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有光 第82節(jié)
第75章 周遭安靜下來,秦青卓分不清到底是自己聽不見了,還是江岌已經(jīng)走得太遠(yuǎn)了。 逼問結(jié)束了,全都結(jié)束了,應(yīng)該松一口氣了。 以江岌的性子,說出口話,他會做到的。 這段日子里心神不寧的失控狀態(tài)也終于可以徹底擺脫了,又能夠變回以往那個平和冷靜、處事鎮(zhèn)定的秦青卓。 是啊……明明應(yīng)該松一口氣的,但為什么卻覺得心里更堵了呢? 雙耳的耳鳴愈發(fā)響得聒噪,響得秦青卓無法鎮(zhèn)靜下來,只覺得耳朵堵、胸口更堵。 那種無力的疲竭感又一次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他后背倚上墻壁,閉上了眼睛。 好一會兒,那讓人難以忍受的耳鳴聲才弱下去了一點,他竭力平復(fù)了自己的狀態(tài),睜開眼,直起身緩慢地往回走。 走上工作室前的臺階,秦青卓深呼吸一口氣,推開了工作室的門。 坐在屋里的栗子站起身,傾過上半身壓到前臺桌上,有些八卦地看著他:“怎么樣怎么樣,有沒有被找到?” 秦青卓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青卓,你都不知道,這小孩可聰明了,我剛說了句你不在,就好像被他看出我在撒謊了,直勾勾地盯著看了我好一會兒,把我給慌的……” 栗子語氣輕松,把這事當(dāng)玩笑跟秦青卓說,說到一半,察覺秦青卓臉色不太對,停了下來。 秦青卓勉強扯出點笑,朝樓上指了指:“我先上樓了?!?/br> “哦……”栗子點了點頭。 一樓盡頭的錄音室,林棲探出頭來:“青卓,別急著走,來幫我聽首歌?!庇殖踝诱惺?,“栗子也過來一起幫忙聽?!?/br> 嗓子有點啞,秦青卓清了一下,正想開口說什么,林棲已經(jīng)走過來攬他的肩膀,一邊不由分說地拉著他往錄音室走一邊說:“來來來,沒你不行,今天這一天就沒錄順過,我都要炸了……對了,剛你那小朋友還過來了,我還想讓他幫忙聽聽呢,結(jié)果他一聲不吭地關(guān)門就走了,是不是來找你的?” 秦青卓“嗯”了一聲,不想繼續(xù)聊這個,他轉(zhuǎn)移了話題:“是哪首歌?” “就這首,”林棲把樂譜遞給秦青卓,“副歌這里,你聽聽是不是有點不夠勁兒?!?/br> 秦青卓從他手里接過樂譜,戴上頭戴式耳機,一旁的錄音師把剛剛錄好的版本播放給他聽。 耳鳴聲還在持續(xù),耳膜也還是堵的,但聽清耳機里的聲音沒什么問題。 只是以往一聽到音樂就能專注下來,這次那些旋律和人聲卻好似浮在耳邊,被厚重的耳膜堵住了,怎么也不肯往腦子里進(jìn)。 “秦青卓,你有沒有覺得你在吊著我?” “別吊著我了秦青卓,給我個痛快行嗎?” “說你喜歡我,只要你承認(rèn),就算沒有期限我也等著你?!?/br> “或者說你不喜歡我,那我現(xiàn)在就從你面前消失,我絕不會再來煩你?!?/br> 明明耳邊播的是躁動的音樂,腦子里響起來的卻全都是江岌的聲音。 將近四分鐘的歌播完了,秦青卓還在盯著樂譜看。 直到林棲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叫了兩聲“青卓”,他才回過神。 “不會是這歌太好聽了,把你都給聽魔怔了吧?”林棲隨口開了個玩笑,卻發(fā)現(xiàn)秦青卓并沒有笑,于是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一旁的栗子朝他使了個眼色,他察覺到秦青卓的不對勁:“怎么了這是……臉色這么差?” 秦青卓把樂譜放到桌上,摘了耳機,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常一些:“抱歉啊林棲,我今天不太在狀態(tài),你把demo發(fā)我吧,晚些我聽了之后給你意見?!?/br> “行……不急,”林棲看著他,有些擔(dān)憂,“沒事吧青卓?” 秦青卓搖了搖頭:“沒事,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說完,一刻也沒多留,轉(zhuǎn)過身走出了錄音室。 他著實表現(xiàn)反常,身后林棲和栗子對視一眼,都沒再敢出聲說什么。 走出錄音室,秦青卓給司機打了個電話,讓他把自己送回去。 坐在車上,他仰靠在椅背上,本想閉目養(yǎng)神,把腦中的所有想法都清出去,但不久之前江岌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卻總是揮之不去。 他想到江岌朝自己步步走過來,那一瞬間松了一口氣的模樣,他能看清江岌眼底浮出的一絲委屈,那讓他看上去像個有點可憐的、以為自己被遺棄的小狗。 他又想到江岌臨走時看過來的那一眼,那種失望而落寞的神情,讓他只瞥了一眼就別開了目光,不敢再多看下去。 這么多年了,從那場演唱會之后,明明已經(jīng)習(xí)慣了各種向自己投來的失望眼神,為什么這次會讓自己尤其難受,難受到心臟好像被浸泡到酸澀的汁液里,脫水到表皮發(fā)了皺。 