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有光 第9節(jié)
“價錢啊……”眼鏡拖長了聲音,想了想道,“你這張照片吧,角度是不錯,如果早點拿給我,絕對能賣個好價錢。但可惜我都拍完了你才拿出來,關(guān)于季馳和他助理的照片我已經(jīng)有很多了,說實話不缺你這一張……這樣吧,拿到錢之后我分你兩成怎么樣?” “我怎么信你?”江岌看他一眼,“你說你拍到了很多張季馳和他助理的照片,我怎么知道這是不是你壓價的手段?” “我還能騙你不成?”眼鏡“嘖”了一聲,拿出手機,有意避著江岌觸碰了幾下屏幕,然后在江岌面前晃了一下,又迅速收回了手機,“怎么樣,沒騙你吧?確實角度沒你的那張好,這個季馳太謹慎了一點,不然我也不可能給你兩成的價?!?/br> 江岌將喝空了杯子放到桌上,神情看上去不置可否。 眼鏡繼續(xù)道:“要是你不放心,收到照片后我立刻打十萬定金給你?!?/br> 江岌的手指輕輕敲在桌上,似在思索。這時,兜里的手機振了起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站起身:“我考慮考慮吧?!?/br> “對,好好考慮一下,我保證這個價錢不會虧了你,我們也算是朋友……” 還沒等眼鏡把話說完,江岌已經(jīng)抬步走到酒吧門口,拉開門走了出去。 電話是鐘揚打來的,江岌接通了,鐘揚在那邊神神秘秘:“我剛剛在跟午夜溫度的吉他手喝酒,你猜套出了什么話?” 鐘揚一向有社交牛逼癥,號稱沒有自己套不出的話,江岌對此早就習(xí)以為常,心不在焉地問:“什么?” “第一期節(jié)目錄制之前他們樂隊就跟節(jié)目組背后的一家經(jīng)濟公司簽了約,不僅從第一期就開始拿通告費,而且金額高出我們好幾倍,節(jié)目組這一套捧高踩低玩得夠溜的。” “正常?!苯У恼Z氣里聽不出什么波瀾。 鐘揚繼續(xù)道:“這么看來,第一期拿了四燈的樂隊里,有不少應(yīng)該都是內(nèi)定選手?!?/br> 江岌“嗯”了一聲。 “還有,雖然陳嘉上次說只要樂隊進了第二期就能拿到通告費,但似乎每一個樂隊拿到的通告費數(shù)額都是不一樣的,我們拿到的應(yīng)該就是最低那一檔?!?/br> “這算什么新鮮消息,”江岌嗤笑一聲,“不但通告費拿到的是最低一檔,下一場兩兩對決要淘汰一半樂隊,我們可能已經(jīng)被列入了淘汰樂隊的候選名單。” “我們可真是純粹的炮灰啊……”鐘揚感嘆一句,又說,“那秦青卓還假模假樣地關(guān)心我們下一場的演出效果?” “畢竟我們是被他留下的,又是他隊里的選手,樂隊演出效果越好,他也會越受肯定。”江岌摸出煙盒,摸出一支煙咬在唇間,蹲靠著身后那堵墻,用打火機點著了煙。 “有道理,都他媽的是一丘之駱。” “貉?!苯У?。 鐘揚“???”了一聲:“什么河?” “……沒事?!?/br> “對了,”鐘揚沒當(dāng)回事,“跟我喝酒的還有幾個樂手,也吐槽了不少關(guān)于秦青卓的話,說他也就一靠臉混的,開個演唱會都能開成車禍現(xiàn)場,指導(dǎo)起別人倒是一套一套的,也不嫌丟人……我剛在網(wǎng)上一搜,還真有這么一回事兒,回頭我把視頻發(fā)給你,你也看著樂呵一下?” “別,”江岌拒絕道,“不感興趣?!?/br> “不過他送你的那把吉他,看上去倒不像便宜貨?!?/br> “大明星對著鏡頭怎么可能送便宜貨?!苯肓讼氲溃澳隳怯泻线m的出手渠道么?” “你打算轉(zhuǎn)手賣了?我倒是可以幫你問問其他樂隊……不過你那把吉他舊成那樣,不如自己留著用唄?!?/br> “我用不著?!苯χ孛婵牧丝臒熁遥皼]別的事情我先掛了。” “別急啊,”鐘揚繼續(xù)道,“我還約了別的樂隊一會兒出來喝酒,你要不要一起過來?鶯姐不是說給你一天帶薪生日假么,你要是沒別的安排就過來吧?” “我不去?!苯дf完,不等鐘揚再說什么,干脆地掛斷了電話。 鐘揚這個人,只要不掛斷電話,他就能源源不斷地找到話題來聊,一直聊到天荒地老。但江岌不喜歡聊天,更不想將時間浪費在閑聊上。 江岌蹲靠著身后的墻,仰著頭呼出一口白煙,摸出了耳機塞到耳朵里,將周圍酒吧嘈雜的樂聲隔絕在耳機之外。 他看到眼鏡東張西望地從紅麓酒吧里走了出來,好像在試圖尋找自己,但周圍爆閃的燈光一刻不停,眼鏡似乎眼神又不太好,并沒有看到蹲在暗處的江岌。 煙抽到還剩一小截,估摸著眼鏡已經(jīng)離開了這條巷子,江岌站起身走回了紅麓酒吧,走到門口的垃圾桶旁邊他捻滅了那支煙,將煙蒂丟了進去。 