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為聘 第92節(jié)
想起徐夫人的鼓勵,她小幅度地四下瞅瞅,囁嚅道:“你能閉下眼嗎?” 承牧不知她要做什么,卻還是配合著閉上了眼簾。 裴悅芙又上前一步,攥著兩個小拳頭踮起腳,想要以親吻下巴的方式與他告別,也表達出自己那份莫名又順理成章產(chǎn)生的仰慕之情,至于他的回應(yīng)......她不敢想象。 可實際是,承牧太高,任憑她怎么墊腳也觸碰不到那光潔的下巴。 勇氣一瞬熄滅,她落下腳跟,呼出一口濁氣,勉強扯出一抹含蓄的笑,狼狽地轉(zhuǎn)過身,不給承牧睜眼的機會,頭也不回地提裙跑開。 夕陽如丹,燁燁熠熠,將她連同那身霞色長裙一起融入晚霞中。 承牧睜開眼,直至那道纖細身影消失也未收回目光,心中的異樣感愈發(fā)濃烈。 次日天明,與樂熹伯夫婦和楊氏道別后,承牧瞧了一眼客房的方向,沒有等來送行的裴悅芙。他收起怪異的心緒,跨上駿馬,拱了拱手,在一騎絕塵時,忽然想起那個被裝進包袱里的錦盒,于是在沿途休息時,獨自打開來看,里面除了精致的點心外,還有一張紙條。 是裴悅芙以雋秀小字寫下的祝福語——自此一別,不知何時再相見,謹以祝福聊表心意,祝君布帆無恙、前程似錦。 靜坐在路邊的磐石上,承牧不自覺地一遍遍默讀著紙條上簡短的一行字,久久沒有從字跡中抽離。 當(dāng)彤云徹底散去時,他抬頭仰望湛藍天空,竟生出了一絲絲的不舍。 假若牽絆化為銅鈴,那此刻的聲音無疑是叮叮當(dāng)當(dāng),不?;仨?。 ** 春分時節(jié),雖未漫山潑黛,卻已化開冰雪,碧潯澶湲。待候鳥遷徙,即便是荒蕪之地,也能恢復(fù)些許盎然。 裴衍一行人繼續(xù)跋山涉水,眼見著迎春花開、蜂飛蝶舞,深知錯過了最佳的搜尋時節(jié),不過,眾人與裴衍的心態(tài)一般平和,對可遇不可求的事物,秉著誠心和毅力,期盼金石為開的一日。 煙嵐云岫中,沿途欣賞桃蹊之景也不失為一種享受。 撿起落在樹根的桃花花骨,秦妧附身簪在了雪霖的耳邊,柔聲問他想要什么生辰禮。 再過十日就滿兩歲的雪霖摸了摸耳邊的簪花,仔細思考后,脆聲答道:“尋到藥草?!?/br> 從冬到春,跟著爹娘和叔叔們走南闖北,不哭不鬧,還想用生辰禮換一株藥草,多懂事的小家伙啊。 秦妧欣慰地抱起兒子,望著遠處巍峨的巒壑,充滿希冀地笑道:“或許就在那里,咱們再堅持堅持?!?/br> 雪霖發(fā)出“哇”的一聲驚嘆,拍了拍小手。 等來到山腳下,秦妧將兒子交給一名隱衛(wèi)后,正要與裴衍等人登山時,忽見遠處走來一隊人馬,聽說是將一批采伐林木的犯人轉(zhuǎn)送到另一座山脈去。 秦妧沒有過多在意,卻見裴衍一動不動地盯著那群灰頭土臉的犯人。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秦妧也停住了腳步。 襤褸布衫的伐木犯人中,有兩抹清瘦修長的身影,一人耷拉著腦袋,膚色被曬得黧黑,一人不??人裕嫔珔s青紫透白,顯露幾分病容,正是裴氏族人中最后被流放的兩兄弟——裴灝和裴池。 看著兩個同自己連親近都算不得的弟弟,裴衍示意隱衛(wèi)們退避開來,自己則帶著妻兒坐進馬車。 望著被官兵催促快行的三弟,裴衍長眸微動,放下了簾子,可就在人馬即將消失在山路時,裴衍叫住了隊伍后面佩刀的官兵...... 一個時辰后,官兵和犯人們席地休憩。裴灝拍了拍不??人缘牡艿埽拔胰ハ蚬贍斏暾?,容你休息一晚吧?!?