另外抽了一本：“讀博爾赫斯的吧?！?/br>
    他很快翻到其中一頁，念了他選中的那首詩的名字：“《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br>
    秦青卓靠在椅背上，微微仰著頭看向他。

    “我給你蕭索的街道、絕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給你一個久久地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江岌倚著書桌，側(cè)臉逆著光，讓秦青卓想到了第一次在節(jié)目組休息室見到他的時候，那一幕被強光包裹著、仿若老式膠片過曝的畫面。

    只不過那會兒的江岌是有些混不吝的，讀著詩的江岌身上卻有種奇異的沉靜氣質(zhì)。

    “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

    我給你我設(shè)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嗓音沒怎么變過，音色是沉的、冷的，有種金屬的質(zhì)感，語調(diào)卻摻著幾分溫柔。

    初見面的時候，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變成這樣親密的關(guān)系。

    也想不到那個跟節(jié)目組討價還價，看起來極不好惹的少年，會站在窗邊給自己讀一首情詩。

    “……我給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饑渴；

    我試圖用困惑、危險、失敗來打動你?！?/br>
    江岌語調(diào)沉緩地讀完了這首詩，把手里的詩集放下來，看向秦青卓。

    兩人安靜地對視，有那么一會兒，誰都沒說話。

    然后江岌用手掌揉了揉他的頭發(fā)：“跟想象的有出入么？”

    秦青卓仍舊沒說話，坐在椅子上，微微仰頭看著他。

    也許是因為這兩天總在接吻，即便現(xiàn)在沒喝酒，他嘴唇上的血色也比以往要更豐沛一些。

    江岌的手指落到他的嘴唇上，幾根手指托著他略尖的下頜，拇指和食指的指腹則玩弄似的揉捻那飽滿而光滑的下唇。

    秦青卓的手指抬起來，落在江岌的褲腰上，將他不久之前系上的那顆紐扣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