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秀 第5節(jié)
楚獨秀出生在文城,有一個雙胞胎jiejie,自己卻是家中不省心的那個。從小到大,她就跟品學兼優(yōu)的jiejie截然不同,屬于高不成低不就的中間檔,做什么事都要父母cao點心。 高考時,她不顧母親楚嵐反對,毅然決定到燕城讀新聞學,美其名曰畢業(yè)好找工作。母親當時就不屑一顧,放話“有本事的人到哪兒都好找工作”,不過礙于jiejie和父親勸和,最后還是放她來燕城。 誰料姜還是老的辣,母親那時一語成讖,早看穿她廢物本質(zhì)。 她在燕城也找不到工作。 楚獨秀長嘆一聲,靠著椅背休息起來,忽然瞥見旁邊女生的ipad屏幕?;蛟S是學習疲憊,對方看綜藝放松,好巧不巧就是《單口喜劇王》。 女生戴耳機看節(jié)目,但綜藝都配備字幕,段子的文本一覽無遺。 楚獨秀隨便一瞥,下方文字就在腦海中自動播放,甚至不知不覺跟自己那晚的表演比較。她過去只聽線下開放麥,沒怎么看過線上節(jié)目,的確感覺有點不一樣。 沒準是視線灼灼,女生都有所察覺。她摘下一枚藍牙耳機,遞給身邊的楚獨秀,悄聲道:“要看么?” 楚獨秀慌張擺手:“謝謝,不用了。” 她被抓個正著,趕忙端正坐姿,重新低頭翻起書,再也不敢看ipad。某種隱秘念頭如火苗般燃起,轉(zhuǎn)瞬又被狂風暴雨一打,熄滅在磅礴雨霧中。 謝慎辭昨日邀請時,她不是沒想過這事,但要讓楚嵐知道,非得撕碎她不可。 楚獨秀都能想象,母親對這種不穩(wěn)定的項目制工作有多嗤之以鼻,屆時對此事的挑剔及毒舌怕不是能吊打無數(shù)脫口秀演員。 不管是為她的未來,還是為脫口秀的未來,激怒楚嵐都絕非明智之舉。 不過,冒險的想法被拋在腦后,沒多久又重新浮出水面。 傍晚,楚獨秀備考一天,收拾好材料離開。她剛走出圖書館大門,手機就彈出來電,電話號碼極眼熟。 接通后,對面人的聲音照舊平和:“你好,我是善樂文化的謝慎辭。” 第5章 ◎怎么了?海綿寶寶?!?/br> 燕城是全國聞名的大城市,文化傳媒行業(yè)尤其發(fā)達,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演出舉行,更不用說數(shù)不清的頒獎典禮。今日就有一場小型線上晚會,主要為m機構(gòu)頒發(fā)獎項,其間會穿插節(jié)目表演,流程在網(wǎng)上同步直播。 劇場門口早就人來人往,甚至有架攝像機的記者,聚集起來如嗡鳴的蜂群。 楚獨秀準時抵達會場,脖子上還掛著工作證,抬眼就看到長身鶴立的謝慎辭。他站在大門口,衣著是深色系,同樣戴著工作證,發(fā)現(xiàn)她后快步過來。 謝慎辭見她露面,和緩道:“我還怕你不來了?!?/br> “怎么可能,都答應(yīng)了。”楚獨秀道,“沒什么別的愛好,就喜歡為五斗米折腰?!?/br> 前些天,楚獨秀突然接到謝慎辭的電話,對方詢問她周末是否有空,愿不愿意表演一場脫口秀。原定的演員臨時有事,暫時沒找到合適人選,希望她將酒吧講的段子編排一下,時長控制在8-10分鐘,演出酬勞是500元。 這種事在傳媒業(yè)繁榮的燕城挺常見,有些綜藝節(jié)目還到大學招觀眾,唯一不同的是這場晚會需要脫口秀演員。 楚獨秀本來打算拒絕,但聽完報價果斷應(yīng)下。畢竟做觀眾錄制到凌晨兩點才給200元,現(xiàn)在上臺講脫口秀十分鐘就給500元,算下來時薪驚人。 謝慎辭揚眉:“既然你對五斗米感興趣,為什么不考慮一下節(jié)目?” “這……”楚獨秀支吾,“一碼歸一碼?!?/br> 短期兼職和長期工作必然不一樣。 