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同上次一樣,閉眼,牽緊我。” 他低聲囑咐著,劍光飛速閃過,銜著黛色流蘇的劍穗在空中劃出好看的弧度,瞬間便擊落了幾個黑衣嘍啰。 裴淵身子雖還未大好,但這剎那間的爆發(fā)著實驚人,幾步間便攜著江禾沖出了屋子。奈何院子已被對方層層圍了個水泄不通,權衡之下,他將她安置在身側,凌空起勢,目光狠絕,持劍連連刺向來人,無數(shù)黑影如那飛蛾撲火,湮滅在他劍氣所至之地。 為首的那位黑衣男子足尖輕點,飛上屋檐,見裴淵呼吸聲漸重,嘴角也漸漸勾起弧度。 “有趣的人?!蹦凶幽﹃鴦Ρ系幕y,笑意極深,“半刻鐘了,輪到我了?!?/br> 男子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兇狠,拔劍騰空,直指在保護圈中央的江禾! 裴淵瞬間便敏銳地嗅到了自身后來的凌厲殺氣,然而來者速度太快,揮劍阻擋已是來不及,他想也未想,拋下一切防御和招數(shù),徑直擋在了江禾的身前。 “裴淵!”江禾哭喊著接住他,溫熱的液體自他身上流出,將她月白色的長裙染得猶如雪中大片盛放的臘梅。 男子似是沒想到自己會失手,微微愣了下,便提劍再次發(fā)起攻擊——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把藍色長刀破長空而來,生生擊落了黑衣男子的奪命之劍。 “公子快走!” 長刀之主正是位颯爽女子,她的嘴角噙著一絲傲意,大紅衣裙隨風獵獵而動:“本姑娘來會會你!” - 江禾費力地攙著裴淵,朝著空無一人的小山走去。一路上,整個世界靜得出奇,本就布滿泥土的衣裙此刻被拖在黃土里,更顯得破敗不堪。 不知走了多久,夕陽染在天邊的那抹紅一點點消散,周圍暗了下來。江禾瞧見了前方的一處山洞,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她讓裴淵輕輕倚在山壁上,撕下自己袖子上的一塊還干凈些的布料,認認真真地為他重新包扎。方才逃得太匆忙,傷口打理地不算細致,還微微滲出血來。 “對不起,我又拖累你了?!苯痰吐暤?,手上動作未停,“如果他們還追來,你走就好了。” “臣走去哪里?”裴淵吃力地扯出一點笑意,好讓她輕松一些,“陛下若知道,臣將小殿下丟下獨自跑了,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處臣以極刑?!?/br> 江禾以為他只是在盡臣子本分,搖了搖頭:“先生放心,我會試著留下遺言,說此事與先生無關。” 看著她天真的模樣,裴淵嘆了口氣:“若是有命回去,臣向陛下請命,調(diào)離國子監(jiān)吧?!?/br> 她動作一滯,纖長的睫羽微微顫了顫。 “臣背后牽扯良多,怕是將來會對小殿下不利。”裴淵緩緩道,“況且臣身子弱,保護不了小殿下?!?/br> 這是第一次,在修羅地獄中掙扎了數(shù)年的他有心軟的感覺。 自他在那場大火中身受重傷,大病一場后,他便明顯感到很多事情有些力不從心,此后餐風飲露、顛沛流離數(shù)年,更是將他折磨得面目全非。 出乎意料地,江禾問道:“先生的身子,之后還有調(diào)理好的可能么?” “……有的,曾問過大夫,若精心滋補,大概率會恢復個七八分。” “那如果我們能回去,先生身子的調(diào)理便交由我負責了。”江禾努力地讓自己笑得甜一些,寬慰著他,“我會和父皇說,先生救了我兩次,先生若是想升官,父皇一定會允的?!?/br> 裴淵微微闔了目,倚靠在冰涼的山壁上。 他是故意的。 