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母后所擔(dān)心的那位首輔, 說到底也不過是權(quán)力大了些,人霸道了些,但要說他有不臣之心,禾兒覺得不太可能?!?/br> 她這一番話說下來,先皇后的臉上終于浮現(xiàn)出些許笑意。 “聽說,那位首輔,是我們禾兒幼時的玩伴來著?” 江禾小聲應(yīng)道:“啊,您怎么知道的……” “終究是皇家對不起那孩子?!毕然屎髧@道,“他如今這般行事,也未必不是在報復(fù)?!?/br> “那母后覺得,兒臣該替他翻案么?”江晏斟酌幾番,開口問道。 她輕輕搖了搖頭。 “你不是你父皇,也代替不了他,你做得再多,也于事無補(bǔ)。” “……嗯?!?/br> “眼下,還是要多提防他一些,以免他心聲歹念。” “兒臣明白了?!?/br> “好了?!毕然屎笮πΓ熬驼f到這里吧,不必送了?!?/br> 江禾目送著那個略顯蹣跚的背影,心下不免有些難過。 “說了這么多,她還是要走?!?/br> “母后一直不肯接受皇太后的封號,許是早就想離開了?!?/br> 江晏輕聲應(yīng)著,捏了捏她的小手。 “她在這座牢籠中的時間已經(jīng)夠久了,讓她去做想做的事吧。” “可是……”江禾低下了頭,略帶悲傷地開口,“我好孤獨啊?!?/br> 這皇宮雖大,可她無論在哪個角落,都再無法找到家的感覺。 父皇和母后都走了,皇兄整日忙于政務(wù),即使眼下能陪她,未來他也會有自己愛的人。 那全帝京都艷羨的,被千嬌百寵的小公主,終歸不過是一場幻夢與泡影。 “我們都有各自的人生,但皇兄永遠(yuǎn)都是你的后盾?!苯绦χ此?,溫和道,“有皇兄一人足矣,不是么?” 江禾勉強(qiáng)地扯出了一個笑,伏在他的肩頭。 “母后剛剛那么一提醒,我好害怕……你說,裴淵會不會真的狗急跳墻,奪了江家的位置?” “你想說什么?” “……我其實可以嫁給他的,這樣的話……” “不行!” 江晏抬高音量,怒斥道。 “朕寧可這江山易主,在史書上受盡謾罵,也不允許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的婚事當(dāng)交易!” 江禾鼻尖一酸,險些落了淚。 “我知道了。” “好了,皇兄只是沒做好準(zhǔn)備,不是腦子壞了?!彼徚司徤裆?,平靜道,“將所有的權(quán)力盡數(shù)奪回來,只是時間的問題?!?/br> “我相信皇兄。”江禾用力地點了點頭,“但是……父皇的事情,究竟該怎么辦?” “先推到江衡頭上吧。” “這不算冤枉他嗎?” “或許并不算。”江晏負(fù)手而立,看向不遠(yuǎn)處的那座宮殿,“下藥這種事情,以母后的身份可以做到,也有別人可以做到?!?/br> 江禾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不禁吃驚道:“皇兄是說,徐娘子?” 他輕輕頷首。 “可是徐娘子明明和父皇那么恩愛……” “你十幾年來都哭著鬧著要嫁裴淵,”江晏故意玩笑道,“現(xiàn)在還不是恨不得掐死人家?!?/br> 江禾氣得跺了跺腳:“皇兄!” “只是想和你說,愛這種東西,一點都不牢靠。”他轉(zhuǎn)身看向她,“話本子里將它歌頌得極為美好,可只有自己經(jīng)歷過了,才知個中滋味?!?/br> 她偏過頭去,不愿讓他看到自己微紅的眼角。 “……那,既然皇兄這般篤定,我去和那人說,替江衡造出一份供詞來?!?/br> “去吧?!苯淘实?,“現(xiàn)在這個時辰,你大抵直接去牢獄就好了?!?/br> “好。” - 從刑部大門一路到天牢所在處,江禾走得極為暢通。 接引她的人十分狗腿地向她獻(xiàn)著殷勤,生怕惹她不高興,一揚手便將他們連根拔了。 “殿下,您慢些。” 剛一踏入這天牢,霉味混合著惡臭便撲面而來,江禾重重擰了擰眉,從袖中取出香帕,覆在了自己的鼻尖上。 “呃,這地方味道是有些不好聞……要不小人替殿下將裴大人叫出來?” “不必了。”江禾大步向里面走著,“即使這里是關(guān)押犯人的地方,也不要弄得太難看,找人將這里好好清潔修繕一番?!?/br> “殿下思慮周全,實乃我大沅之福。” 然而越向里走,這空氣中竟多了些血腥氣,甚至愈發(fā)得重。 