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不大的樣子……”裴淵低嘆道，目送她纖瘦的背影一點點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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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燈初上，富麗的殿內(nèi)燃著無數(shù)宮燈，映得此處如同白晝。精致的餐點一盤盤地被面容姣好的宮女呈上來，打眼一看，糖醋小排、冰糖山楂，盡是些江禾愛吃的菜色。

    “禾兒來了?！蓖鹾笠琅f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樣，熱情地招呼著她，“快來坐，坐母后身邊來?！?/br>
    “是?！苯虦赝竦貞?yīng)著，行如嫩柳，規(guī)規(guī)矩矩地落了座。

    “您還母后呢。”齊明坐在她對面，嘴里咬著根玉著，“人公主才不愿意嫁給我呢?！?/br>
    王后訝異地捂住嘴：“這是怎么了？你們兩個孩子吵架了？”

    江禾含笑搖了搖頭，目光投向一旁站著的裴淵：“先生坐?！?/br>
    “一個下臣，也配上桌吃飯？”

    江禾漠然回道：“太子殿下說話如此難聽，想來是不知尊師重道四字如何寫?！?/br>
    此人如此侮辱裴淵，她著實有些不愿再忍讓了。

    “好了?！敝髯系膰鏖_了口，“裴先生坐吧?！?/br>
    “多謝國主?！迸釡Y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禮，坐在了江禾的身側(cè)。

    王后瞧著這二人間劍拔弩張的氛圍，圓場道：“阿明，公主來了，你也該收收你那頑劣的性子了，禾兒是meimei，你平素多讓著她些?！?/br>
    “行?！饼R明倒是應(yīng)得爽快，“她有趣得緊，兒臣喜歡。”

    “那真是太好了?！蓖鹾鬂M臉慈愛，“早就說該讓你們兩個孩子見一面，瞧，這不就成了嘛?！?/br>
    國主點了點頭，詢道：“禾兒明年便滿十四歲了，孤同你父皇說一聲，待過了生辰，便來這里吧。”

    “是啊，那眼下，母后可要為你做漂亮衣裳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直將氣氛推到不容她拒絕的地步。

    “禾兒年紀尚小，還想在父皇身邊盡孝幾年。”江禾出聲打斷了他們，神色淡淡，“還望國主成全?！?/br>
    “這……”王后露出為難的表情，遲疑道，“禾兒如此說，是對阿明有何不滿嗎？”

    “是?！苯檀鸬霉麛?，“太子殿下才貌雙全，卻并非我良配?！?/br>
    此言一出，偌大的殿內(nèi)瞬時安靜得連燈芯燃燒的聲音都聽得到。

    “禾兒，這自古婚嫁之事都是父母之命，何況我們雙方締結(jié)姻緣，也是金嶺與大沅之間感情的象征?！眹鞒谅曢_口，“莫要任性了?！?/br>
    “父王，瞧你這擔(dān)憂的樣子。”齊明笑得沒心沒肺，起身為江禾夾了口菜，“兒臣方才惹她不高興了，女孩子嘛，有點情緒也是正常的?！?/br>
    “原是這樣?！蓖鹾髶?dān)憂地捂了捂胸口，“你們呀，可嚇死母后了?！?/br>
    齊明得意地向她投去一個挑釁的眼神，江禾見了冷笑道：“太子殿下將來要娶無數(shù)美妾，恕禾兒心眼小，只會將后宮挑得一團亂麻?！?/br>
    “還不是你讓我吃醋的。”齊明故作委屈，“父王，禾兒心里有喜歡的人， 兒臣才故意說來氣她的?！?/br>
    “哦？”國主挑挑眉，“孤倒是從未聽說過，還有這檔子事。”

    “就是他！”齊明忽然站起身，手指直直地指向裴淵，“這個賤臣，竟害得公主殿下不忠于我們的婚約?！?/br>
    裴淵端茶的手停在半空中，冷淡地睨了他一眼。

    “你到底在胡說什么？”江禾怒斥道，重重地打落了他的手指，“從我一進門起，你就各路戲法演了個遍，當真像個小丑一般。”

    國主本還覺得荒謬，此刻見著江禾過激的反應(yīng)，心中的懷疑仿佛得到了印證。

    “來人，把這個人給我拿下！”

