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有光 第53節(jié)
“嗯,成年人的飯局么,總是要喝點酒的,”秦青卓抬手捏了捏眉心,“很明顯么?” 江岌卻沒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說:“我也是成年人。” “哦,是,”秦青卓笑了笑,“總覺得你比我小很多,忘記你也成年了?!?/br> 秦青卓錯開江岌盯著自己的眼神,看向唱臺:“放點歌吧,能放么?” “能,”江岌站起身,“想聽什么?” “隨便,放你喜歡的吧?!鼻厍嘧空f。 江岌走過去打開音箱,用吧臺的電腦連接了他自己的歌單,是一首慢歌歌單。 酒吧音箱的音質(zhì)不錯,鋼琴聲在一樓空間流淌開來,秦青卓聽出來這首鋼琴曲是《your eyes》。倒是很應(yīng)景,他想。 然后江岌拉開冰柜的門,拿出一個玻璃壺。那里面盛著半壺水,上面飄著碧綠的葉子。 他端起玻璃壺,往玻璃杯里倒了半滿的水,又加了幾個冰塊,走過來遞給秦青卓:“給?!?/br> “茶么?”剛剛在車上等了挺長時間,這會兒秦青卓確實有點渴,接過來便仰頭喝了幾口。 下一秒,清涼到有些發(fā)沖的冰水頓時激得他蹙起了眉。 “這是什么?”他嗆了口水,抬手抹去唇邊的水漬,皺著眉問。 “薄荷水?!痹S是因為秦青卓的表情太過一言難盡,江岌忍不住笑了一聲,“很沖么?” “你這是加了多少薄荷啊……”秦青卓看著水杯說。 “挺多的,喝不慣?”江岌拿過旁邊那瓶剛剛被他擰開了的礦泉水遞過來,“那還是喝礦泉水吧?!?/br> “倒是還挺醒酒的,沖得我現(xiàn)在靈臺清明的?!鼻厍嘧拷舆^礦泉水喝了幾口,壓下了那股濃到有些發(fā)苦的清涼感,“尤其是最開始那一口,簡直感覺天靈蓋都被沖開了……你笑什么?” 他發(fā)現(xiàn)江岌從他剛剛喝第一口薄荷水的時候就一直在笑。 是有點忍著的那種笑,但好像忍也忍不住,幾乎笑得有點明目張膽了。 秦青卓發(fā)現(xiàn)江岌笑起來唇邊居然有一個很淺的酒窩,這就使得他不笑的時候看上去極不好惹,一笑起來就有種強(qiáng)烈的少年氣,而且很有感染力,連帶著秦青卓都覺得心情好了不少。 “有那么好笑么?”秦青卓也笑了,“江岌,認(rèn)識你這么久以來,我是不是第一次見你笑啊?!?/br> 他看著江岌:“不笑的時候還挺像個能扛事兒的成年人,笑起來完全就是個小孩嘛?!?/br> “有么?”江岌笑過了那一陣,看他一眼,“那以后不笑了。” “別啊,我說錯了,”秦青卓說,“你笑起來挺好看的,尤其是特別顯成熟?!?/br> 江岌又笑了一聲。 “怎么加這么多薄荷,”秦青卓握著礦泉水瓶,“你不覺得沖?” “你不讓我抽煙,我總得找點東西提提神吧。”江岌說著,拿過秦青卓剛剛喝了一口的那杯薄荷水,自己喝了一口。 秦青卓語塞,這薄荷水的來由居然是自己。 不過……喝這么濃的薄荷水來提神,是因為唱一晚上歌太累了么? 秦青卓想到自己幾年前開演唱會,每場演唱會差不多三個小時,一晚上唱下來聲帶會有很明顯的疲憊和緊繃感。 而江岌幾乎是每天晚上都要這么高強(qiáng)度地唱上幾個小時……再怎么天賦異稟的聲帶都經(jīng)不起這么糟蹋。 施堯今晚說了一堆廢話,但有一句話沒說錯,對于江岌目前的處境來說,簽約怎么都不算一件壞事。 “施堯說你們不想簽約,”秦青卓看著他,“是因為簽約時間太長了么?” “算是吧,”江岌又喝了一口薄荷水,“彭可詩還沒畢業(yè),以后不一定會全職玩樂隊,鐘揚(yáng)覺得那是張賣身契,簽了以后不自由?!?