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有光 第85節(jié)
“如假包換,”段崇說,“大學那會兒我們宿舍六個人輪流上陣才試出來的,一般人的酒量都試不到他第二個階段?!?/br> “我都不知道我還有第三個階段,”秦青卓也笑著問,“我當時答應你什么了?” “你都把銀行卡號密碼給我了,”段崇煞有介事, “就差沒當場帶著我去atm機取錢了,要不是當時我良心發(fā)現(xiàn),你就傾家蕩產(chǎn)了你知不知道?” 一桌人都笑起來,秦青卓也笑:“我還真不記得了。” “沒有第四階段嗎?”謝程昀問。 “那我也不知道了,”段崇說,“我是最后一個喝趴下的,我趴下那會兒他還特有精神頭,非要拉著我去取錢?!?/br> 一群人頓時笑趴,夏綺邊笑邊說:“所以你哪兒是良心發(fā)現(xiàn),你是根本就站不起來了吧!” “要不今晚咱們也試試?”林棲提議道,“這么多人呢,不信喝不過他一個?!?/br> “可別,”秦青卓笑著搖頭,“饒了我吧?!?/br> 段崇指了指他剛推過去的兩杯酒:“先把罰酒喝完了再說?!?/br> 秦青卓也不推脫,端起酒杯,分別把兩杯酒一口氣喝光了。 放下酒杯時,他擱在手邊的手機亮了一下屏幕,有人發(fā)來了消息。 以為是圈內(nèi)朋友發(fā)來的生日祝福,他垂眼看過去,在看到消息發(fā)送者時,手上的動作卻倏然一頓,臉上的表情也微微怔忡——消息是江岌發(fā)來的。 周圍的朋友還在繼續(xù)討論剛剛的話題,但那些聲音卻忽然都不往他耳朵里進了。 幾秒之后,他的手指觸碰屏幕,點開了那條消息。 聊天界面上,江岌發(fā)來了一條消息:“生日快樂?!?/br> 而就在他盯著這條消息的時候,又進來了一條消息:“想見你一面,可以么?” 腦中忽然就浮現(xiàn)出那晚自己喝醉,坐在紅麓酒吧的唱臺邊,一睜眼看到半蹲在自己面前離得很近的江岌,還有他嘴唇微動,說出“可以么”這三個字時的口型。 坐在旁邊的謝程昀察覺出他的不對勁,低聲問了句“怎么了”。 秦青這才回過神,搖了搖頭:“沒事?!?/br> 屏幕自動熄滅,他把手機放到一邊,沒回復這條消息。 沒做好踏入新一段感情的準備,就不應該草率做出回應,否則只會讓對方的希望再次落空。 已經(jīng)有過一個被縱容的吻,或許就不應該再有一次被縱容的見面。 只是這條短信之后,他卻無法讓自己投入到眼前的熱鬧當中了,腦中頻頻想起江岌發(fā)來的這條消息。 酒過三巡,服務生推門進來,說栗子小姐訂的蛋糕到了。 三層蛋糕被推進來,放到桌子中央,最上面一層擺著一個彈吉他的翻糖小人兒, 再前面擺著“29”的數(shù)字。 “這是我么?”秦青卓看著那個頭發(fā)略長的小人兒,“還挺像的?!?/br> “沒你本人好看,”栗子嘴甜道,又站起身,“我把蠟燭點上。” 她拿過打火機,傾過上半身,把“29”字樣的蠟燭點燃,然后又依次點燃了蛋糕周圍的一圈蠟燭。蠟燭點好后,她轉(zhuǎn)身關了包間的燈。 燈光熄滅的瞬間,伴隨著搖曳的蠟燭,屋內(nèi)所有人唱起了生日快樂歌。 歌聲落下,十幾個人又是異口同聲地喊了聲“29歲生日快樂”,然后秦青卓挺真誠地說了聲“謝謝?!?/br> 他能猜到這些朋友為什么要給自己辦這場小型生日會——大抵是因為他們得知了這幾個月來在他身上發(fā)生的這幾件糟心事,想通過這場聚會讓他開心點。 “青卓,”栗子說,“許個愿,然后吹蠟燭吧。” 