兩場刺殺驚心動魄是真,死里逃生也是真,唯有為她擋劍,是他明知他昔日的下屬會來,算好了時間,為那黑衣男子留了空當?shù)摹?/br> 也因此,這一擊除了疼些,完全沒有致命的可能。 江禾所允的承諾正是他此舉的目的,可卻不知為何,他心里微微痛著,好似無論時光怎樣流轉(zhuǎn),他如何變化,他永遠都會被她真正地牽動心弦。 “我知道你心有所屬,我不會越界的?!苯桃娝徽f話,便猜測著開口,“我雖喜歡你,但我不會強迫你?!?/br> 說著說著,她微微紅了臉:“……若是哪天你改變心意了,我就告訴你,我有多喜歡你。” 少女語無倫次地表達著她初放的情意,仿佛御花園中一株含苞的嬌花被春風拂過,剎那間盛放開來,溢了滿庭香。 “其實之前,我都想認命了的。但自從見到你之后,我便特別想毀掉這樁婚事?!?/br> “可是我太弱了,我從來沒有好好讀過書,也沒有能力去保護別人,先生……你都可以教我嗎?” 裴淵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壓抑住了胸中翻涌的情緒,將自己的聲音冷了又冷:“ 小殿下情竇初開的年紀,有這樣的想法實屬正常,但恕臣直言,臣此生不會改變心意,還望小殿下將心思用到正道上來?!?/br> 意料之中地被拒絕了,江禾緊緊地捏著衣擺,低了頭不再去看他。 “其實我想得很好,我讓父皇取消掉這個婚約,然后同你再相處一年,待到我及笄之時,我便嫁與你。”江禾因緊張,不住地搓著手中的衣料,“可惜,父皇堅持要履行婚約,先生也不喜歡我?!?/br> “……抱歉?!迸釡Y不知該說些什么,沉默良久,方開口道,“小殿下久居深宮,所遇男子不多,錯把依賴當喜歡了也未可知,待長大些便明白了?!?/br> “我不是小孩子了?!苯毯鋈惶痤^來,展顏一笑,眼睛里淺淺地含著一層薄霧,“先生的意思我知道了,但是我還是不想嫁去金嶺,所以還勞煩先生繼續(xù)收我做學生,幫助我擺脫這個困境?!?/br> “好。”裴淵點頭應了她,聲音沉穩(wěn)而莊重,“就只是師徒之情吧?!?/br> 月亮悄悄爬上山巔,山云來了又走,將本就微弱的月光掩得更加黯淡。裴淵一步步引導著她,利用山石燃起了一小簇火,這才讓洞內(nèi)略顯明亮了一些。 “你還疼嗎?”江禾蹲下身,細細地察看他的傷口。 “沒什么事的?!迸釡Y溫聲道,“離要害之處還遠得很。” “那……今天那個jiejie……” “是我叫她來的?!迸釡Y的唇角微微上揚,似是在安慰她,“今日從林大夫那里出來,我覺得有些不對,便在你鬧小脾氣的時候,給她放了信號。她是我的下屬,一直跟著我。” 江禾有些驚訝,忍不住問道:“她一直跟著你?那之前你昏迷在樹林里的時候,她怎么不出來?” “因為我昏迷了,沒有辦法叫她?!?/br> “……好的先生?!?/br> 看著裴淵有些腹黑的模樣,江禾的表情十分精彩,無數(shù)話語在口中排演了數(shù)遍,最終卻只應了簡單的四個字。 洞外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驀然響起,裴淵下意識地將江禾攬在懷里,另一只手攥緊了一旁的佩劍,警惕地盯著洞口的方向。 作者有話說: 坐等裴淵打臉ovo感謝在2023-01-21 08:46:31~2023-01-22 20:38: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執(zhí)桑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3章 他的下屬 “屬下紅鳶拜見公子,此番來遲,望公子責罰?!?/br> 腳步聲落,方才那位紅衣女子頭微微垂著,單膝跪在了眼前。