好在他也沒糾纏,提議道:“我先帶你去找節(jié)目導演?!?/br> 楚獨秀連忙應(yīng)聲,背著包尾隨其后。 一進門,劇場大廳內(nèi)人流密集,都是忙碌的工作人員,統(tǒng)一穿黑衣戴工作牌。謝慎辭穿的也是黑衣,但不知為何在人群中氣質(zhì)出眾,兩條長腿抬起時帶風,徑直領(lǐng)楚獨秀往前走。 楚獨秀跟著他,小步倒得飛快,只恨自己沒有一米九,就能換成他追著她跑。 她想出聲提醒,又不知如何喊人,想起酒吧老板對他的稱呼,下意識地張嘴:“謝老板……” 謝慎辭聞言停步,余光瞥見落后的楚獨秀,好似幡然醒悟,退到她的身旁。他隨即放慢步子,配合她走路速度:“怎么了?海綿寶寶?!?/br> “?” 楚獨秀怔愣數(shù)秒,緊接著反應(yīng)過來,她想要喊他“謝總”,開口卻是“謝老板”。 但他為什么面無表情回一句動畫片臺詞!? 很難描述她此刻的震撼。 兩人僅在酒吧有一面之緣,后來在微信簡單聊了工作,措辭客套官方,線上完全不熟。 在她的刻板印象里,謝慎辭長這樣又做老板,臉上總是淡淡的沒表情,沒準就像偶像劇男主角,做事完美主義,渾身散發(fā)疏離,日常將投資掛在嘴邊,絕不會提任何動畫片,有辱高冷精英的威名。 但他居然會說俏皮話,著實讓她感到驚恐。 謝慎辭瞧她如鯁在喉,詢問道:“為什么沉默?” 或許是玩笑話拉近距離,楚獨秀膽子也變大一點,神色微妙道:“沒想到您是這種性格,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他疑惑:“你想象中的是什么樣?” 楚獨秀偷瞄他一眼,語速飛快地答道:“沉默寡言卻有幽深眼眸,不會微笑只能嘴角一抽,手上掛串佛珠,出行坐邁巴赫,有胃病或幽閉恐懼癥,夜里總打電話給醫(yī)生朋友,帶人回別墅時遇到管家,管家會說‘好久沒見少爺這么開心了’?!?/br> “???” 謝慎辭靜默數(shù)秒,情不自禁地感慨:“你真挺幽默的,適合講脫口秀?!?/br> 這是他第二次稱贊她,上一次是在酒吧見面,語氣同樣慢條斯理。 “這也是您的脫口秀技巧嗎?”她好奇道,“一種高級的幽默表達,會將褒獎?wù)f的像嘲諷?!?/br> “不,今天不是褒獎?!彼A苏Q?,“單純就是嘲諷?!?/br> “……” 不過謝慎辭顯然沒生氣,遠比他外貌要隨性得多。楚獨秀初識他時有點拘謹,現(xiàn)在卻輕松起來,逐漸釋放出本性。 劇場內(nèi),舞美背景早就被搭好,數(shù)塊電子屏幕拼接起來,時不時會有導播人員,在昏暗場內(nèi)匆匆穿梭。觀眾席空無一人,現(xiàn)在只有姓名牌,四面布好攝像機位。 楚獨秀剛一進來,環(huán)顧完會場布景,便察覺跟酒吧氛圍不同。劇場的屋頂更高,無人時略顯空蕩,沒有“臺瘋過境”緊湊的包裹感,舞臺跟觀眾席相隔一段距離。 節(jié)目導演是名女生,帶領(lǐng)楚獨秀走彩排,在舞臺上完成定點。她輕聲道:“麻煩到時候站在這個點。” 楚獨秀應(yīng)聲照做。 后方的導播臺有幾個工作人員,調(diào)度燈光及攝像機,時不時給出些建議。 頒獎晚會的脫口秀不算重要,楚獨秀簡單彩排兩輪,就可以等待正式開場。 舞臺一側(cè),謝慎辭旁觀完彩排,眼看她緩步走下來,意外道:“我沒想到你專門寫了新稿?!?/br> 相較于酒吧的表演,她今日稿子豐滿不少,連接段子也更有邏輯,甚至彩排都越來越好。 楚獨秀面露無奈:“雖然是找我湊數(shù)的,但我不能太混了吧,五斗米也得好好賺?!?/br> 謝慎辭:“為什么第二遍彩排調(diào)整了文本?” 楚獨秀摸了摸臉,坦白道:“這里比‘臺瘋過境’大,感覺不太好講,開頭沒人笑,我會很尷尬?!?