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半身微躬，再次擰動了摩托車的把手，在又一輪更大的轟鳴聲中載著秦青卓駛向遠(yuǎn)處。

    第24章

    漸次收攏的暮色被疾馳的摩托車遠(yuǎn)遠(yuǎn)拋在后面。

    晚風(fēng)溫柔，帶著些許涼意，吹在身上很舒服，秦青卓深深吸了口氣。

    上次坐在江岌身后，還是趕著去見季馳那個深夜，除了焦急，其實(shí)沒什么心思去想別的。

    但現(xiàn)在，他身心放松，全然體會到了兜風(fēng)的快樂。他感覺自打跟季馳分手后，自己的心情就沒這么好過。

    他有點(diǎn)想聊天，于是就跟江岌聊了起來：“《白晝嘶吼》的歌詞是你什么時候?qū)懙?？?/br>
    起先江岌沒應(yīng)聲，他便打算作罷了，但沒想到江岌過了一會兒卻回答了他：“中考結(jié)束吧。”

    “那么早?。俊?/br>
    “嗯?！?/br>
    江岌說話時音量不算太高，又都壓在頭盔里，秦青卓得湊近了才能聽到。

    “你中考成績很不錯吧？”秦青卓又問。

    江岌這次沒回答。

    過了好一會兒，秦青卓再次開口：“江岌，我不知道你身上發(fā)生過什么，但是我有預(yù)感，事情會慢慢變好的。”

    江岌目視前方，仍舊沒有回應(yīng)。

    胸口似乎又涌上了那種鼓脹的，酸澀的，說不清又道不明的感覺。

    他握緊摩托車的把手，壓在頭盔帽檐下的眼睛目視前方，放慢了車速。

    “對不起?！彼鋈贿@樣說。

    “嗯？”秦青卓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上場比賽……”話說一半，江岌皺了皺眉，沒繼續(xù)說下去。

    他提到“上場比賽”，秦青卓便知道這聲“對不起”是由何而來了。

    他忽然有些想笑，讓一個說“謝謝”都不太習(xí)慣的人說“對不起”，著實(shí)有些為難江岌了。

    但他忍住了沒笑出聲，只是調(diào)侃了一句：“你居然也會說對不起啊?！?/br>
    “沒關(guān)系，”片刻后，秦青卓溫聲道，“江岌，我原諒你了?！?/br>
    十幾分鐘后，隨著摩托車身微微傾斜著駛?cè)爰t麓斜街，車速越來越緩，最終停在了紅麓酒吧的旁邊。

    秦青卓從車上跨下來，摘了頭盔站在一旁，看著這條狹窄的街道。

    之前過來的時候沒發(fā)現(xiàn)，暮色中的紅麓斜街其實(shí)很美，老街兩側(cè)的樹木枝繁葉茂，透著一股未經(jīng)修飾的蓬勃生機(jī)。此刻街道上的酒吧還沒亮起刺眼的閃爍燈光，黯淡的路燈映在翠綠的樹葉上，襯得整條巷子格外幽靜，幾乎能聽到樹葉隨風(fēng)簌簌搖動的聲音。

    江岌摘了頭盔掛到把手上，將摩托車推至墻根處，腳底踩上支撐架的同時，兩只手握住摩托車的把手向上一提，車身挺重，他肌理分明的小臂因?yàn)橛昧Χ嘟钔蛊稹?/br>
    摩托車支起來的同時，他看向紅麓酒吧旁邊的那條小巷，一瞬間，渾身的肌rou警惕地繃緊了。

    巷子里光線昏暗，除了凹凸不平的墻壁輪廓，其實(shí)什么都看不清，但江岌本能地察覺到有人藏在那里。他直起了身，看向那方向的目光變得有些陰沉。

    在這條幽靜的巷子里吹風(fēng)讓秦青卓感覺很舒服，他轉(zhuǎn)過身看向江岌：“我就不上去了……”話沒說完，江岌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并且將他往自己身后帶了一下，低聲道：“別說話。”