/br> “你呢?” “兩年之后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江岌自嘲地笑了一聲,“更別提二十年了?!?/br> “那你有想過以后的打算么?”秦青卓說完,見江岌沉默,又補(bǔ)充一句,“別說沒有,以你的性格肯定想過的,哪怕只是一閃念的想法,說說吧。” 江岌緩緩轉(zhuǎn)動著手里的玻璃杯:“或許會做個流浪歌手?!?/br> “流浪歌手?”秦青卓有些訝異,“為什么?” “想試試不為錢活著的生活?!?/br> 他語氣淡淡的,秦青卓聽著卻挺不是滋味。 這少年活到現(xiàn)在都是在為了錢奔波,那種恣意的自由的生活可能從來都是奢望。 明明自己給他打的那筆錢夠他還債了……還是不打算接受么? 他這樣想著,江岌已經(jīng)從兜里摸出了一張銀行卡,推到秦青卓面前:“這卡里的錢我沒動,也不打算接受,你拿回去吧,密碼我改過了,是第一期節(jié)目錄制的時間?!?/br> 昨天他給陳嘉打過電話,陳嘉在電話里問他要做什么的時候,他就預(yù)料到陳嘉可能會把這件事告訴秦青卓。 到今天陳嘉依然沒有回音,而且晚上還跟秦青卓一起吃了飯,江岌就基本斷定她不會把秦青卓的銀行卡號給自己了。 銀行卡推到秦青卓面前,秦青卓沒接,垂眼思索了幾秒,然后看著江岌:“江岌,做流浪歌手確實聽起來挺酷的,也似乎很自由,但是你要想清楚,流浪歌手也是要吃飯的,只不過是把你唱歌的地點,從酒吧變成了街頭而已。你想過不為錢活著的生活,那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就是賺很多錢,多到怎么花都花不完為止。這很現(xiàn)實,但事實就是如此?!?/br> “而且,流浪歌手也并不適合你,”秦青卓繼續(xù)說,“在我看來,你內(nèi)心更向往安定的生活?!?/br> 安定的生活么……江岌幾乎忘了安定的生活是怎么樣子的。 但靠近秦青卓時的安定感確實讓他覺得踏實且放松。或許秦青卓說的也沒錯,他想。 秦青卓的手指搭到那張銀行卡上:“為什么不接受這筆錢?只要用它還了債,以你現(xiàn)在的知名度和能力,想過不為錢活著的生活,根本就是輕而易舉?!?/br> 沉默片刻,江岌把玻璃杯擱到吧臺上,沉聲說:“我不想欠你的。” “我知道,你不想欠任何人的?!鼻厍嘧空f,“按理說隋叔這筆債務(wù)并不會落到你身上,你之所以執(zhí)意要把它還清,是因為你對隋叔一家懷有愧疚,只有這么做才能讓你好受一點?!?/br> 江岌沒說話。 停頓片刻,秦青卓繼續(xù)說:“其實在我看來,我也欠了你,把我從一段被欺騙的感情中拉出來,讓我及時止損,這就已經(jīng)讓我不知道怎么還了,又幫我懟了季馳,讓我覺得解氣到有些痛快,更別提還幫我揍了背后說我壞話的城市坍塌……” 見江岌抬眼看向自己,秦青卓笑了笑:“好奇我怎么知道的?我跟城市坍塌交集不多,他們之前見到我也都挺客氣地打招呼,上次比賽之前忽然連正眼都不敢看我,所以你們打架這事兒,八成是跟我有關(guān),我隨便一猜,看你這反應(yīng),還真猜對了?!?/br> “你看,你幫了我這么多次,我也不知道該怎么還你這些人情。所以江岌……”他上身微微前傾,看著江岌的眼睛,“如果非要欠一個人的,那就欠我吧?!?/br> 又是那種近乎蠱惑人心的眼神和聲音,被這樣注視著,讓人難以拒絕。 江岌無言。 “你實在過意不去,就當(dāng)我借你的,你以后慢慢還我好了。”