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偷玩手機他都沒看一眼，反常到讓人以為他生病了。

    下課后，黎棠擔心地戳了戳李子初的肩膀：“要不要幫你請假?。俊?/br>
    李子初的臉埋在手臂里，有氣無力地說：“沒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br>
    黎棠便不再出聲，翻書的動作都格外輕。

    翻了兩頁，遲鈍地察覺到不對勁。

    扭頭看過去，李子初剛留長一點的頭發(fā)又被夷為平地，甚至比以前的寸頭還要更短一些。

    不是說要做發(fā)型嗎，怎么又剪了？

    黎棠一頭霧水，心說難道嫌扎手的人又不嫌了？

    課間cao時間，李子初也留在教室里沒去cao場，黎棠想說話都找不到人。

    不過還可以看帥哥——蔣樓個子高，排在隊伍末尾，黎棠趁著做cao轉(zhuǎn)身，有節(jié)奏地“偷看”。

    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某個轉(zhuǎn)體運動時，他一個扭腰，看見蔣樓竟然沒轉(zhuǎn)身，正一臉“我就知道”地看著他笑。

    臊得黎棠梗著脖子再沒敢轉(zhuǎn)過去，耳朵紅成兩尾熟透的蝦。

    下cao回教室的路上，黎棠的肩膀被拍了一下，是（2）班的蘇沁晗從隊伍里擠上前來找他。

    “前同桌?！彼€是這么稱呼黎棠，“聽說你會彈鋼琴？”

    黎棠有點措手不及：“……誰告訴你的？”

    “霍熙辰唄，還能有誰？他說你家有鋼琴?！?/br>
    “小時候?qū)W過，就會一點?！?/br>
    “會彈《云雀之歌》嗎？”

    “……會?！?/br>
    黎棠記得這支曲子，考級時選彈過其中一段，當時他覺得好聽，還把整支曲子都找來學。

    “那太好了！”蘇沁晗高興道，“下個月的跨年晚會，你可不可以幫我鋼琴伴奏？我要用這支曲子跳舞?！?/br>
    黎棠曾聽李子初科普過敘城一中的跨年晚會——由校內(nèi)師生報名表演節(jié)目的聯(lián)歡晚會，每年都會在元旦前后舉辦。

    “為什么不直接放伴奏帶？”黎棠問。

    蘇沁晗撇嘴道：“那多沒感覺，我們學校的音響設(shè)備好差，干巴巴的沒法跳?！?/br>
    黎棠正要說什么，蘇沁晗搶先一步預(yù)判：“但是鋼琴很不錯，上個星期剛調(diào)過音，音色超棒的?！?/br>
    “……”黎棠一時無話反駁，“可是我很久沒彈了，萬一拖你后腿……”

    “以后每周的體育課，你都跟我一起去音樂教室練習，我已經(jīng)跟老師說好了?！碧K沁晗沖他擠眼睛，“也不一定每次都要練習，可以帶手機摸魚。”

    黎棠有種騎虎難下之感，蘇沁晗繼續(xù)利誘：“而且在跨年晚會上出節(jié)目，可以參加寒假的冬令營哦?！?/br>
    所謂冬令營，黎棠也聽說過，是敘城一中為年級排名前三十的學生準備的度假之旅。真度假，沒有軍事訓練，沒有高校參觀，也沒有亂七八糟的講座和課題研究，主打一個純玩。

    因此這項活動頗受敘城一中的學生們的歡迎，后來放開條件，也獎勵一些對學校有“特殊貢獻”的學生進冬令營。

    黎棠自小參加過無數(shù)類似的集體活動，海外游學類的冬夏令營都去過十來次，本來對敘城一中略顯小氣的國內(nèi)游度假并無興趣。

    可是蔣樓會去。

    連著兩次月考，蔣樓都穩(wěn)定在年級前二十。

    和蔣樓一起去旅游，實在是很大的誘惑。

    蘇沁晗自是看出黎棠的動搖，又加一條：“而且你看我剛失戀，這么可憐。”

    黎棠：“……”

    雖然表白失敗不算失戀，但是……

    眼看就要被說動了，蘇沁晗乘勝追擊：“那就這么定啦，到時候我會準備飲料和零食，你人過來就行?！?/br>
    沒等黎棠應(yīng)下，她就轉(zhuǎn)身返回（2）班的隊伍里。

    周三下午的體育課被兩位主科老師瓜分，黎棠因為有正當理由逃過一劫。

    他提前從網(wǎng)上下載打印了《云雀之歌》的譜子，提前到綜合樓的音樂教室練習。

    本來想在家練，怕打擾mama休息，還是作罷了。

    剛練兩遍，蘇沁晗來了，帶著一大包零食。

    甚至把跳舞的服裝都換上了，層疊的羽毛猶如云彩般瑰麗絕倫，蘇沁晗身材高挑，穿著優(yōu)雅又俏皮。

    先以慢速彈一遍，合一下舞蹈動作，然后分段練習，互相摳細節(jié)。

    蘇沁晗讓黎棠幫著掌掌眼，黎棠就提了幾個建議，修改之后果然效果更好。

    “前同桌你審美好好，跟那些臭男生一點都不一樣！”蘇沁晗不吝夸贊道。

    黎棠心說可能因為我是gay，趁機又提了個意見：“以后別喊我前同桌了吧……”

    總是會想到蔣樓。

    蘇沁晗敏銳的領(lǐng)會到他的意思，整個人rou眼可見地蔫了。

    黎棠沒忘記她是個剛“失戀”不久的人，觀察了一會兒，謹慎道：“你……沒事吧？”

    蘇沁晗默了一下：“有事又能怎么樣，日子還得照樣過啊。”

