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難撩 第10節(jié)
心中猜想得到了明確答復,沈鳶暗自松了口氣,王辭得了父親送自己離京的囑托,卻在沈府出事后離開上京城,她原以為此人不可信,然眼下看來并非如此,如此只能說明,他被更重要的事情耽誤了。而公務不過推脫之詞,能令他上心的,唯有關于貪腐一案的線索了。 話既已說開,沈鳶便也不藏著掖著了,只繼續(xù)道:“不瞞王大人,阿鳶如今……如今正住在將軍府中,得衛(wèi)將軍庇護,定能為父親尋得一線生機?!?/br> 到底不過是只有十八歲的少女,面對如兄長一般的王辭,沈鳶方才在面上強裝出的鎮(zhèn)定,終是在此時繃不住了,特別是說到“得衛(wèi)將軍庇護”幾字時,本就輕柔的嗓音更低了些。 王辭先是詫異,后又平靜下來,沈家同衛(wèi)家本有婚約,只是婚事未成,以沈家如今境遇,那門婚事必已不再作數(shù)。然聽著沈鳶此刻說話時的輕柔帶嬌嗓音,兩人關系如何,他一個外人實在看不明白。 不過,從沈鳶能猜透他手中持有賬簿一事來看,加之她方才多次言明不愿離京,王辭便知她并非外表看起來那么柔弱無依,而是心中另有打算。 他想幫老師洗脫罪名不假,但以他之力,達成此事難于登天。沈家同衛(wèi)家之間有一樁未成的婚事,他只是個外人,不知其中蹊蹺,可若衛(wèi)將軍愿意出手相助,老師洗刷罪名確有新的轉機。 滿院安靜,空氣中充斥著濃重草藥氣味,王辭靜默半晌,心中終于有了主意:“沈姑娘心中有何打算,大可直接言明。” “離京之事不勞費心,王大人既以‘王掌柜’身份見面,便是不想惹事上身的,如此,王大人只需將尋到的線索交給我便是,沈鳶感激不盡。”沈鳶直言道。 “好,”王辭點頭,“事關重大,賬簿被王某暫放在城外某處安全之地,七日之后,沈姑娘再來此地,王某定將賬簿雙手奉上?!?/br> 沈鳶盈盈福身一拜:“多謝王大人?!?/br> …… 穿過曬滿草藥的庭院,沈鳶回到藥鋪內堂,開口問伙計要了兩副治療刀劍外傷的藥,待取了藥包后,方才戴好帷帽,緩步出了鋪子。 銀杏在外焦急等候,此時終于見到主子出來,瞧著氣色比之前好了許多,忙迎上前去。 兩人出來時,天色尚早,西市行人不多,眼下快到晌午,今日又是難得的好天氣,這會兒坊市上明顯熱鬧了許多。沿街的鋪子皆開門迎客,街道兩旁還有賣各式小玩意兒的商販走卒,好不熱鬧。 尋到難得的線索,沈鳶心情大好,看見街道旁熱乎的點心鋪,便停下命銀杏上前買了些點心,打算帶回府去,近來得福伯關照,也算多謝他的一片好意。 今日說是出來采買首飾衣料的,怎么也得買些東西帶回去以免惹人疑心。沈鳶扶了扶頭上的帷帽,在一家賣首飾的鋪子前停下步子,買布裁衣的心思她當真沒有,買支簪子回去便好。 如意齋的首飾最是精致,價錢卻也不低,沈鳶看著眼前幾支做功精致的發(fā)簪,選了支樣式最為簡單的桃木簪子:“老板,就要這支?!?/br> “姑娘稍等,我這就幫你裝好?!崩习鍛?。 “婉怡,你看這支珠釵可好?”如意齋的另一頭,一位妙齡少女正拿著支珠釵在葉婉怡眼前晃了晃。 葉婉怡生在武將之家,對這種釵環(huán)首飾并無多少興趣,又因昨夜在家中傷心了整晚,此刻精神恍惚。衛(wèi)馳哥哥腰間所系的那個香囊、他對自己冰冰冷冷的態(tài)度、還有他親口承認已經(jīng)有心上人……樁樁件件都令她倍感傷懷。 北地苦寒,鎮(zhèn)北軍中軍紀嚴明,別說心上人了,便是女子都見不著幾個。衛(wèi)馳哥哥才剛從北地回京,不過寥寥幾日,同沈家的婚事也已作罷,到底是哪來的心上人? 