/br> “不必,他們不會答應(yīng)的。”裴池依靠在兄長的肩頭,舔了舔干澀裂開的唇,無力地望著崎嶇不平的山路。 這時,看守在最后頭的官兵走上前,“誰是裴池?” 裴池不解地抬起手,“在這兒?!?/br> 官兵走過去,在他腳邊放下一個水囊和兩個紙包,“有人托我將這些給你,別問是誰,有的吃喝就行了。” 說完,沒再停留,又回到了隊伍后頭。 兄弟二人拆開了紙包,見一包里塞滿了藥材、一包里塞滿了食物,不解地對視一眼,眼露迷茫。 最后,還是裴灝發(fā)現(xiàn)了端倪,“老三,紙包內(nèi)側(cè)有字?!?/br> 裴池拿出食物,攤開皺巴巴的牛皮紙,看清了寫在上面墨韻清秀的字跡。 “迢迢苦旅,只有動心忍性,方能在道盡途窮時,搏一次撥開濃云之契機。望兩位洗心革面,互相扶持,一同見證百折之后的天晴月明。人生漫漫,經(jīng)年未知,一切從頭,脫胎換骨,或許為時不晚?!?/br> 兩人認出這是裴衍的字跡,不禁雙雙陷入沉默。裴灝更是痛苦地以手撐頭,逼退了眼眶的淚。 半晌,他握住弟弟的手,點了點頭。 裴池忍著喉嚨的酸脹,吃下了一片片牛rou,當(dāng)他再次看向崎嶇的山路時,眼中似乎多了幾許希冀的光暈。 ** 日落前,裴衍帶著同伴們步下峭岫,回到了山中廢棄的茅舍休整。 春日降雨是常有的事,奈何茅舍頂漏,淋濕了眾人的衣衫。 住在一間房中的一家三口躲在唯一能避雨的墻角,凝著淅淅瀝瀝的細簾,并未覺得狼狽,雪霖還趴到裴衍的背上,笑嘻嘻地說自己住在水簾洞中。 這自然不是水簾洞,但心境安然,處處愜意。裴衍欣慰于兒子的開朗,何不吝嗇夸贊。 小家伙是在一聲聲夸獎中窩在爹爹懷里睡著的,連嘴角都是翹起的。 戳了戳他rou嘟嘟的小臉,裴衍轉(zhuǎn)頭看向靠在自己肩頭的女子,“怎么了?” “沒怎么,就是想念母親和小芙了。” 裴衍一手抱著兒子,一手與妻子十指相扣,寬慰道:“等尋到藥草,咱們就接母親和小芙離開樂熹伯府,去田園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何?” 秦妧抬起頭,吻了吻他的臉龐,“隱居不隱居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能夠生活在一起,不離不棄。” 裴衍淡笑,附身吻住她的唇。 “唔......”秦妧推開他的臉,低頭看了一眼他臂彎的小家伙,“別擾醒雪霖?!?/br> “那咱們輕聲些。” 沒有多余的言語,在破舊不堪的漏雨茅舍中,夫妻二人以唇上的溫度熨帖著彼此。他們從淺嘗輒止到唇舌糾纏,都含著笑意。 裴衍喜歡吻她,也甘愿永遠臣服在她的柔情下。 作者有話說: 寶貝們,換文名了哦 然后再有一章就正文完結(jié)了,我還在寫,明早看吧~ 感謝在2023-05-18 20:59:08~2023-05-19 22:09: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琪寶 10瓶;杰子 5瓶;乖萌娃、我是糖果味的、星空糖、平平無奇的有錢人、妍妍不熬夜、28296177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68章 ◎雋永而繾綣?!?/br> 在這場尋藥之旅上, 裴衍等人可謂翻山越嶺、風(fēng)餐露宿,但依舊沒有找到那株藥草。 