秦青卓應了聲“好啊”,雙手合十,擺出要許愿的架勢。 只是許什么愿呢?好像也沒什么要許的,諸如“耳朵盡快好起來”、“能重新站到舞臺上唱歌”之類的愿望前幾年他都許過,但也沒實現(xiàn),于是他便打算做做樣子就算了。 然而閉上眼睛的一瞬間,他腦中忽然就浮現(xiàn)出三個月前,年輕到無法無天的少年手上還帶著傷,面對著金黃色躍動的火苗,許下的那個“每一天都快點結(jié)束”的愿望。 他忽然就知道自己要許一個什么愿望了——“希望往后的每一天,江岌都能希望時間結(jié)束得慢一點?!?/br> 睜開眼睛,他俯身吹滅了蠟燭。 “許了什么愿?”栗子問。 “不能說,”秦青卓笑了笑,“說出來就不會實現(xiàn)了?!?/br> “也是,”栗子笑起來,站起身又打開了燈,“那我們每個人給青卓送個祝福吧。” 坐下來,她第一個開始,想了想:“我就說個實在的吧,希望我們工作室能出個爆紅的簽約藝人,掙好多好多錢?!?/br> “這個愿望不難實現(xiàn)吧,”坐在她旁邊的沈姹笑道,“眼下不就有一個爆紅的苗子?!?/br> 她話有所指,在場其他人皆是會心一笑,看起來都挺贊同。 “輪到我了是不是?”沈姹握著高腳杯,朝秦青卓舉了舉,“我就祝秦老師三十歲之前能遇見一場熱烈而長久的戀情吧?!?/br> 在場的人都是秦青卓的朋友,即便不清楚他被出軌的事情,也都知道他與季馳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那我要補充一句,”夏綺接過話,“最好是被一個好看的年輕男孩喜歡?!?/br> “十八歲太嫩,十九歲剛好?!崩踝右搽S即補充道。 一句話逗得在場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哎?”林棲也湊過來起哄,“好像剛好有個合適的?” “哦……”栗子佯作恍然大悟狀,“你是說……” “栗子?!鼻厍嘧块_口叫住她,阻止她繼續(xù)說下去。 栗子立時忍不住笑出聲,在嘴唇前面做拉鏈狀:“好了,我不說就是了?!?/br> 氣氛被拱起來,段崇替秦青卓滅火,開玩笑道:“此情此景,就應該請出程昀來發(fā)表一番獨身主義宣言,來潑一潑你們的冷水了。” 以往這種場合,謝程昀從來不拒絕,他的那些“經(jīng)典”言論也大多是在這種時候說出來的。 但今天他卻笑著搖頭:“這煞風景的惡人我可不做,來來來,給青卓碰個杯吧?!?/br> 聞言,在場所有人伸長手臂將酒杯舉到中央。 玻璃酒杯碰撞出清脆聲響,窗外,淅淅瀝瀝的雨點敲打在窗戶上。 紅酒順著食道滑落下去,秦青卓腦中浮現(xiàn)出了一雙黑沉沉的、總是看向自己的眼睛。 苦澀中泛著回甘的紅酒忽然就摻進了一點酸,伴隨著心臟的跳動往全身的血管流淌。 放下酒杯時他忍不住摁亮手機屏幕看了一眼,江岌沒再發(fā)來消息。 明明決定不回消息的人是自己,為什么因為這條消息而牽腸掛肚的人也是自己? 他忽然食不甘味,竭力讓自己投入到眼下這場聚會,卻總是克制不住地心不在焉。 吃完飯,一桌人好不容易湊齊一回,都玩得不盡興,有人提議要玩劇本殺,得到了一眾響應,于是十幾個人到樓上的娛樂包間里接著續(xù)攤。 秦青卓是今晚的主角,既然大家都有興致,他便沒有不陪著的道理。 只是過程中一直沒怎么沉浸其中,總是隔一會兒就忍不住看一眼手機。 以往他都能輕松挺到最后幾輪,今晚卻頻頻露出破綻,全憑壽星身份的庇護才走到了最后。 