    宮侍得了令，立刻上前拽起裴淵，又狠狠地壓著他跪了下去。

    第8章 遇刺

    “住手！”江禾再也顧不上維持她那溫婉有禮的公主形象，動身將裴淵護在了身后。

    “看嘛，兒臣都說了她是裝的?！饼R明抱著雙臂，頗有些自得模樣，“調(diào)皮搗蛋、頑劣不堪，確如傳聞中一樣，不過，兒臣偏偏喜歡這個類型的?！?/br>
    “公主殿下。”國主緩緩開口，眼中有了幾分不容冒犯的威嚴，“殿下的品性如何，孤倒是不甚在意，只是若殿下確有二心，怕是拂了我們金嶺的臉面，也傷了兩家的和氣?！?/br>
    “國主和太子殿下張口便誣蔑我與先生的關(guān)系，可有何證據(jù)？”江禾鎮(zhèn)靜地環(huán)視過他們，“若是空口無憑，落了個誹謗大沅公主的罪名，怕是也要傷了兩家的和氣。”

    “這……”國主遲疑地看向齊明，“你說說看。”

    “方才在公主殿下落腳的寢殿，可是有人看見你們摟摟抱抱的了，可要我喚證人來？”齊明上前，再一次托起了她那雙白皙的玉手，“你我自小定下婚約，你這般做，可是傷透了我的心?！?/br>
    言罷，他湊近她的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如此特別，我一定會得到你。”

    “滾開。”她毫不客氣地回敬他，齊明審視般的狐貍眼在她身上流轉(zhuǎn)片刻，方肯松了手。

    “禾兒乃公主之尊，想來也是識大體的?！蓖鹾蟛粍勇暽赜^察著她的神態(tài)，“年紀小，易受他人蠱惑，這也不難理解，只是這個人，居心叵測，可萬萬不能留了。”

    國主頷首道：“說的是，想來禾兒也非故意，孤稍后便向你父皇上個書，將這人殺了吧。”

    “誰敢?！苯汤渎暤?，狠狠地推開了一個壓著裴淵的宮侍，搶過他手中的劍直指齊明，“本宮體弱，奈不了你們何，但若你們一意相逼，本宮今日便死在這里?！?/br>
    國主與王后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王后的手更是發(fā)了抖，正欲開口，一直沉默的裴淵卻忽然起身一把將她手中的劍奪過去，高聲道：

    “小人愿赴死，切勿為難公主殿下！”

    宮侍們再一次圍上來，手忙腳亂地將裴淵狠狠架住。

    “——大膽狂徒，膽敢對我朝公主不敬！”

    粗獷而狂野的聲音自殿外傳來，一位中年將軍持刀大踏步而來，揮手便砍了幾個金嶺宮侍。

    此人正是江禾此行隊伍中的護衛(wèi)之首，路將軍。他久經(jīng)沙場，性子直，見不得江禾受委屈，一下子便將皇帝臨行前“和平”的囑托拋在腦后。

    “來啊，老子怕你們不成！”見金嶺衛(wèi)兵自外魚貫而入，路將軍舉劍高呼，“小小金嶺，娶我大沅公主是你們十輩子修來的福氣，你們都得給我當祖宗供著！”

    眼見事態(tài)有些控制不住，江禾揚聲喝止了這場鬧劇：“都給本宮停下！”

    雙方意外地都安靜下來，直直地注視著她。

    江禾向著國主俯身一禮，好言道：“此事若上報父皇，對金嶺不利，對本宮亦不利，便到此為止吧，之后我會依約嫁來，還望國主思量?！?/br>
    國主冷著面，允了她的提議。

    若是大沅皇帝得知他的女兒差點自刎于金嶺，莫說婚約，想來百年商路合作也將化為泡影，此種損失，的確有傷元氣。

    “多謝?！?/br>
    江禾淡淡留下兩個字，轉(zhuǎn)身出了殿門，長長的紗裙拂過一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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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定的是要在金嶺住上三日，如今出了這檔子事，江禾確是一刻也不愿待了，簡單收拾了下行囊便連夜上了路。