江禾將那香帕捂得更緊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要嘔出來。 她隨著那人繞了好幾道彎,下了好幾次臺階,才看到最深處悠閑坐著的那個身影,以及—— 在空中吊著的一個血人。 江禾極少見這樣的畫面,不由得驚呼出聲,連連后退了幾步。 裴淵聽到動靜,本是十分不悅地轉(zhuǎn)頭去看,然而見到是她,面上陰沉的表情瞬間變得柔和。 他快步走過去,扶住了她。 “怎么來這里了?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br> 說罷,他溫和的語調(diào)一轉(zhuǎn),厲聲道:“誰允許你帶她過來的?!”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那人嚇得撲通跪到地上,頭狠狠砸向 地面,“屬下再也不敢了,大人饒命啊……” “我不說要過來,他還能綁我過來不成?”江禾穩(wěn)了穩(wěn)方才翻江倒海般的胃,揮手道,“你下去吧?!?/br> “是、是,謝殿下!” 那人連滾帶爬地便跑了,連撞到墻了都未覺得痛。 江禾心中惴惴,又努力朝那邊看了一眼:“你打的……江衡嗎?” “是?!彼p聲應(yīng)道,伸手想去牽她,“我知道你不習(xí)慣這里,若你有話同我說,哪怕是罵我也好,我們都先上去。” “我想看看?!?/br> 江禾拂開他的手,強(qiáng)迫自己向那邊走去。 未來的路還有很長,若連這個都見不得,還怎么走下去? 畢竟,她不想依賴任何人。 然而即便是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在親眼看清江衡的那一刻,她還是感到陣陣暈眩,那種不適感幾乎擴(kuò)充到了全身。 “呀,小公主?!苯獗坏趿嗽S久,整張臉上都快看不到一塊完整的肌膚,出口卻還是譏諷的語氣,“都嫁過人了,還在外面拋頭露面,不好吧?” “禮數(shù)未成,也算嫁過?”江禾輕蔑道,“想羞辱本宮,也別顯得太好笑,再說了,以此來壓迫女子,你又好到哪里去?” 一旁的裴淵卻聽不得這種話,想起她穿上別人準(zhǔn)備的嫁衣的模樣,不由得雙拳緊握,怒喝道:“打!” 立在兩側(cè)待命的小吏聞言立刻沖上前,為他傷痕累累的身子又添了幾道鞭痕。 “你在審他什么?” “在要他的同黨名單?!迸釡Y耐心解釋道,“為絕后患,這些人不得不除?!?/br> “本宮有件關(guān)于他的事要同你說?!?/br> 江禾剛剛開口欲說皇兄交代她的事,眼前的一個小吏卻忽然下手重了些,藤鞭狠狠擊在江衡的手臂上,竟翻出一塊皮rou來! “……”她張了張嘴,實在是說不出話來,身子一軟便要倒下,恰好倒在一個熟悉的懷抱里。 “你滾,別碰我!” 她綿軟的小手無力地推著他,他卻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一把將她抱了起來,疾步朝上走去。 她在他的懷中逐漸失了意識,再睜眼時,只覺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榻上,面前是裴淵微帶著些笑意的臉龐。 “……看本宮笑話,很高興?” “才不是?!彼ひ魷貪櫲缬?,又為她掖了掖被角,“任誰第一次見這種血腥場面,都是難以忍受的?!?/br> 他在烈火燃起的那一夜,表現(xiàn)得并不比她好到哪去。 “你要說的話,不著急,先休息一會?!?/br> “著急?!苯汤渎暤?,“本宮不想和你多待上哪怕一秒?!?/br> “……好?!彼隽索?,俯下身來,仔細(xì)傾聽她說話。 “皇兄要你,將先帝之死歸結(jié)到江衡身上?!?/br> “他有證據(jù)么?”裴淵微蹙了眉,“這是要平白指控他?” “暫時沒有?!苯痰?,“但皇兄猜到,這件事與徐娘子脫不開關(guān)系,然而徐娘子深藏于宮中,眼下并不方便抓捕,便先讓她兒子替了吧?!?/br> “猜?!彼翡J地捕捉到了這個字,心下竟有些怒意,“尚無確切證據(jù),就將這么大一頂帽子扣到別人頭上么?” “你什么意思?”她奮力起身,直視著他,“怎么,江衡是你新主子了?” “這和立場沒有關(guān)系!” 多日來在她面前都是卑微如泥的裴淵,此刻卻一反常態(tài),似是非要與她爭個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