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衡軟趴趴的手指被他握住，連印泥也未用，沾了些他身上的血，便重重地摁在了紙上。

    裴淵松開手，滿意地看了一眼蜷縮在地上的人，轉(zhuǎn)身便出了牢房。

    “裴淵，你會下地獄的！”

    對于那聲聲嚎叫，他置若罔聞，尋個地方洗凈了自己，又換了嶄新的衣衫，方動身前去昭陽宮。

    面對著正認(rèn)真觀察著京城地圖的江禾，他勾勾唇角，順從地跪下來，將那份供詞遞到她手上，滿臉求表揚(yáng)的神態(tài)。

    “禾兒，我辦事，是不是比其他人都利索？”

    第48章 醋意

    江禾連頭也未抬, 淡然道：“湊合?！?/br>
    僅是這么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便足以讓他的心里生出諸多歡喜。

    故而他大著膽子湊近她, 貼在她的身邊, 柔聲詢問道：“在看什么？”

    江禾下意識地伸手去擋，又極其別扭地縮回來，歷經(jīng)幾番掙扎, 才破罐子破摔般地小聲道：“能不能幫我看看。”

    “禾兒說什么？”他分明聽清楚了，卻眼含著笑故意道, “我的耳朵近來不太好使?！?/br>
    “我說, 看看！”她憤憤地瞪了他一眼, 將桌角上的那一沓信件取了過來。

    她將它們盡數(shù)攤開來看，其內(nèi)是一份份字跡各異的信紙，每份后面, 還附著寫信人的一張畫像。

    “你這里……怎么有這么多男子的畫像？”裴淵直勾勾盯著她手中的東西，酸溜溜地開口。

    “我也不想啊?！彼行┎粣偟? “我的書院要招先生, 可是眼下哪有那么多讀過書又肯來的女子, 只能改了要求，這才有不少人應(yīng)招。”

    “慢慢來?！彼@才放下心來, 寬慰道, “先用著這些，以后總會有人的?！?/br>
    “他們寫得花里胡哨的，我實(shí)在不知道用誰好?！彼÷曕洁斓? “歡歡不知道為什么不愿意見我，小芒又不懂這些, 皇兄更是沒空?！?/br>
    “我來幫你?！迸釡Y溫和道, “我也當(dāng)過先生, 能分辨出來誰是合適的?！?/br>
    江禾直接將那一堆東西鋪到他跟前，偏過頭去：“干不好，本宮再打你一頓?！?/br>
    “好?！?/br>
    他微勾唇角，連聲應(yīng)著。

    畢竟現(xiàn)在，她只要肯勾勾手指喊他過來，遑論這般簡單的事情，就是要他去油鍋里滾上一遭，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干嘛把這個挑出去?！苯虥]忍住瞥了一眼，瞬間不滿道，“長得多好看啊?！?/br>
    “……”裴淵盯著那個眉目俊朗的畫中人，低聲道，“禾兒，你是在挑先生，不是在挑夫婿?！?/br>
    “我知道啊?！彼闷鹉侨说臅?，“顏楓，他水平怎么樣？”

    “……科考終試落榜，但若為人啟蒙，也勉強(qiáng)能使。”

    “那不就是我書院的活招牌？”江禾眼前一亮，隨即斥道，“你要是挑人還使絆子，就給本宮下去?！?/br>
    “真的沒有?！彼琶ρ陲椀?，生怕被她趕走，“只是……只是想為你挑些水平更高的?！?/br>
    “那人家科考沒落榜的都進(jìn)朝堂了，還上哪找?！彼怂谎?，“那你來？”

    “不要?！彼y得一口回絕了她，“我只教禾兒。”

    江禾微微皺眉：“本宮今晚是不是給你好臉色太多了？”

    他搖搖頭，討好道：“只要禾兒不趕我走，兇點(diǎn)也無妨。”

    她有些無語，不屑道：“真想喊人來看看當(dāng)朝首輔的真實(shí)嘴臉?！?/br>
    “他們那么關(guān)注我，自然都知道了?！迸釡Y倒是不甚在意，繼續(xù)翻著信紙，“約摸再過兩天，全京城的茶余談資都有了?！?/br>
    “你還真是不害臊。”

    “他們又能將我怎樣？”他淡淡接著話，面上隱隱約約有些自信與無畏，“只敢在背后嚼人舌根的鼠輩罷了，真見了本官，還不是一個比一個跑得遠(yuǎn)?！?/br>
    說罷，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還在江禾跟前，連忙找補(bǔ)道：“……我隨口說說，禾兒不要在意?！?/br>
    “……沒事。”

    她收回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看向不遠(yuǎn)處的燭火。

    這樣一張清月般的面龐，又配上這意氣風(fēng)發(fā)、清高孤傲的神態(tài)，她再看上一眼時，還是忍不住會心下微動。

    感受到自己情緒變化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有些生氣，徑直起身走了幾步，將那燭火撥滅。

    周圍瞬間暗了下來，也將她的一點(diǎn)點(diǎn)躁動盡數(shù)熄了。

    “怎么了？”裴淵略有幾分詫異地抬頭，“我惹你不開心了嗎？”