    裴淵自上了馬車便一直緊鎖著眉目，靜靜地坐著，整個人覆了一層冰霜，似那皚皚的雪山之巔生長了千年的雪蓮一般散著淡漠的氣息。

    “你……生氣了？”

    江禾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背。

    裴淵只輕輕地“嗯”了一聲，依舊閉著眼，清冷疏離的模樣讓她沒來由得有些害怕。

    “都怪我，方才那群人嚇到你了吧?！?/br>
    “你覺得我會怕他們？”

    裴淵冷冷的質(zhì)問她，他的確是生氣了，此刻竟是連尊稱都顧不上了。

    江禾卻不甚在意這些禮數(shù)，悄悄推了杯涼茶過去，委屈道：“我到底怎么你了嘛……”

    “你雖一向頑劣，在我面前卻總是乖巧可愛，我便道你不過是孩童心性，愛玩了些，殊不知殿下厲害得緊，自己的性命都能用來玩笑?！?/br>
    說罷，他緩緩睜開眼，漆一般的眸子里看不見半分情緒：“我倒真是重新認識了你?！?/br>
    江禾愣住了，良久方顫聲道：“你是覺得……我方才那個樣子，惹你不喜歡了嗎？”

    “我是覺得你不珍惜自己的性命！”裴淵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怒意，胸口甚至都有了些起伏，“還有，你貴為公主，本該是人中之鳳，為何總是要小心翼翼地討好我？”

    被他這么一兇，江禾的眼睛此刻如同一顆落了水的葡萄，濕漉漉的。她側(cè)過頭去，不愿讓他瞧見她哭的模樣。

    裴淵知自己說得話有些重了，他重新整理了下情緒，跪在了她面前：“抱歉，臣只是……過于擔(dān)心殿下了，而且實在不忍殿下如此聰穎的天資，困于莫須有的情感中?！?/br>
    她啜泣起來，帶著哭腔吼道：“我就是見你第一眼就喜歡你，就是覺得你很熟悉，就是不想看別人欺負你，你若是嫌我煩，回去你調(diào)到別處任職好了！”

    裴淵心中一陣劇痛，卻最終未宣之于口，只道：“臣并無此意，請小殿下恕罪?！?/br>
    “走開?！?/br>
    她泄憤般地踢了他一下，他卻只是垂頭不語，氣得她合了眼，任他跪在自己身前。

    他身上淡淡的冷梅香始終未曾散去，如今離得近了，更是，惹得她更為不悅。

    她都閉了眼睛，這人的氣息卻還是能傳到她這里。

    “你這梅香，是從哪里染上的？”沉默良久，江禾還是別扭地開口問道。

    “只是香料罷了?！迸釡Y伸手從衣襟里拿出個精巧的繡囊，“之前為逃命，耗盡了力氣倒在雪地里，正是一朵落梅的香氣喚醒臣的，自此之后，便時時配了香放在身上?！?/br>
    他沒有說謊，他雖對她有所隱瞞，卻并不想事事都騙她。

    “是誰在追殺你？”

    “都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了?！迸釡Y淡然答道，“小殿下無須擔(dān)心?！?/br>
    “不說算了?！苯唐^看向窗外，“我才沒興趣關(guān)心你，我要換個先生?！?/br>
    裴淵正欲說些什么，忽然馬車猛地一停，他幾乎就要栽到她身上去。

    “誰在那里！”前方傳來路將軍的呵斥聲，在空曠的官路上回蕩著。

    “怎么了，路將軍？”江禾掀簾去看，四周空無一人，唯有樹葉在風(fēng)的吹拂下沙沙作響。

    “公主殿下，臣覺得有蹊蹺?！甭穼④娋璧哪抗飧魈幁h(huán)繞著，勒了勒馬，“我們不該連夜啟程的。”

    “但這是官路，來的時候也是走的這個路……”

    一陣銅鈴聲驀然響起，土堆、草叢，甚至路旁的房子里聞聲涌出一批人，各個手持刀劍，面露兇狠，好一群亡命之徒！

    “保護公主！”路將軍拔刀跳下馬車，奮力地揮砍著。

    以他的能力，收拾這群人本不在話下，奈何對方人數(shù)眾多，幾輪下來也稍顯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