    秦青卓順著他的目光朝小巷里看過去，空蕩蕩的巷子里一片寂靜，不見人跡。

    江岌對著那方向沉聲道：“出來。”

    巷子里沒有絲毫動靜，但秦青卓直覺江岌的判斷沒錯——又是那幾個討債的找上了門？

    “不出來是吧？”江岌的目光變得有些陰沉，聲線低出了一股壓迫感，“那就藏好了，最好別讓我看見你?！?/br>
    他說完，面沉如水地盯著巷子深處。

    幾秒鐘后，一側(cè)墻壁上的影子忽然晃動起來，對面墻后緩緩地站出了一個人——準(zhǔn)確地說，是一個男人的半邊身體。

    男人長得不矮，但因?yàn)槲⑽⒇E著身體，顯得有些畏縮，看上去不像之前那幾個五大三粗、耀武揚(yáng)威的催債人。

    秦青卓聽到那人叫了江岌的名字，音量很低，不敢聲張似的。

    江岌松開了秦青卓的手腕，背對著他道：“你先去酒吧。”

    然后他朝那人走了過去，走得越近，男人便畏縮得更厲害：“我就是……想來看看你。”

    江岌已經(jīng)走到了他面前，伸出手揪著他的領(lǐng)口，一把將他那半邊藏在墻后的身體揪了出來，看著他的眼睛：“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別再讓我看見你？”

    “江岌，我就是想知道……”

    男人話沒說完，江岌屈起膝蓋朝他腹部重重一頂，男人頓時由于劇痛而躬起了腰，艱難地繼續(xù)說下去：“你媽她………”

    江岌松開他的衣領(lǐng)，隨手抄起墻根處不知誰扔在那里的三條腿板凳，沒等男人說出剩下的話，用力朝他掄了過去。

    他毫不留力，又是那種不要命的架勢，那板凳重重砸到男人躬起的后背，本就不結(jié)實(shí)的板凳腿瞬間被砸折了一根。但江岌沒有絲毫收手的意思，他繼續(xù)掄起那行將散架的板凳朝男人的后背砸過去。

    秦青卓毫不懷疑，再這么來幾下，那男人會被他生生打死。

    見狀，他快步走過去，伸出手阻止江岌即將掄下去的手臂：“江岌！”

    江岌怒意正勝，本能地一用力將秦青卓的手甩了出去。

    下一秒，秦青卓的手砸到了一旁粗糲的墻壁上，猝不及防的疼痛讓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這聲悶哼讓江岌的憤怒迅速冷卻下來，他停了手，回頭看了一眼秦青卓手上的傷處。

    他扔了手里的那破板凳——在落地的瞬間，它徹底散架了，然后走過去踹了一腳那躬著背的男人，冷聲道：“滾，你要還在乎這條狗命，就別再讓我看見你?！?/br>
    說完，他沒再管那男人，抬手拉著秦青卓朝酒吧的方向走。

    雖然之前江岌對誰都是一副看不順眼的態(tài)度，但這一次，秦青卓能感覺到，江岌的情緒和以往截然不同，這不是一種簡單的厭惡或排斥，而是一種充斥著暴怒與戾氣的恨意。

    這種感覺，似乎之前也有過那么一次……秦青卓想起江岌生日那天，一身戾氣地走進(jìn)二樓，手上還受了傷。

    走到摩托車旁邊，秦青卓回頭看了一眼，那男人扶著墻站了起來，還在看著他們的方向。

    他脊背佝僂，似在強(qiáng)忍疼痛，看上去可悲而可憐。

    秦青卓看向江岌：“江岌，那個人……”

    沒等他說完，江岌便打斷了他的話：“你的手怎么樣了？”

    “沒什么事情，”看出他并不想提那人，秦青卓抬起那只受傷的手，“只是在墻上蹭了一下?！?/br>
    昏黃的燈光下，江岌看見秦青卓的手側(cè)被蹭出了一片血痕。