/br> 劇場空間比酒吧要大,距離觀眾席也會更遠,很難快速調(diào)動起氛圍。她來前觀看了《單口喜劇王》,兩相對比下發(fā)現(xiàn)一件事情,酒吧開放麥的成功不是她段子有多好,更多是現(xiàn)場亢奮的情緒感染觀眾。 一旦演出場所變大,她和觀眾距離變遠,表演效果就會下降,需要適當修改稿子。 謝慎辭出言試探:“你在‘臺瘋過境’第一次表演,那今天就算是第二次上臺?” “不算剛才兩輪彩排的話……”楚獨秀道,“差不多?!?/br> 謝慎辭陷入沉思,他深感不可思議,面上卻沒有流露。 他邀請她過來表演,是想找個機會看看,對方線上和線下有沒有區(qū)別。有些演員開放麥氣氛極炸,一到線上被打回原形,完全失去平時掌控力,但她彩排完就學會調(diào)整。 如果她的話沒作假,過去毫無舞臺經(jīng)驗,僅演兩次就會改進,那確實是天資卓絕。不管表演水平,還是領(lǐng)悟能力,都屬于天生該吃這碗飯的人。 兩人在后臺候場,偶爾會交流兩句。楚獨秀觀察劇場環(huán)境,謝慎辭則暗中端詳她。 謝慎辭見她原地踱步,好似來回打轉(zhuǎn)的螞蟻:“你很緊張?” “當然。”楚獨秀瞄他一眼,“不怕你笑話,我還帶了酒。” “為什么?” “我怕那天講得好,主要是喝了啤酒?!背毿汔止荆皠e人做兩手準備,我做兩瓶準備?!?/br> 謝慎辭嘴唇微抿,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什么?”她撇嘴,“你肯定從小到大優(yōu)秀,做什么事都很順利,自然不會理解我?!?/br> 楚獨秀打眼一瞧,就知道謝慎辭和楚雙優(yōu)一樣,屬于學業(yè)工作順風順水,完全不必擔心未來的精英。這類人是“別人家的孩子”,估計到納斯達克敲鐘都不緊張,更何況小小的晚會直播現(xiàn)場。 她就不一樣,時刻準備著,永遠不低估自己搞砸一件事的能力。 謝慎辭說道:“不,我理解。” “那你緊張過么?比如上臺怯場?” 他當即搖頭:“沒有?!?/br> “……這叫什么理解?” 謝慎辭瞧她瞪眼,連忙解釋道:“主要我不是演員,只負責運營制作,沒什么上臺機會,更多是經(jīng)營者的角色?!?/br> 楚獨秀好奇道:“這場活動是你們公司辦的?” “不是,但有過商演合作,聶老板以前常來。我今天會在,一是來幫忙,二是想……” “替節(jié)目招人?”她接道,“真是敬業(yè)。” “有一半是為工作,還有一半是興趣,我本來就很喜歡單口喜劇?!敝x慎辭察覺她眉毛微動,反問道,“你的表情好像在懷疑?” 楚獨秀不料他如此敏銳,心虛地側(cè)目:“只是有點意外。” 畢竟他長相跟喜劇不沾邊,談吐也不是陽光幽默型,內(nèi)外反差多少有點大了。 謝慎辭思忖:“你是在‘臺瘋過境’接觸開放麥?” 楚獨秀點頭。 謝慎辭道:“我第一次看單口喜劇,是國外留學的時候,有個叫洪利文的華裔演員。當時是在一個咖啡館,也沒什么特別的布置,但現(xiàn)場氣氛特別好,就是從那天起,我開始看開放麥。” “后來回國內(nèi)繼續(xù)關(guān)注,但沒幾個人做這件事,俱樂部更是寥寥無幾,才跟幾個朋友創(chuàng)立善樂,也慢慢結(jié)識聶老板他們。” 楚獨秀安靜地聽著,沒想到還有這段事,怪不得以前在酒吧沒見過謝慎辭。 “雖然你可能覺得逗人發(fā)笑沒什么,但我一直覺得,用喜劇說出觀眾想過卻沒機會說的話,是一種無與倫比的能力?!彼抗庥七h,懷念道,“我至今都記得那個下午,我在異國他鄉(xiāng)的感受,被人用笑話講出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