葉婉怡輾轉反側了整晚,都未琢磨透,然她一早應了林家幺女的約,今日不得不赴約,此刻只得強撐精神前來西市閑逛。 忽地鼻尖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香氣,沉水香中加了少許茉莉花粉,這味道莫名有些熟悉,似乎與昨日衛(wèi)馳哥哥所系香囊的氣味如出一轍。 這味道不會有錯,店中人頭攢動,葉婉怡四下張望,企圖在人頭涌動的如意齋中準確尋到那抹香氣所在。 許是如意齋中客人太多,那抹香氣很快消失不見,尋不到蹤跡。 葉婉怡立在原地,仍四處張望著,遠遠看著一抹月白色俏麗身影步出鋪中。只見那女子身穿月白色短襖,下著淺杏色流蘇百褶裙,頭戴帷帽,步履蹁躚,雖未瞧著容顏,但光是一個背影,便讓人覺得驚艷。 葉婉怡的目光不禁在那道背影上停留,待見到那抹身影匯入人流,正欲將目光收回之時,她看見那女子腰間系著個粉色香囊,粉底、金線、還有右下角處一只小小紙鳶的裝飾點綴…… 粉色香囊與昨日煩擾她整晚的那枚香囊逐漸重合,葉婉怡如遭雷劈,呆立原地許久,待到她反應過來追上前去之時,卻早已尋不見那女子身影。 是她嗎?定是她了! 葉婉怡捏緊拳頭,憋悶心中的郁郁之氣轉化為憤懣,就是她奪了衛(wèi)馳哥哥的心,別讓她再遇見她,否則,她定要她好看! ** 閑逛了小半日,沈鳶在正午時分回了將軍府,采買的栗子糕尚還溫熱,沈鳶親自將糕點送到福伯手中,以示謝意。 福伯接過糕點,手里暖,心里更暖。 送湯便送湯吧,左右郎君也沒說出拒絕之言,畢竟吃人的嘴短,今后那湯他還幫著送。 要說這位沈姑娘的為人真是沒得挑的,為人謙卑有禮,能持家能算賬,模樣也是一等一的好。有那么一瞬的功夫,福伯暗自在心中感慨,沈姑娘這樣好的女子,若真能嫁到將軍府中cao持中饋,衛(wèi)家今后必然蒸蒸日上??! 這話福伯自不敢說,只更加可憐其身世起來,只希望郎君能看見沈姑娘的好,將撲在軍務上的心思稍挪些在府中,畢竟人家姑娘都已邁出那一步了,郎君卻待人冷淡至此。 郎君自小便是不愛說話的性子,十二年前衛(wèi)家出事之后更甚,可以說,郎君對除了軍務以外的所有事情,都是沒有興趣。其實福伯看得出來,郎君對沈姑娘并無厭煩之心,若真不喜人,不會讓沈姑娘留在府中。 只是這般留著,卻從不召見,沈姑娘幾番殷勤示好,郎君也都視而不見,福伯著實有些看不明白。不過來日方長,沈姑娘既是住在府中,便不怕沒有機會,而他這把老骨頭,今后但凡能幫的,必會幫上一把。 將栗子糕給了福伯之后,沈鳶便回了毓舒院。 今日陽光正好,院中樹影斑駁,沈鳶靜坐窗前,卻根本無心尚景,腦子皆是關于賬簿的雜亂想法。 貪腐一案的最關鍵證據(jù)是從沈府書房搜出的那本賬簿,但她一直不明白的是,既是有人要栽贓陷害,那么為何不直接將整本賬簿放在沈府,而只放了半本?其真正用意究竟是何? 另外半本賬簿上,究竟寫了什么? 沈鳶心中疑慮更甚,賬簿上的字跡與父親截然不同,但卻令父親被捕入獄,即便她拿到另外半本賬簿,能否救父親出獄,仍未可知。 朝堂之事,一直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圣心難測,如今的沈家在天子眼中早已無用,不然沈府也不會輕易被人查抄,父親不會因為那樣蒼白無力的證據(jù)之下就被扣押入獄。 其解釋只有一個,便是因為這是天子之意。 皇帝需要一個理由安撫千萬沙場將士,而查抄沈家,便是最好、也是最簡單的辦法。 但如今的衛(wèi)家卻是如日中天,兩年前,那道賜婚圣旨初下之時,便是天子有意扶持衛(wèi)家的征兆,只是當年的自己眼中只有兒女情長,而從未想過這些事情。 