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別推別推,你收留我一下嘛?!饼R明依舊沒個正形,嬉皮笑臉道,“反正再過幾月,我們就成婚了,你要實在不愿意,我睡地上也行。” 江禾推不動他,幾乎都要被氣哭了:“你不要臉,我還要呢!出去!” “你別哭呀……你怎么哭了,對不起對不起。”齊明瞥見她眼角的一滴淚,瞬間有些慌了,“我逗你的,你別生我氣?!?/br> 裴淵壓抑著怒意在門外聽著,手上的油燈越握越緊,整只手都因用力而顫抖起來。 “出去!”他終是沒能忍住,怒斥一聲,破門而入,徑直拽住了齊明的衣領(lǐng),狠狠地將他往外丟。 齊明見他來了,心下怒火也燃了起來,回手便重重地反擊,一拳打在他身上。 “不識好歹的東西,本太子今日非得給你個教訓(xùn)!” 推搡之間,裴淵手上的油燈被掀翻在地,火苗隨著他灑滿油的衣衫迅速蔓延起來,好似下一秒就要將他吞噬! “先生!” 江禾驚呼一聲,不管不顧地就向他奔過去,整個人撲在了他身上。 火苗舔舐肌膚的帶來的灼熱痛感霎時讓她頭腦一片空白,隨即便是頭痛欲裂的感覺如山崩一般向她襲來,好似有什么東西在這一秒被喚醒了。 “江禾!” 她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下一刻,便是一陣鋪天蓋地的涼意,將她身上的疼痛減輕了半分。 她終于得以睜開眼,看到蘇歡抱著一個水盆,滿眼焦急地看著她。 所幸動靜鬧得有些大,讓一墻之隔的蘇歡從夢中驚醒,攜了那本是打來沐浴的水便沖了進來。 蘇歡不知情況,丟掉水盆,用力地把江禾拽了過來。 “宋旻,你喪心病狂!”她仰頭怒吼道,“你讓她被火燒一次還不夠,你還要燒她幾次!你到底要折磨她多久!” “她憑什么救你?她憑什么總是救你!” 江禾整個人怔在原地,好似被山間滾石擊下懸崖般動彈不得,又好似被呼嘯的潮水吞沒般無法呼吸。 她……她聽到了什么? 蘇歡的話反復(fù)炸裂在她耳邊,她的嘴唇干涸得如被百年風沙侵蝕的荒漠,良久,才終于得以張合。 她呢喃著:“阿旻……哥哥?” 第31章 黑化 裴淵閉了眼, 不知該說些什么。 錐心的痛感瞬間便帶他回到了那煉獄般的一日,也將這兩日來他所有的猶疑與搖擺不定盡數(shù)打翻。 他徹底清醒過來。 他要復(fù)仇, 他要親手殺死她的父皇, 府上數(shù)十口人凄慘的呼喊日日夜夜盤桓在上空,他不該忘記他的使命,更不該開口說喜歡。 對他們二人而言, 這只會是再一次的傷害。 “齊明,你出去?!苯膛阂种约侯澏兜穆曇? “歡歡, 也謝謝你, 我想和他單獨說說話?!?/br> 齊明一直愣在原地,顯然這件事情已經(jīng)超出了他的認知,聽到她喊自己的名字, 才勉強回過神來。 “看什么看。”蘇歡見他不動彈,沒好氣地將他往外推, “出去, 關(guān)你什么事?!?/br> 屋內(nèi)很快便只剩下這對少時最好的玩伴, 桌案上用來照明的燈火躍動著,將他們的身影不時在墻壁上拉長。 “阿旻哥哥, 是你嗎?” 她再一次開口問他, 語氣中隱隱藏著些期待。 他緊縮雙眉,緩緩答道:“不是?!?/br> 江禾的眸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的情緒,她滿是憤怒地跑了幾步, 用力地將他推到墻邊。 他尚未反應(yīng)過來,身子就重重地砸到了堅硬的土壁上, 不及他吃痛, 又被她狠狠地摁住, 扯開衣襟就將手伸了進去。 “你做什么……江禾!” 情急之下,他脫口而出她的名字,她卻充耳不聞,像只被激怒的小獸,任憑 他百般阻撓,也要將獵物尋到手。 “這是什么?” 她輕車熟路地尋到了他慣用來藏匿東西的地方,舉著那串舊得快要看不清模樣的手串,直直地盯著他。 “……”他低頭沉默著,眼睛隨意地瞟著地上爬過的小蟲。 “這是我送出去的東西,我在這里留了字?!彼钢改鞘执薮蟮那榫w起伏讓她的眼前漸漸模糊,“你來國子監(jiān)的第一天,我就覺得你熟悉,我早該想到的?!?/br>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認得你的,我只是有很多事情想不起來了,比如你的相貌……” 她自顧自地說著,卻被裴淵斬釘截鐵地打斷。 “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如果我沒有記錯,那個人應(yīng)當已經(jīng)死了?!?/br> “你不要再騙我了!”江禾哭著沖他喊道,“那樁案子,是冤案,對不對?