秦青卓抬手揉了揉太陽xue,“行了,這事兒就這么定了,喝醉了頭暈死了還要跟你說這么多,你也太不讓為師省心了……” 沒打算給江岌拒絕的機(jī)會,秦青卓很快轉(zhuǎn)移了話題,“至于簽約的事情,我倒是可以幫你們跟施堯把簽約時間談短一些,不過……” 不過大概也就是二十年和十五年的區(qū)別,似乎沒什么意義。 秦青卓看向江岌:“你有什么想法么?” “我對簽約沒什么興趣?!苯ЫK于開了口,如實道,“不想簽?!?/br> “是簽?zāi)膬憾紱]興趣?”秦青卓有些意外,“就算是簽約條件很優(yōu)厚也不想簽?” “嗯。” “就算是專門做音樂的公司也沒興趣?” “嗯。” “那……就算是我想簽?zāi)阋矝]興趣?” 純屬話趕話地問出了口,什么瞻前顧后全都沒有,頭還是暈的,這話都沒怎么過腦子。 所以聽到江岌說“那我簽”的時候,秦青卓愣了一下。 回過神來失笑道:“條件都沒談呢就答應(yīng)得這么干脆,萬一我跟施堯提的條件一樣,要簽?zāi)愣暝趺崔k?” “我簽?!苯Э粗?,挺認(rèn)真地說。 第50章 一時秦青卓竟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 江岌看過來的眼神認(rèn)真到幾乎不摻一絲雜質(zhì)。 認(rèn)真到秦青卓覺得,自己現(xiàn)在解釋一句剛剛只是隨口一問會顯得很……殘忍。 于是他陷入了沉默。 他倒是有自己的音樂工作室,倒是也可以簽下江岌,只是這工作室是他隱退幕后之后成立的,這兩年接的項目也更偏幕后制作性質(zhì),對于幕前的藝人運(yùn)營工作實在算不上擅長。 而江岌是樂隊主唱,往后無論是樂隊的發(fā)展還是他個人的發(fā)展,都離不開大量的宣傳和經(jīng)紀(jì)工作。秦青卓是從歌手這條路上走下來的人,對于這一點,沒人比他更清楚。 江岌更適合簽唱片公司,秦青卓也有能力幫他簽到實力雄厚的唱片公司,但聽江岌的意思,他似乎并不想簽……這小孩腦子里都在想什么? 思慮過多,頭暈有加重的趨勢,秦青卓抬手揉了揉太陽xue。 一直看著他的江岌這時開了口:“還是說,你只是隨口一問,其實并不想簽我?” “怎么會,”秦青卓立刻否認(rèn),“我只是在思考哪條路更適合你……對了,寰揚(yáng)唱片你知道么?我之前的簽約公司,算是我的老東家了,資源和音樂審美都不錯,也挺尊重藝人的個人想法,你如果感興趣的話,我可以在中間幫你牽個線?!?/br> “不感興趣?!苯дf。 無言片刻,秦青卓問:“所以是只對我的工作室感興趣?” 江岌“嗯”了一聲。 秦青卓失笑,幾乎不知該說什么。 看似冷漠到不近人情的少年,怎么就像街邊的小狗一樣,被投食之后就毫無戒心地跟著人走了呢? “行吧,”他笑了笑,“那就明天吧,你問問鐘揚(yáng)和彭可詩要不要過來,我?guī)銈兿热タ纯次业墓ぷ魇?,看過之后再做決定?!?/br> “好?!苯?yīng)道。 頓了頓,秦青卓又說:“不過先說好了,真簽了我的工作室,就得聽我的話?!?/br> “除了不抽煙,”江岌問,“還有什么?” “還有,我的工作室呢,”青卓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面,語速緩慢地說,“規(guī)模雖然不大,但對學(xué)歷要求還挺高,最起碼也得是央音吧,你能考上么?” 沉默稍許,江岌說:“能。” “這么有把握啊,”秦青卓笑了笑,又垂下頭,用手指按了按太陽xue,“那這事兒就先這么著,我頭太暈了,施堯今晚這酒的后勁夠足的……” “我送你回去吧。”江岌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