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見人走了,裴淵方淡淡問道:“說說看,小殿下跑到朝堂上去做什么?” “……一開始是想看看你,后來沒忍住?!?/br> “小殿下方才的所作所為,若不說,臣還以為你是江衡的同胞meimei?!?/br> 知他故意如此,江禾委屈道:“我本來真的是想幫皇兄求求情的,結(jié)果現(xiàn)在冷靜下來想了想,好像把皇兄又往火坑里推了一步?!?/br> “無事,你這么一鬧,阮將軍倒是先被關(guān)押起來,等候陛下旨意了。” “那我至少還是做了件好事的吧?” 裴淵復(fù)雜地看著她,欲言又止:“……其實,太子殿下都安排好了,阮將軍不會有事的,會尋時機(jī)在行刑路上讓他先解甲歸田,之后再行起用。” 他看著她苦瓜一般的小臉,終是咽下了后半句——但是現(xiàn)在,他被你弄到密不透風(fēng)的天牢里去了。 “先生?!苯陶溃拔彝蝗徊惶牖盍??!?/br> 裴淵勾了勾唇角,難掩眸中笑意:“小殿下在萬般寵愛中長大,性子單純?nèi)涡粤诵皇悄愕腻e。” “萬般寵愛?”江禾喃喃道,“我覺得,父皇好像越來越不喜歡我們了?!?/br> “圣意向來難揣測,也不是你的錯?!迸釡Y難得多寬慰了她幾句,和聲道,“不必憂思,剩下的交給臣吧?!?/br> 江禾抬頭去看他,眼中亮盈盈的,充滿了迷茫與無措。 見狀,裴淵解釋道:“太子殿下尚小,陛下疑心不重,最多只是禁足。至于阮將軍,臣要同他商量一下,是舍還是留。” “先生現(xiàn)在……算是我們的人了嗎?” 她大膽地問出了心中的疑惑,末了又頗為不安地等著他的答復(fù)。 他搖搖頭:“臣盡忠于大沅?!?/br> “我知道了?!苯厅c點頭,“但是江衡真的不是什么好東西,你離他遠(yuǎn)一些?!?/br> 裴淵眉眼微舒,不置可否,從袖口掏出一本書冊,攤在她的桌案上:“今日要將這篇文章背下來,先讀讀?!?/br> 江禾手猛然一抖,纖纖玉指捏著的茶杯差點傾翻過去:“這個時候了,你竟然還要我背書?” “本就是借著教書的由頭才可出入后宮的,若是教不成你,怕是得治臣死罪?!?/br> 裴淵故作惋惜地嘆了口氣,江禾忙擺手道:“我背我背……你等一下!” 頃刻間,她便抱著一大摞話本子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鋪在他面前:“都在這里了,昨日你要的。” “小殿下記性倒是不錯?!迸釡Y隨手翻了幾下,盡是些民間撰寫的愛情故事,遂向里收了收,抬眼卻又瞧見她抱著一本不肯撒手,“拿來吧。” 江禾眼淚汪汪,軟聲道:“這本真的很喜歡……” 裴淵手上用力,將那話本子從她懷中抽了出來,看也未看:“都沒收了?!?/br> “……”江禾一 臉悲痛地抱起書冊,暗暗打氣,“一定可以學(xué)會的?!?/br> “有問題問便是?!迸釡Y向椅背上一靠,微微闔了目,似是在思索些什么,“若是背過了,今晚,我們?nèi)|宮一趟?!?/br> “真的?可以帶我去看皇兄?先生你真的太好了——” 裴淵抄起個話本子橫在二人中間,生生擋住了她的臉。 “別撒嬌?!?/br> - 不遠(yuǎn)處的主殿內(nèi),皇后端了碗蓮子羹,輕輕放在了皇帝的面前。 “禾兒又惹陛下生氣了?”皇后繞到他身后,溫聲開口,一雙柔白的手替他捏了捏肩頸。 “平日里鬧騰些,朕也縱著她,可如今竟是連朝堂都敢上了?!被实勖碱^緊鎖,面上盡是不悅,“自從要她去金嶺開始,似乎就處處同朕作對?!?/br> “禾兒一向孝順得緊,斷無違逆陛下之心。之前聽路將軍說,她在金嶺受了些委屈,臣妾后來問她,她也不肯說?!?/br> “她是大沅嫡公主,在那里能受什么委屈?金嶺哪里有這個膽子!怕是她不愿嫁,信口編排的?!?/br> 皇后手上動作一滯,神色瞬間黯淡下來,卻仍道:“陛下說的是,大沅國力強盛,金嶺不敢將禾兒怎樣的?!?/br> “你近來可是疏于管教啊?!被实坶]了眼,語氣中盡是指責(zé)之意,“江晏與江禾,沒一個讓朕省心的,朕瞧著,衡兒最近倒是穩(wěn)重了不少?!?/br> 皇后忙停了手,俯身拜于案前:“陛下,晏兒與禾兒絕無冒犯陛下之意,臣妾今后定會好生教導(dǎo),還請陛下不要責(zé)怪于他們?!?/br> “哼?!被实壑刂氐睾吡艘宦暎荒偷?,“禾兒也就罷了,總歸是要去金嶺的,江晏若是再不識規(guī)矩,目中無朕,那他就找塊封地好好反省反省吧?!?/br> 皇后心中一驚,明白了他話中隱藏的意思,猶疑道:“晏兒這孩子天資聰穎,是可堪大任的。陛下莫要……被人蠱惑,衡兒再受恩寵,終究擅自進(jìn)京也是不對的,陛下當(dāng)明鑒。” 皇帝抄起一根御筆,用力地敲了敲桌案。 “眼下說江晏呢,你攀扯別的孩子做什么?衡兒同朕說了,他是著急給他母妃過生辰,方回來的?!?/br> “徐娘子的生辰遠(yuǎn)在三月后呢?!被屎蟮吐暤溃氨菹掠洸蛔〕兼纳?,竟連徐娘子的也記不住了?” “皇后!” 收到座上人的警告,皇后微垂了眼睫,眉目間有些許戚戚然。 “朕給你皇后之位,讓你的孩子當(dāng)太子,這么多年過去了,你竟還在同她爭風(fēng)吃醋,哪里有一國之母的風(fēng)范!” “是,臣妾愚鈍?!被屎笃鹕砩锨埃屏送朴裢?,“陛下,蓮子羹要涼了,快些用吧,臣妾就不打擾陛下了?!?/br> 見她走了,皇帝揉了揉發(fā)痛的額頭,揮手喚來蕭總管:“徐娘子,如今在做什么?” “想來是在等著陛下吧。”蕭總管賠著笑臉,碎碎道,“前幾日她總是問奴才陛下的身體狀況,還叮囑奴才多上心些呢?!?/br> “也罷?!彼麌@口氣,“近些年也當(dāng)真是冷落她了,擺駕和德宮吧?!?/br> 未及他起身,一道麗影便閃了進(jìn)來。 來者著一身淡紅灑金薄衫,腕纏數(shù)道金葉,盡顯嫵媚與招搖,眉目間如狐般的勾人神態(tài),同江衡頗為神似。 “朕還要去找你,你倒是先來了?!?/br> 蕭總管識趣地退了下去,連帶著那碗蓮子羹也一并帶走了。 “臣妾與陛下心有靈犀。”徐娘子笑著,從食盒中端出一碗粥,“臣妾也給陛下熬了粥,陛下不如嘗一嘗?” “好。” 眼瞧著皇帝一口口喝下,徐娘子一雙美目微微瞇起,不動聲色地將白凈的手收回衣袖里。 那繡著瑞草的袖口里,赫然留著些雪色粉末。 作者有話說: 再度撒嬌求收藏嗚嗚嗚(撲騰) 第20章 棋局 宮燈初掌,月滿回廊。 平日里熱鬧非凡的昭陽宮此刻卻格外靜謐,夜空中只傳來些許甜軟的背書聲,這聲音持續(xù)了許久,方磕磕絆絆地吐出篇壯麗的文賦。 “可以了。”裴淵合上手中的書頁,淡淡開口,“但是太慢了。” “這篇真的太長太難了。”江禾錘了錘自己的小腦袋,“先生回大理寺處理事務(wù)的時候,我也沒有懈怠呢?!?/br> “……好。”知她在求表揚,裴淵勉為其難地改了口,“做得不錯?!?/br> “那我們?nèi)ヒ娀市郑俊苯添形⒘?,語調(diào)中難掩雀躍,“真的可以嗎?父皇不會發(fā)火嗎?” “可以,但小殿下需得發(fā)揮一下自己的專長?!?/br> “什么專長?” “撒潑打滾的專長。” 江禾瞬間鬧了起來,扒著他的衣袖便笑道:“你怎么這樣,你都學(xué)會污蔑人了?!?/br> “難道不是么?”裴淵好看的眼尾微微挑起,“日日大鬧國子監(jiān)的小公主?!?/br>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苯虌舌恋?,“先生凈會挑人錯處?!?/br> 裴淵沒有再答什么,只抬頭看了一眼月色,起手捻了一枚案上瑩亮的黑棋,放在手中細(xì)細(xì)盤玩著。 “先生?”見他不說話,江禾輕輕追問道,“是還沒有到時間嗎?” 意識到自己在不經(jīng)意間同她開了玩笑,裴淵緘默片刻,方沉了聲道:“嗯,再等一下。” “我怎么感覺,自從你升官后,你就沒有以前那么小心翼翼了?!苯掏兄?,仔仔細(xì)細(xì)地盯著他,“換句話說,就是更兇了。” “國子監(jiān)的從業(yè)先生與陛下親封的公主少傅,到底還是有區(qū)別的?!迸釡Y隨意胡謅著,冰涼的棋子在他指尖逐漸變得溫潤,“所以,別調(diào)皮?!?/br> “好嘛好嘛,就你厲害?!?/br> 江禾口中嘟囔著,伏在案上,將小腦袋埋了進(jìn)去。 燭火一點點燃著,將她衣衫上用金線繡作的對鹿紋樣映得格外亮眼。裴淵靜坐于此,同自己下著棋,任由她的長發(fā)鋪陳在棋盤的左上角。 滿目琳瑯棋局,唯余一角空白。 好似他深埋心底的一處柔軟。 不知過了多久,江禾在沉睡中被喚醒,朦朧著一雙葡萄眼,懵懵懂懂地看向他。 “走吧?!?/br> 他早為她取了夜行的厚披風(fēng),卻在她的期待中兀自放在她手上。 “自己穿?!?/br> - 夏夜的風(fēng)很是舒適,江禾一路蹦蹦跳跳的,倒也很快醒了神。 “到了東宮,小殿下便去門口鬧,鬧得越久越好?!迸釡Y淡淡囑咐著,“臣從隱蔽處翻墻進(jìn)去。” “那我豈不是要鬧到你出來為止?”江禾撅撅嘴,不滿道,“我也想見皇兄嘛?!?/br> “不保證一定能讓你見上,臣盡力?!?/br> 行至拐角,一座莊嚴(yán)的宮殿在黑夜中靜靜矗立著,不斷有侍衛(wèi)在門口及四周巡邏著,手中冰冷的兵器平白為夜色增添了幾許肅殺之氣。 “去吧?!?/br> 江禾點了點頭,大步竄向東宮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