    秦青卓本就皮膚白，于是這道血痕便顯得觸目驚心，江岌蹙起了眉。

    “走，”他伸手去推摩托車，“帶你去醫(yī)院?！?/br>
    “不用了，”秦青卓轉(zhuǎn)動著手腕活動了一下，“一點(diǎn)皮外傷而已，沒必要去醫(yī)院?！?/br>
    江岌沒說話，推著摩托車掉頭。

    見他主意未改，秦青卓抬手?jǐn)r住他：“江岌，真的不需要，你這里應(yīng)該有雙氧水吧？我消一下毒就可以了?！?/br>
    江岌抬眼看他：“你不是很嬌貴么？”

    秦青卓只是有些無奈地看著他。

    “那上樓吧?！苯]再堅(jiān)持，將摩托車重新支起來，跟秦青卓一起朝酒吧走過去。

    二樓漆黑一片，江岌抬手摁開了燈。

    “你meimei還沒回來？”秦青卓問。

    “她回來得晚?！苯С约悍块g走，“你先坐沙發(fā)上吧?！?/br>
    秦青卓走到沙發(fā)前坐下來，過了一會兒，江岌拎著一個藥箱走了出來。

    秦青卓看著他在自己身旁半蹲下來，一條腿的膝蓋抵著地面，打開藥箱，那里面有雙氧水、碘伏、鑷子、棉球、紗布以及膠帶。

    是因?yàn)榻?jīng)常受傷，所以這些東西才這么齊全嗎？他看著江岌嫻熟地從里面拿出了需要的東西。

    正想伸手接過雙氧水，江岌卻沒打算遞給他，只是簡短道：“手。”

    伸出的那只左手放了下來，秦青卓朝他攤開了那只受傷的右手。

    江岌一只手握著秦青卓的手腕，另一只手用鑷子夾著棉球，蘸飽了雙氧水，動作很輕地在流血處涂抹。

    雙氧水很涼，江岌的手也是涼的。秦青卓看著半蹲在身側(cè)，垂著眼給自己處理傷口的江岌，江岌的睫毛長且濃黑，遮住了那雙黑沉沉的瞳仁時，會給人一種近乎溫柔的錯覺，跟幾分鐘前那個暴戾的江岌判若兩人。

    秦青卓看到他手背上有一道暗色的疤，應(yīng)該就是生日那天他手上的傷口留下的。

    看著江岌扔了棉球，拿起紗布往自己手上纏，秦青卓輕聲道：“江岌。”

    江岌沒抬頭，只是“嗯”了一聲。

    “生日那天你遲到了，是不是也是因?yàn)檫@個人？”秦青卓問。

    江岌的動作頓了頓，沒說話，繼續(xù)給秦青卓包扎傷口。

    傷口包扎好了，他把東西收拾到藥箱里，拎回了自己房間，再出來時，他拎著那把破舊的吉他，看向秦青卓：“走吧。”

    第25章

    看著不遠(yuǎn)處江岌跨上摩托車，載著秦青卓駛過了路口，站在墻根處的江北彎下腰，從地上撿了一條細(xì)長的樹枝，伸過去捅了捅面前那佝僂的脊背。

    男人回過頭看向她，她一聲不吭，一雙大眼睛在昏暗的巷子里幽幽放光，上下打量著他。

    江北打量夠了，樹枝在她手里轉(zhuǎn)出了一道虛影，她抬起腳往酒吧走。

    男人跟了上來，聲音聽上去有些沙?。骸拔摇夷芨愕侥銈冏〉牡胤娇纯磫?？”

    江北不回頭，兀自加快了腳步。

    男人仍跟著她：“你吃飯了嗎？”

    江北的腳步這才停下來，側(cè)過身又打量了他幾眼：“沒。”

    男人的語氣有些討好：“我?guī)闳コ渣c(diǎn)東西吧？”

    江北抬起下巴頜，向著臨街的方向：“對面街的烤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