推開酒吧門的那一瞬間,震天的音浪撲面而來,江岌調(diào)高了耳機的音量。 一路穿過群魔亂舞的醉鬼,他走到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 這位置很少有人來坐,因為孤零零的不成雙,不適合那些來酒吧里尋歡作樂的男女們,而且視野也不佳,吧內(nèi)的聲色犬馬被前方一根粗壯的承重墻柱擋得嚴嚴實實。 但江岌喜歡這個位置,原因很簡單——這里光線很暗,且位置隱蔽,坐在這兒,他能看見別人而別人卻不太容易注意到他。 事實上江岌不太喜歡一個人待著,他喜歡待在人群里,觀察這些不知道為什么夜夜來花錢買醉的男男女女,觀察這件事本身就讓他覺得很有意思。 手機又振了一下,鐘揚發(fā)來了剛剛說的那段視頻,江岌掃了一眼,看到了視頻封面上碩大的“秦青卓演唱會車禍現(xiàn)場”幾個字,他興致缺缺地關(guān)掉了聊天界面。 他對別人的生活向來不感興趣,尤其是對別人狼狽的一面更不感興趣。 這世上活得狼狽的人多了去了,他對別人狼狽的一面不感興趣,也不希望別人來圍觀他活得有多狼狽。 他打開相冊,調(diào)出了現(xiàn)在唯一能讓他提起興致的那張照片。 跟給眼鏡看的那張不同,江岌此刻盯著的,是沒被截取過的原圖。 看著秦青卓那張等待著被親吻的側(cè)臉,江岌再次聯(lián)想到了那張在廉價的七彩燈光下,顯得有幾分艷麗的臉。 還有在聽到那句“跟男人約會”的話時,那雙閃過震驚神情的眼睛。 秦青卓……這人活到現(xiàn)在,應(yīng)該過得相當(dāng)平順,遭遇過的最大波折也不過是在舞臺上當(dāng)眾破音吧? 既然這樣,江岌心道,或許自己可以送他一場驚心動魄的風(fēng)波。 第8章 紅麓酒吧的二樓原本是一家臺球廳,但因為生意慘淡,一個多月前老板一聲不吭地欠下房租溜了。 江岌記得黃鶯之前上樓看過幾次,似乎在猶豫到底是要將二樓擴建為酒吧的地盤,還是裝修之后繼續(xù)以臺球廳運作下去。 江岌走上二樓,看見江北正坐在臺球桌上,正一邊捧著蛋糕吃一邊看電視,離地半米的兩只腳晃晃悠悠,看上去比之前蔫蔫的狀態(tài)精神了不少。 在他經(jīng)過江北時,江北吃得唇周沾了一圈白色奶油,她看向江岌:“下午有個人一直鬼鬼祟祟地在酒吧門口轉(zhuǎn)悠,沒見過的,是不是找你?” 江岌沒搭理她,一路走到二樓最東頭,在看到茶幾上的另一個蛋糕時,他的腳步頓住,盯著那蛋糕看了幾秒。 那是鐘揚和彭可詩買的蛋糕,“19歲生日快樂”幾個字已經(jīng)跟周圍的奶油融化得不分你我,徹底看不清了。 在蛋糕旁邊的桌面上,扣著一個尺寸與它并不相符的塑料蓋子,蓋子上還放著一個牛皮紙信封。江岌走近了,彎腰拿起了那個信封,從里面抽出了一張信紙。 迅速地瀏覽了一遍信紙上的內(nèi)容,他回身看向江北:“你手里的蛋糕哪來的?” “放在茶幾上的,”江北看著電視,又挖了一大勺放入口中,含混不清道,“你為什么會收到兩個蛋糕?” 她一口蛋糕還沒來得及咽下去,江岌朝她走了過來,劈手奪過她捧著的那個蛋糕,一語不發(fā)地抬手倒進了旁邊的垃圾桶里,連帶著手里的那封信,用手掌捏成一團也一并扔了進去。 江北瞪著他,江岌無視她的目光,拎起垃圾桶遞給她:“去把垃圾倒了。” 江北什么也沒說,抬手抹干凈嘴角的奶油,從臺球桌上跳下來,接過垃圾桶朝門口走。 二樓門口放著一個潔白的、系著緞帶的盒子,路過時江北好奇地看了一眼,把垃圾桶放到一邊,然后彎下腰拆開緞帶。 江岌倚靠著臺球桌正看手機,忽然聽到門口慌亂的腳步聲中夾雜著江北的一聲驚呼。 他直起身,快步走到門口,扶住步步后退的江北:“怎么了?” 江北驚魂甫定,指了指被她踢出去的紙盒。順著她的目光,江岌朝地上那紙盒看去,一只血跡斑斑的斷臂赫然躺在盒子里。鮮紅的血跡跟潔白的紙盒對比分明,造成了極強的視覺沖擊力。 江岌走到盒子旁,半蹲下來,將那“斷臂”拿出來看了看,低聲罵了句“陰魂不散的東西”,然后他將那假斷臂放回盒子里,蓋上了蓋子,一并扔到了里垃圾桶,瞥向江北的眼神帶了點戲謔:“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 江北緊抿著唇,興許是被嚇了一跳,她的臉色相比以往更是煞白,襯得那雙眼睛像兩顆漆黑的珠子。 “你回去吧?!苯е逼鹕恚约毫嗥鹄跋铝藰翘?。 倒完垃圾回來,坐回茶幾后的沙發(fā),江岌再次打開那張照,腦中冷靜地構(gòu)想著接下來的計劃。 