散場后已經(jīng)凌晨,他穿上外套,從蘇卅走出來,跟其他人道別。 淅淅瀝瀝的小雨還在下著,夜間的空氣濕漉漉的。一晚上待在包間里,被空調(diào)的暖風吹得頭暈臉熱,外加又喝了不少酒,這會兒秦青卓覺得有點昏昏沉沉。 他坐進車里,壓下車窗,深吸一口潮濕的涼氣,覺得清醒了一點。 坐在前排的司機問他:“秦先生,是直接回家?” 秦青卓“嗯”了一聲,然后拿出手機,今晚不知道第多少次地查看手機消息。 那條“想見你一面”之后,江岌沒再發(fā)來消息。 也是,秦青卓想,以江岌的性子,在上次見面時說過那句話之后,今晚發(fā)來這條消息已經(jīng)不符合他的行為方式了,又怎么可能再繼續(xù)發(fā)來消息? 雨絲透過大開的車窗撲到他臉上,他忽然就想到了那晚他與江岌從錄制場地逃離出來,江岌開著車,說要帶著他把積雨云甩在后面的一幕。 還有那晚江岌牽著自己的手,拉著他朝著車燈方向大步跑去、好似跑在光里的那一幕。 腦子里全都是江岌,閉上眼睛是,睜開眼睛也是。 他忽然發(fā)現(xiàn)不管自己想不想承認,在一個月沒看見江岌之后,他現(xiàn)在很想見到江岌。 不如就去見一面吧,為什么要克制自己呢?這樣想著,腦中卻又閃過了那個問題,秦青卓啊秦青卓,你是真的做好踏入另一段感情的準備了么? 兩種想法在腦中交鋒,前一種占了上風,后一種卻也不落下風。 那就去看看吧,他想,不看江岌,看一眼紅麓斜街總不過分吧。 何況縱容了江岌那么多次,在生日這一晚,應該也可以縱容自己一次吧? 這念頭一出就再也無法止住,他閉了閉眼睛:“趙叔,去紅麓斜街。” 司機應了一聲,沒多問,在下個路口打著方向盤轉(zhuǎn)了彎。 車子行駛在路上,雨絲不知什么時候停了,看來那場雨尚未波及城西。 一路上,每隔幾分鐘,秦青卓仍舊忍不住去看江岌發(fā)來的那條消息,且頻率越來越高。 發(fā)覺到這一點之后,他把手機放到一旁,轉(zhuǎn)頭看向車窗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凌晨車輛不多,大多數(shù)店面也早已經(jīng)打了烊,但街邊的一家livehouse仍在營業(yè),從外面能看到室內(nèi)一刻不停爆閃的燈光,門口還聚集了不少年輕人。 駛經(jīng)那家livehouse時,因為路口有人在過馬路,司機降下了車速。 秦青卓看向門口立著的那塊熒光板,上面寫著幾個大字——午夜溫度樂隊“午夜快閃活動”今日啟動! 居然還是熟人。秦青卓想到了糙面云跟午夜溫度pk的那場比賽,江岌站在光線黯淡的候場區(qū),被光線勾勒出的那道起伏分明的側(cè)面剪影。 他拿過手機,又看了一遍跟江岌的聊天界面。 那句“想見你一面”之后,仍舊沒有任何內(nèi)容。 江岌現(xiàn)在在做什么?如果是糙面云樂隊辦快閃活動,來看他們的人應該更多吧。 車子經(jīng)過路口,又拐了幾道彎,即將駛?cè)爰t麓斜街時,秦青卓開了口:“就停這兒吧,我下去走走?!?/br> “好嘞?!彼緳C應了一聲,把車子聽到路邊。 推開車門,鞋底踩上路面,秦青卓朝紅麓斜街走過去。 整條街道的酒吧都已經(jīng)打了烊,巷子陷入了沉睡,一片寂靜,正適合隨便走走。 抬腿邁進巷子,秦青卓下意識朝紅麓酒吧的方向看過去,然后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