你告訴我,我?guī)湍?,我和皇兄都會幫你?!?/br> “你認錯人了,我只是他的朋友。” 滿腔真情被人用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熄滅,江禾幾乎有些立不穩(wěn),卻仍不依不饒地吼著。 “這個東西他從來不離身的,他葬身火場,像這種草繩子怎么可能在火里留下來!” 她的眼睛已然被淚水盡數(shù)占據(jù),賭氣之下,她的手指用力指向桌案上那個油燈。 “你說你不是,那你把它燒了。” 裴淵眸色黯淡下來,雙手在寬大的衣袖里緊緊攥了攥拳,上前一把奪過那個手串,徑直丟到了火里。 “宋旻——” 江禾似乎沒有想到他真的這般決絕,她驚呼一聲,竟直接用手從火中將它重新?lián)屏顺鰜恚?/br> 瑩白的手隨即紅腫起來,被灼燒的痛再一次傳來,她卻渾然不覺,只死死地握著那個破敗不堪的回憶。 “你到底要做什么!”裴淵低吼道,終是忍不住抓過她的手,“你在折磨誰?折磨自己還是折磨我!” 江禾奮力掙開他的手,后退兩步,眸中如一潭死水,再看不出半點情緒。 “我現(xiàn)在相信,宋旻死了?!?/br> 她緩緩開口,自嘲般地一笑。 “這么多年,原來只有我把這個約定當回事。” 他的心猛然一痛,如墜深淵。 “我知道,以我對你的了解,你這樣做,大抵是有苦衷的?!彼p笑道,“但是這一刻,和接下來的每一刻,我都不想聽了?!?/br> 她拂袖而去,結(jié)束了這場短暫而激烈的鬧劇。 看著她的背影,裴淵緩緩滑坐在地,被燒壞的衣衫布料軟軟地搭在他的身上。 他記得她送給自己手串時的清澈眼神,記得她坐在秋千上的明媚笑容,也記得她偷了宮女的話本子,學(xué)著里面主人公的模樣,嫩聲嫩氣地說要嫁給他。 他那時還故作老成,告誡她不可以隨意對男子說這種話。 “我沒有隨意和別人說?!彼曰▍仓斜紒?,給他戴上個花環(huán),“我只和你說了。” 即使后來他變了相貌,改了身份,甚至刻意冷淡,她還是再一次奔向他,說喜歡他。 命運的洪流,早已將他們緊緊地捆在一起。 裴淵緊閉雙目,眼角沒來由地落下一滴淚。 再睜眼時,他的眸中沒有了懷念和悲戚,只剩下無盡的兇狠與陰沉。 “她走了,從今日開始,我不會再有任何顧慮?!?/br> “我會殺了你,哪怕與你死在一起,我也會殺了你?!?/br> 他扭曲地笑起來,在這一刻,他終于承認——他好像的確是個瘋子。 - “你和他在你的房間吵架,然后你跑出來流落街頭了?!碧K歡搖頭看著來投奔她的人,“你是不是傻的?!?/br> “嗯?!苯套诖采希灸镜貞?yīng)著。 “沒事的,開心點?!碧K歡將她擁在懷里,安慰道,“我就猜他不會承認的,那你就當他不在了,咱再找新的嘛,天底下又不是只他一個男子。” “他的事情,你沒有告訴皇兄吧?” “我哪敢啊?我差點都被他弄死了。” 見江禾面露疑惑,蘇歡將撞破他身份的那段驚心動魄的經(jīng)歷盡數(shù)抖落出來,末了,她還怪聲怪氣地學(xué)他。 “‘刑部尚書千金的身份,在剛剛那一刻,遠沒有江禾的朋友來得值錢’……哎呀,酸死我了?!?/br> 江禾斂了斂眸,埋怨道:“怪不得你那天早上難受成那樣,你都不跟我說?!?/br> “我還真沒打算跟你說,要不是剛才那樁子事,我都準備一輩子瞞著你了?!?/br> 蘇歡湊近她,神色難得認真。 “他現(xiàn)在裝著副清冷的模樣,實際又瘋又陰狠,跟以前你喜歡的那個溫柔和善的宋旻哪里是一個人,你知道了也是徒增傷心?!?/br> “背負了這樣一樁案子在身上,人都會變的吧?!苯锑溃耙院?,也別告訴皇兄了,他會死的?!?/br> “你還在替他考慮啊?”蘇歡在她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他給你下了什么迷魂藥。” “不是?!彼裾J道,“如果當年那件事確有冤情,他一定是回來翻案的?!?/br> 她靜靜地看著窗外的一片漆黑,眼含悲涼。 “我確實不想再和他在一起了,但我也不想讓宋伯伯的死永無昭雪之日?!?/br> “好了好了?!碧K歡替她擦了淚,故作輕松地調(diào)節(jié)著氣氛,“那是他的事情,你就別往自己身上攬了,明天咱找齊明玩去。” “找他干嘛?!彼p哼一聲,“這門親事我必然是要攪黃的,和我喜不喜歡裴淵沒關(guān)系。” 二人和衣而臥,共享著這一方被褥里小小的溫暖。 “你可以氣他呀,你沒見你一跟齊明在一塊,他的臉就拉得老長?!?/br> 江禾嗔道:“我才沒那么幼稚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