所以,今時今日,沈家并非已走到絕路,只要她手上有足夠證據(jù),只要衛(wèi)馳愿意出手相助,事情會有轉機。 微風輕拂,將沈鳶額角的碎發(fā)吹亂,一如她此刻凌亂縹緲的心情。 自她打定主意前來將軍府時,便知此路難行,她并沒有能和衛(wèi)馳等價交換的條件,曾經(jīng)的婚約早已不值一提,她唯一拿得出的美貌他根本不屑一顧。 其實她早有預料,衛(wèi)馳那樣的人,單純的美貌自是難打動他的,如此,她只能掏出自己的一顆心,與之交換了…… 日影西斜,天邊的金黃逐漸褪去,夜風漸起,不知不覺已到了傍晚,恍然發(fā)覺夜色將至,沈鳶抬手,將半開的窗牖闔上。 除了賬簿,今日王辭還同她說了些旁的事情,父親和弟弟在獄中暫時無事,只是難免要受些牢獄之苦。上京冬日嚴寒,大理寺獄那種地方,更是如同掉進冰窟窿一般寒涼刺骨,父親患有腿疾,平日瞧著無事,可一到嚴冬便會疼得厲害。這腿疾是當年父親在西州為官時,大雪天里為救受困災民,挨家挨戶上門籌糧而落下的。如今他們身在獄中,不知父親腿疾是否復發(fā),也不知弟弟的哮癥如何? 沈鳶長嘆口氣,她早知前路漫漫,本已做好徐徐圖之的打算,只是賬簿線索來得突然,亂了她的心緒。 頭腦有些發(fā)沉,沈鳶扶額,不知昨日幫衛(wèi)馳畫的人像是否有用,不知北狄細作是否已經(jīng)擒獲?衛(wèi)馳是公私分明之人,有功必賞有錯必罰,畫像一事,算是她幫了他的忙,只是這樣一點一滴的積累,實在太慢。 徐徐圖之自是上策,但她若拿到余下半本賬簿,是否就該加快速度,不可再如此緩慢行事了? ** 城郊軍營中,衛(wèi)馳坐于帳中。 不知不覺便已到了亥時,賬外傳來一陣嘈雜,接著是有人疾促而來的腳步聲,衛(wèi)馳放下手中邸報,段奚抓捕北狄細作的速度,倒是比他料想得要快。 帳簾掀起,段奚大步入了帳內,腰間長劍上懸著的劍穗搖搖擺擺。 “稟將軍,那細作抓到了,”段奚頓一下,低頭下去,“但是死了?!?/br> “今日一早,我們的人便帶著畫像喬裝潛入青苔巷中,那細作打扮成后廚的幫傭,藏身在一處青樓中?!倍无烧f話一貫如此,絮絮叨叨卻抓不住事情的重點。 “怎么死的?”衛(wèi)馳打斷他。 “射殺,”段奚低頭,聲音低下來,“屬下親自動的手?!?/br> “發(fā)現(xiàn)那細作時,他正好要往一間雅閣中遞送酒水,屬下藏身在雅閣之外,本可以在外將其生擒,只因聽見雅內之人說話涉及朝中辛密,沒有直接出手擒人,這才錯失良機?!?/br> 衛(wèi)馳自是看清他面上神情,猜到另有隱情,并未應聲,只靜靜聽著。 “也正是耽誤的片刻功夫,那細作也發(fā)現(xiàn)屬下藏身在外,遂挾持了閣內之人,想借機逃跑。且那細作故意鬧出動靜,想引人圍觀,屬下恐其在樓中另有埋伏,故搶先出手,用袖箭將其直接射殺?!?/br> 如此聽來,段奚所為并無太大差錯,且衛(wèi)馳先前便說過“實在不行,可就地斬殺”之言。 “所幸青樓中未鬧出太大動靜,那老鴇對打斗殺人之事好似已見怪不怪,雅閣內陪酒的妓-子也未見慌亂,就是……”段奚說道此處稍頓,“但閣內那名被挾持的男子,卻在那細作死前,被其一刀穿喉。” 衛(wèi)馳默了一瞬,開口道:“你在門外所聞辛密為何?” 段奚抬頭,臉上自責神情消逝不見:“屬下正準備同將軍稟報此事。” “彼時那人飲了酒,酒勁上頭,屬下在門外聽到他對房中妓-子說,大理寺苦苦搜尋軍餉貪墨案遺失的那半本賬簿,他其實早有頭緒,只是臨到緊要關頭,卻被旁人搶先奪了去。他因此事受了罰,心情不好,故而出來借酒消愁的?!?