她的身上并沒有多少打斗的痕跡,衣衫輕盈地散開,想來是占了上風。 “jiejie,你嚇死我了?!苯讨刂氐睾袅丝跉?,伸手去扶她,“我還以為那群人又追來了,那我們可是真的逃不掉了。” “多謝……” 紅鳶略顯遲疑地看著她,猶豫間,倚在一旁的裴淵替她接了話。 “公主殿下?!?/br> 紅鳶的神色中浮現(xiàn)出一絲訝異,忙再拜道:“原來這位便是公主殿下,草民有眼不識,冒犯殿下了。” “jiejie不必多禮,我還要謝謝jiejie救了我和先生呢?!?/br> 兩人寒暄間,紅鳶卻執(zhí)拗地不肯起,只抬眼看向裴淵,似是在等著什么。 裴淵側著頭,神色如常地注視著洞口的方向,淡淡道:“起來吧?!?/br> 紅鳶這才起身,帶著歉意地沖她一笑:“抱歉殿下,屬下曾發(fā)過誓,此生只聽命于公子一人,這等小事亦不例外?!?/br> “改改你的誓言?!迸釡Y緩緩開口,聲音清清涼涼的,仿若穿山而過的溪泉,“以后也聽她的?!?/br> “是?!?/br> 江禾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微微低了頭:“先生的人,我搶什么呀……只是服侍我的人向來都待不長,每隔兩年便要換一次,這才有些羨慕這樣的感情罷了,這都被先生看出來了。” 她用足尖不住在土地上畫著雜亂的紋路,繼續(xù)道:“小葉來我身邊也不過三個月,我還沒來得及對她傾注感情,她便……不在了吧?!?/br> “殿下自會有珍重待你之人,不必心急。”紅鳶一邊溫聲寬慰著她,一邊跪在裴淵面前,從隨身的口袋里掏出些傷藥,瓶瓶罐罐擺滿了一地,“公子,屬下給您上些藥?!?/br> 說著,紅鳶便要去掀他腰側的衣衫,江禾霎時紅了臉,忙不迭地背過身去。 意外地,她聽見裴淵冷冷的聲音自身后傳來,冰涼地讓人忍不住發(fā)顫:“我記得我說過,這種事情我自己來?!?/br> 紅鳶的手抖了抖,默默地挪開了。 “下去?!?/br> “是,屬下僭越了?!?/br> 紅鳶叩了首,將藥瓶重新放好,走到了江禾的身邊。 一陣清淡的脂粉香氣縈繞在空氣中,江禾雖未回頭,卻也知她來了,猶豫片刻,她開口道:“先生確實是有些兇,也有些冰冰冷冷的?!?/br> “對殿下也是么?” “那是自然?!苯逃行┢婀炙@么問,便道,“我有什么特殊的嗎?” “恕草民冒犯,殿下……可是皇后娘娘誕下的那位嫡公主?” “正是。” “那倒有些奇了?!?/br> 紅鳶微微笑起來,連帶著高高束起的馬尾都肆意舞動了幾下。 “聽jiejie這么說,倒像是認識我一般?!苯虖奈匆娺^她這般的女子,像極了話本子中寫過的江湖俠女,便沒來由地對她生出了些許傾慕之情。 “不能說是認識,非要說的話,應該是聽說過?!奔t鳶抬手,隨意撫了撫山壁上的棱角,“公子一出生我便跟著他了,但我算是影衛(wèi),殿下應當沒見過我。” “影衛(wèi)?” “嗯,只有在主人召喚的時候,才會出來的?!奔t鳶答道,“但公子之前過得順風順水的,幾乎沒有怎么叫過我?!?/br> “等一下。”江禾忽然出聲打斷了她,“我實在有些聽不懂jiejie的話,好似我們少聊了許多內(nèi)容一般?!?/br> 紅鳶的眼神變得有些復雜,目光探尋似地在她身上流轉(zhuǎn)了幾遭。 “紅鳶?!?/br> 裴淵沉穩(wěn)地開口喚道,紅鳶連忙回身跑到他身側,關切道:“公子可用好藥了?” “你跟我來。”他扶著山壁緩緩起身,朝洞外走去,又向身后囑咐道,“小殿下稍坐一會,不要亂跑?!?/br> 江禾的眸子黯了黯,沒有選擇追上去。她拾了根樹枝,煩躁地在地上寫寫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