該怎么讓這張照片物盡其用?季馳這個人他沒接觸過,如果沒有眼鏡在中間做中介,他不太可能直接聯(lián)系到對方。 而至于秦青卓,眼下顯然是他最優(yōu)、也最現(xiàn)實的選擇。不過,眼鏡說得沒錯,貿(mào)然拿著這張照片獅子大開口,可能會被對方反咬一口。 想要做成這件事情,必須得先試探出這張照片在秦青卓那里的分量以及秦青卓的底線,再決定下一步的行動。如果秦青卓真的因為這張照片而任由自己擺布,那之后的一切都會很好辦,但如果秦青卓不吃這套,事情就會變得有些棘手,還得另想其他辦法…… 那要怎么才能試探出秦青卓的底線?盯著照片上秦青卓的側(cè)臉,江岌腦中浮現(xiàn)出秦青卓傍晚說過的那句話——“如果下期節(jié)目還是這種表現(xiàn),等待著你們的結(jié)果是什么,我想你應(yīng)該非常清楚?!?/br> 垂眼思忖幾秒,江岌從手機上調(diào)出了跟陳嘉的聊天記錄。陳嘉前幾天給他發(fā)過秦青卓的聯(lián)系方式,說秦老師歡迎你們有問題隨時聯(lián)系他,但江岌并沒把這話當(dāng)回事。 打開聊天軟件,江岌將陳嘉發(fā)來的一連串字母和數(shù)字輸入到搜索框中,點擊查找后,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個抱著吉他的黑色剪影頭像。 江岌的指腹輕輕觸碰頭像下方的“添加通訊錄”一行字,靜靜等待對方給出反應(yīng)。 * 臨近凌晨,秦青卓將下一場的編曲意見整理好,發(fā)給隊內(nèi)幾支樂隊后,這才發(fā)現(xiàn)季馳發(fā)來了消息。 ——“青卓,你在做什么?” ——“剛下夜戲,我好累啊?!?/br> ——“今天的探班視頻拍得怎么樣?樂隊配合嗎?” 瀏覽完季馳給自己發(fā)的消息,秦青卓給他撥去了電話。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被接起來,不是季馳本人接的,是他的助理袁雨:“馳哥在拍戲呢,青卓哥,你找他有事?” 秦青卓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不是說下夜戲了?” “是……下了夜戲,又被導(dǎo)演叫回來補拍。馳哥臉都黑了,本來還想給你打電話來著?!?/br> “是么?”秦青卓笑了笑,“那等他夜戲拍完了,你讓他給我打吧,我等著他?!?/br> “沒問題青卓哥?!痹陸?yīng)著。 掛斷電話,秦青卓將杯子放回茶幾,整個人陷入柔軟的沙發(fā)里伸了個懶腰,然后用遙控打開了音響,聽著柔緩的輕音樂在屋內(nèi)潺潺流動,他難得放松地對著空氣放空了一會兒。 這時,桌上的手機“嗡嗡”振動起來,他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有樂手發(fā)來了幾句感謝的話。 與此同時,秦青卓注意到界面下方多出了一個紅點,是新添加好友的提示。 點開一看,添加自己的那人頭像是一把舊吉他,申請好友的信息也很簡單,只有兩個字——“江岌”。 江岌?原本舒展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秦青卓腦中響起了江岌的聲音:“秦老師,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不僅有大把時間用來排練,還有時間在深夜跟男人約會?!?/br> 無可否認,在聽到那句話之后,秦青卓幾乎心頭一震。 還有那之后江岌看向自己的意味深長的一瞥,都讓他意識到,將這個十九歲的少年留在自己隊內(nèi),似乎不見得是個明智的決定。 確定自己會繼續(xù)參與后續(xù)節(jié)目的錄制后,秦青卓已經(jīng)把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給了所有隊內(nèi)的樂手,幾乎所有樂隊都一早就添加了他,除了江岌。 江岌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添加自己?總不見得是為了明天比賽的事情吧?對方看上去完全沒把這節(jié)目當(dāng)回事。 秦青卓的拇指輕觸屏幕,同意了江岌的好友申請。他想看看江岌到底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