    她抖擻了下精神，拎起裙角：“所以與其把時間浪費在胡思亂想上，不如做點有意義的事……來吧小棠，奏樂！”

    黎棠被新稱呼弄得一哆嗦，安慰自己算了吧就這樣，至少比前同桌好。

    四十五分鐘過去，跳盡興的蘇沁晗把一大包零食都塞黎棠手里，披上外套就要走。

    黎棠吃不了那么多，拎著東西追出去，在門口碰見霍熙辰。

    他和蘇沁晗站在一起，有說有笑，氣氛頗為融洽。

    黎棠這才想起，霍熙辰之前追過蘇沁晗。

    而蘇沁晗現(xiàn)在被蔣樓拒絕，看樣子也不打算繼續(xù)追，所以霍熙辰現(xiàn)在又有機會了，畢竟都說人在為愛情失意的時候最容易被趁虛而入。

    那李子初怎么辦？

    難怪他最近那么消沉，連頭發(fā)都剃了——沒有人摸了，自然也不會嫌寸頭扎手。

    回到班上，黎棠把那包零食放在課桌下面，李子初動腿時踢到，往下看一眼，又收回視線。

    黎棠猜他知道這堆零食的來歷，立刻表明態(tài)度：“我只是和蘇沁晗一起練習，沒有站在她那一邊?！?/br>
    把李子初給逗笑了：“你這不此地無銀三百兩么?！?/br>
    黎棠想了想：“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是‘本想掩蓋事實，反而暴露了真相’，我說的本來就是事實，這個詞用的不對?！?/br>
    李子初笑得更厲害，眼淚都笑出來：“看來最近確實有好好學語文?！?/br>
    他告訴黎棠，自己從頭到尾也沒有把蘇沁晗當成什么情敵。

    “感情的事講究一個你情我愿，她可能都不知道我這個人，我自己在這里跟她斗個什么勁?！?/br>
    黎棠覺得他好豁達好清醒，正要表達崇拜之情，就見李子初抬手捂住眼睛，罵了一句：“媽的，氣死我了。”

    不想被人看到他的眼淚，李子初咬牙道：“白瞎我守了十八年的初吻?！?/br>
    黎棠：“……”

    李子初知道黎棠是從蔣樓那里聽說他和霍熙辰的事，提醒道：“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小心蔣樓受他影響渣男化?！?/br>
    黎棠窘道：“我和蔣樓不是那種關(guān)系?！?/br>
    剛哭過的李子初用通紅的眼睛睨他：“那你運動會跑去看他，還為他請假？”

    “……只是擔心他。”

    “嗯嗯，普通朋友之間的擔心?！?/br>
    “……”

    話是這么說，下一個體育課，在音樂教室彈琴時，黎棠心不在焉地想，我和蔣樓只是朋友而已嗎？

    朋友之間怎么能互相碰嘴巴呢？

    一旦走神，就頻繁彈錯音。

    好在今天蘇沁晗要去一趟廣播臺，舞練了半節(jié)課不到就先行離開。黎棠一個人在偌大的教室里練琴，累了就發(fā)會兒呆，看窗外的樹和云。

    讓他想起小時候在老師家彈琴，同樣的二樓，望出去是差不多的高度，類似的窗景。

    那時候他總是在想，mama什么時候來接我呢，今天也會穿漂亮的裙子嗎？

    當年為討張昭月歡心，黎棠曾學著彈過電影《泰坦尼克號》的主題曲。張昭月很喜歡這部電影，經(jīng)常在家里播放藍光碟，黎棠也跟著看過幾次，每到男女主角的親熱戲，張昭月都會用軟的手捂住他的眼睛。

    想著當時的情景，手指在琴鍵上起來，泉水般清澈的樂曲流淌而出。

    到高潮部分，黎棠忘記譜子卡殼，忽聞一陣拍掌聲，扭頭看去，是周東澤站在門口。

    他笑著走進來：“原來你鋼琴彈得這么棒?！?/br>
    黎棠不敢當：“沒有，錯了好幾個音?！?/br>
    “你太謙虛了?！敝軚|澤說，“我小時候也被我媽押著去學過一陣子鋼琴，實在沒興趣，也沒那天賦，我爸每天拿根雞毛撣子看著我練琴，我坐那兒彈著彈著就睡過去了，學了一個學期，連首《小星星》都彈得磕磕巴巴?！?/br>
    黎棠頗有同感：“樂器的入門總是很枯燥的，我小時候也討厭練琴?！?/br>
    “聽呢，不討厭吧？”

    “當然，鋼琴曲都很好聽?！?/br>
    “那我這禮物算是沒準備錯?！敝軚|澤從校褲口袋里摸出兩張門票，“星期天，敘城音樂廳，鋼琴演奏會，有沒有空賞光？”

    黎棠愣了下，看一眼那門票，是一位知名鋼琴演奏家的演奏會，放在首都一票難求的那種。

    他不知該不該應(yīng)，訥訥道：“這票，花了不少錢吧？”

    “你就說有沒有時間好了?！敝軚|澤說，“上回答應(yīng)過幫你補過生日，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么，想來想去，只有這個不出錯?，F(xiàn)在看來果然選對了，你琴彈得那么好，一定更懂欣賞。”

    面對周東澤近乎殷切的目光，黎棠有種進退兩難之感。

    他也并不是非常遲鈍的人，先前周東澤送他玫瑰花，打籃球時讓他去場邊休息，運動會給他安排廣播臺的輕松工作，這些事已經(jīng)讓他有所察覺。而且上個星期，周東澤還因為擔心他說了那么長一番話。

    黎棠眼里的周東澤一向溫和有禮，對同學朋友也慷慨厚道，說那些無異于編排蔣樓的不是，若非真的擔心，他一定不會在背后“嚼人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