/br> 衛(wèi)馳手上動作一頓,眼神也不由變得鋒銳起來:“說下去?!?/br> “屬下只聽見那人醉醺醺地說,賬簿落到旁人手中,他只知道那人姓王,其余身份還未查到?!?/br> 段奚看清將軍面上神情,知道賬簿事關重大,又道:“屬下失職,若是那人沒死,帶回軍中細細審問,定能問出賬簿下落?!?/br> “你此番是為擒拿北狄細作,而非尋找賬簿下落,何來失職一說?!毙l(wèi)馳目光稍暗,食指輕叩桌面,一下一下,不輕不重。段奚知道這是大將軍思考事情時的習慣,只靜立原地,沒再說話。 半晌之后,衛(wèi)馳緩緩開口道:“去查一下,那在青樓醉酒被殺之人,是誰的人?!?/br>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2-01 18:54:27~2023-02-07 17:04: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芝麻湯圓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松山小雨 3個;養(yǎng)云、64679471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小藥片 50瓶;63910866 20瓶;棄游后刻師傅t0不刮痧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4章 ◎畫像x2◎ 一抹斜陽傾入窗中,午后的暖陽灑滿庭院。 沈鳶站在窗邊,光影透過窗牖映照在她瑩白的面上。她仰起頭,眼瞼輕閉,靜靜感受著冬日里短暫且珍貴的暖陽。 心中又數(shù)了一遍,同王辭約定見面的日子,還有三日。 近來,衛(wèi)馳總是早出晚歸,格外忙碌,有時甚至徹夜未歸。沈鳶旁敲側擊地問過福伯,得到的回答只是“軍中事忙”這樣的敷衍之詞,不過聽聞封鎖多日的上京城門重開,沈鳶多少猜到了些,想來是先前那北狄細作已然擒獲,鎮(zhèn)北軍中另有一番事情要忙。 近來她和衛(wèi)馳之間的關系雖稍有進展,但也經(jīng)不住這般長時間的不碰面,衛(wèi)馳可以無視她的殷勤,但她卻不能松懈。 以她之力能幫他上的忙,著實有限,先前的畫像,不過歪打正著,思來想去,沈鳶覺得送湯一事,還是得繼續(xù)做,在她沒想到更好的法子討好衛(wèi)馳之前,只能先用這個最蠢最笨的辦法了。否則,以衛(wèi)馳一心撲在軍務上的架勢來看,再過上幾日,別說喜歡或厭惡,衛(wèi)馳怕是連府中還住在她這么個人,都忘了吧。 “姑娘,”銀杏從外頭進來,身后領著個婢女,打斷她的思緒。 沈鳶站在窗邊看出去,只見一個身穿碧色布藝,梳著雙丫髻的婢女恭敬站在門外,長相有幾分面熟,是之前引她去過主院的婢女,名喚浮蓮的。 “沈姑娘安好,”浮蓮屈膝行了個禮,未再入內,她雖站在銀杏身后,但看起似十分著急,說話聲也帶了幾分氣喘,“將軍召見,還請姑娘移步。” 沈鳶揚了下唇角,方才還在為此事發(fā)愁,沒想這會兒便有現(xiàn)成的機會送上門來,果然近水樓臺,才能上佳之策。 “將軍催促快,煩請姑娘快些。”浮蓮說話語氣雖恭敬,但卻仍能聽出她氣喘的聲音,想必是一路小跑過來的。 沈鳶看得出她著急,溫和應了聲“好”,銀杏從架上取下一件鵝黃色披風,剛想幫姑娘披在肩上,卻又聽那浮蓮說道:“將軍吩咐,讓沈姑娘今日披那件玄色大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