    “別自作多情?！彼豢诨亟^道，“挑完了嗎？”

    “差不多就這些了。”他稍作整理，遞給了她，“一共有十人，四名男子?！?/br>
    “你全給篩下去了啊？”江禾質(zhì)問道，“不是有那么大一把嗎？還有，這個男的都快五十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這人之前一直有開私塾，口碑還是不錯的，我曾經(jīng)聽說過他?！?/br>
    他耐心地同她解釋著，神色上竟有些委屈。

    “我真的不是因?yàn)槌源?，才刻意這么安排的，都是在為書院著想……再說了，你喜歡的那個顏楓，不也在里面嗎？”

    他聲音越說越小，好像江禾當(dāng)真欺負(fù)了他一樣。

    “不夠?！苯痰伤谎?，“至少再來五個。”

    “那剩下的都是男子了……”

    “挑！”

    他只得默默坐好，又從剩下的人選中選了幾個相對拔尖的。

    然而一想起過幾日江禾就要親自面見他們，裴淵的心里就愈發(fā)不是滋味。

    他的禾兒這么漂亮，這么可愛，萬一被人惦記上……

    如果真有人敢這么干，他一定讓人嘗嘗生不如死的感覺！

    “好了 ?！苯虧M意地看了看備選的名單，“你可以走了。”

    “禾兒，你知不知道有個詞叫，卸磨殺驢？”他被她拽了一下，險些摔在地上，“太晚了，我不想走了?！?/br>
    “這里是后宮?！?/br>
    “我不想走……”

    “滾?！?/br>
    他立馬站起來，乖順道：“好的禾兒。”

    江禾冷冷瞥了下他的背影，又對著天色算了算時辰，嘆道：“宮禁也太早了，以后書院真辦起來，豈不是日日睡大街？”

    “依奴婢看，殿下可以考慮下出去開府呀?！?/br>
    小芒推門進(jìn)來，為她送了些愛吃的糕點(diǎn)。

    “奴婢聽說，歷朝沒有和親的公主，都在外設(shè)了府邸，招了駙馬之后，也都是一起住在府上的呢。”

    “聽著不錯，我都差點(diǎn)忘了。”

    江禾眸中終于有了些笑意，捏起一塊糕點(diǎn)遞到她嘴邊。

    “獎勵你的，明日，我去同皇兄商議一下?！?/br>
    -

    “開府？”

    “對呀對呀?！眲傄幌鲁愣伦×私?，纏著他鬧，“我也想自己有一個大府邸?！?/br>
    “你都自己有一座昭陽宮了，”江晏無奈道，“你看看哪個公主，能有你這般待遇?！?/br>
    “那也還是在宮里嘛，我想出去住?！彼ё∷氖直廴鰦傻?，“皇兄，你是不是不寵我了?！?/br>
    “小孩子一樣?！彼匆膊豢此?，徑直朝御書房走去，“朕看你是心野了，這宮里待不下去了?！?/br>
    江禾一路跟著他，反駁道：“怎么會，禾兒只是長大了，也有自己想做的事了?！?/br>
    “可以開，不同你玩笑了?！?/br>
    江晏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只是你年齡未到，下一個生辰過后，朕為你挑一處好地方，做你的長公主府?！?/br>
    “還要這么久啊……”她小聲抱怨道，“皇兄也太因循守舊了，改改這祖制嘛?！?/br>
    “皇兄夠?qū)δ憔W(wǎng)開一面了?！彼{(diào)笑道，“那祖制還有規(guī)定，開府之時，還得有位駙馬同住才是，要不，朕就守舊到底？”

    “不要不要，年底再開也挺好的！”

    江禾連忙擺手，作勢就要往外跑。

    “你可千萬別給我招什么駙馬啊，來一個我打一個?！?/br>
    “什么時候這么暴力了……你慢些，有人！”

    話音未落，江禾便直直地撞進(jìn)一個人的懷抱里。

    “……禾兒？”

    裴淵被她這么一撞，有些懵懵地立在原地，半晌未動，倒是江禾率先反應(yīng)過來，一把推開了他。

    “你都不看路嗎？”她面色有幾分不虞，本還想說些什么，卻一眼看到跟著他身后的蘇歡，“歡歡，你怎么來這里了？”

    蘇歡含淚看了她一下，又繞過她，跑到江晏面前跪了下來：“陛下，時至今日，臣女已不再奢求陛下放過爹爹，但陛下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不該任人折磨我爹爹！”

    江晏聽罷，眉目間變得有些鋒利：“這已經(jīng)是你第二次不經(jīng)朕允許闖到這里來了?！?/br>
    “皇兄，那個……你好好說話，別生氣?！苯桃宦?，連忙湊了上來。

    “江衡已將他們密謀的經(jīng)過盡數(shù)供了出來，朕遲遲沒有處置不過是禾兒護(hù)著你?！苯谈┥砜粗?，“朕再重復(fù)一遍，謀逆，是誅九族的大罪。”

    “那陛下殺便是了！”蘇歡忽然抬頭哭喊道，手指直直指向裴淵，“為何派人將他打得不成樣子，您到底還想知道什么！”

    江禾錯愕地看向不遠(yuǎn)處的那個人：“你昨夜，沒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