自己剛剛這樣做,真的是正確的嗎?他忍不住產(chǎn)生了自我懷疑。 可是難道要說“喜歡”,讓江岌就這么無止盡地等著自己嗎?然而連他自己都不確定,到底會不會有那么一天,自己能夠給出同等分量的回應(yīng)……還是說就這么倉促地接過一顆真心,然后在漫長的時光里看著它被消磨成失望的形狀,直至再等到一個失望而失敗的結(jié)局? 好像怎么做都是錯的,或許從一開始,自己就不應(yīng)該縱容那個吻的發(fā)生。 生平第一次,秦青卓產(chǎn)生了一種近乎于自我厭棄的感覺。 本想跟幫助過自己走出低谷的前任體面地好聚好散,卻因為情緒失控而結(jié)束得這么難看; 一直以來熱愛的音樂事業(yè)這些年來也一塌糊涂,甚至連開口唱歌都失去了勇氣; 對自己付諸了滿腔真心的少年,幾分鐘前也因為自己的退縮和逃避而徹底失望了…… 秦青卓啊秦青卓,腦中浮現(xiàn)出一道自嘲的聲音,再有一個月就滿二十九歲了,人生怎么能活得這么失敗呢…… 往后的人生應(yīng)該怎么過呢,反反復(fù)復(fù)的耳鳴、日復(fù)一日的治療、做不完的歌和開不了的口……活著還真是無趣啊。秦青卓閉著眼睛想。 * 騎著摩托車駛到麓河邊,江岌剎住了車。 他想到了上次駛經(jīng)這里時,看到的那道彩虹。 如今天已經(jīng)黑透了,無星也無月,只綴著絲絲縷縷的云,那道色彩絢麗、誘人駐足的彩虹也早已不見蹤跡。 到底只是幻象,沒人能留得住。 只是那時的自己明明已經(jīng)清楚地意識到幻象是會消失的,為什么卻還是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大抵還是太過美好了吧,明知是幻象也曾試圖伸手去握住。 他收回目光,重新發(fā)動了摩托車,朝紅麓酒吧駛過去。 得知今晚江岌不在酒吧,先前聚集在紅麓斜街的人已經(jīng)散去了不少,但還有一些人在等著他回來。 江岌依舊無視了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和閃光燈,把摩托車停在墻根,上了鎖,朝酒吧走過去。 正要邁上臺階,江北從酒吧里推門走了出來。 起初江岌沒打算跟她說話,但在江北經(jīng)過身邊時,他忽然記起了今天是月中。 又該到了每個月帶江北去醫(yī)院的日子。 “要去哪兒?”江岌開口問。 “出去玩?!苯狈笱艿卮鹆艘痪?。 “這次別亂跑了,”江岌看著她說,“好好治病,好好活著?!?/br> 他說完,邁上臺階走進(jìn)了酒吧。 江北的腳步卻停住了。她看出了江岌的反常。 平常江岌是不會這么說話的,他只會有點兇、有點不耐煩地說“別亂跑”、“好好待著”、“再跑就別回來了”。 她覺得江岌剛剛說話時看上去很疲憊,又似乎有點悲傷。她很少見到這樣的江岌。 在原地站了幾秒之后,江北轉(zhuǎn)過身,又走回了酒吧。 她跟在江岌身后走上了二樓,關(guān)上了防盜門,又跟著江岌坐到了沙發(fā)上。 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分別坐在沙發(fā)的兩側(cè),都沒說話。 江岌上半身前傾,屈起的胳膊肘壓在大腿上,不知盯著哪個方向出神。 那半盒煙被他握在手里,翻來覆去,揉圓搓扁,到底沒抽。 好一會兒,江北才小聲地開口問:“你怎么了?” 江岌沒說話。 又過了一陣子,他站起身:“沒事,你自己玩吧。” 說完朝自己的房間走過去。 江北想了想,拿過手機,卻沒打開游戲,而是打開了微信。 她找出秦青卓的頭像,發(fā)過去一條消息:“我哥好像心情很不好?!?/br> 那邊沒有回復(fù),幾分鐘后,江北又發(fā)過去一條消息:“你知道他怎么了嗎?” 但等了很長時間,秦青卓還是沒有回復(fù)。 江北坐在沙發(fā)上,對著聊天界面嘆了口氣。 回到自己房間,江岌坐到床邊,習(xí)慣性地拿過耳機塞到耳朵里。 秦青卓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以往不管他多暴躁,只要一聽到這道聲音,情緒就能被立刻撫平。 然而今天聽著這道聲音,他卻更心煩意亂了。 胸口處因情緒而形成的褶皺不但沒有沒撫平,反而皺得更深,以至于他覺得心臟有種被揪著的疼。 一連切了幾首歌,卻都是秦青卓的,他這才想起來自己的歌單已經(jīng)完全被秦青卓占據(jù)。 他索性摘了耳機扔到了旁邊,起身走到窗邊。 紅麓斜街的行人來來往往,醉著的,清醒的,形形色色。 這些人從哪兒來,又要往哪兒去? 煩躁和悲傷中,一絲迷茫擠了進(jìn)來。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yīng)該怎么活著。 黃鶯前幾天專門找他聊過,大概意思是雖然酒吧的生意如今因為江岌而越來越好,但她也意識到,這間小酒吧已經(jīng)不適合江岌了,如果他想走,那隨時可以打聲招呼就離開。 可是要去哪兒呢?江岌想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