秉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他們沒有放棄,在翻閱大量古籍后, 去往了南方的一座小城, 而恰巧的是, 衛(wèi)岐就出生在這座小城中。 熏風(fēng)將至, 在暮春的最后幾日里, 一行人跟城中的百姓打聽后,來到一處陡峭的崖壁上,在一片片叫不上名字的草木中, 分頭搜尋著。 而與他們幾乎同時上山的藥農(nóng)里,混進一個做藥材生意的落魄賈商,也是為了那株藥草而來。 千金難求的藥草, 可換手頭生意得以周轉(zhuǎn), 他怎會不用心對待。 在與魏野聊了一路后, 那名賈商打趣道:“若運氣好,遇著那藥草, 咱們可要對半分才成啊?!?/br> 魏野雙手交疊, 撐在后腦勺上,嘴里叼著一根狗尾草, 好商好量道:“聽說那藥草一株難求, 怎么對半分?這樣吧, 若是你先找到, 我們可以買下。若是我們找到的話, 那就抱歉了, 治病救人要緊?!?/br> 賈商笑了笑,“兄臺說的是?!?/br> 將他們的話盡數(shù)聽進耳中,正彎腰撥開叢叢草木的秦妧搖了搖頭,聽那賈商口氣,若是真讓他先找到,指不定要開出怎樣的價錢,還是先下手為強吧。 見前方聚滿了以鐮刀割藥的藥農(nóng),秦妧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裴衍走去,“你在此處找吧,我去南邊尋尋?!?/br> 裴衍碰了碰被草葉劃破的指腹,叮囑她當(dāng)心腳下的山路,“沒有我在,萬不可單獨去崖邊尋找?!?/br> “嗯?!?/br> 回應(yīng)之后,秦妧握著手杖走遠,于大片紅花酢漿草中,翻找起來。 而那賈商在漫無目的間,走到了秦妧的身后,見她尋得認真,說了句掃興的話:“聽聞那藥草生長在雪山上,江南這邊怎會有呢?估摸著是有些人以訛傳訛,誤導(dǎo)了咱們這些求藥者。” “你可以放棄的?!鼻貖€語氣平平,沒有受到他的影響。在翻閱大量的古籍后,她和裴衍都可以確定,那藥草并非全部生長在雪山上,江南一帶也有分布,故而才會長途跋涉來到這里。 不愿與此人交談,秦妧握著手杖去往別處,在兩尺高的草叢中,發(fā)現(xiàn)了一株從未見過的植被,枝葉高挺,花骨純白,靜若幽蘭般的隱在日光中。 拿出褡褳里的古籍仔細對比后,秦妧心中慢慢生出微妙的感覺。她不確定這株植被是否是他們苦尋已久的藥草,但還是按捺不住激動,顫著手指輕輕觸碰了下。 古籍上說,那株藥草聞而不香,卻能在觸碰后,指尖留香。秦妧以鼻試聞,眸光發(fā)滯,連頭皮都有些酥麻。 留在指尖上的香氣,與古籍上的描述幾乎一致,如此說來,她九成九是找對了。 小心翼翼地挖出根系后,她手捧藥草跑向裴衍,歡喜之情溢于言表,可就在她喊出“時寒”時,斜后方突然出現(xiàn)一道身影,強行奪起她手里的“寶貝”。 秦妧抓著不放。 眼看著她的同伴全部靠了過來,賈商一時情急,扼住秦妧的脖子,掏出一把小鋼刀抵在了她的脖頸上,“都站著別動!” 他已窮困潦倒,要靠這株藥草救急,決不能眼睜睜看著藥草落入他人之手! 曜石黑瞳微斂,裴衍冷著臉逼近,剛要讓賈商放下刀,就聽賈商大吼一聲。 “我只圖藥草,沒打算傷人!你們讓開,放我下山!” 緊接著,是藥農(nóng)們的聲聲驚叫,還有魏野的一聲怒喝:“銀子和藥草全拿走,先放開她!” 說著,拎起一個鼓鼓的錢袋,使勁兒地晃了晃。 賈商很精明,知道魏野是在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立即握緊小刀,抵在了秦妧的側(cè)額上。 魏野將錢袋丟了過去,“將人放了,我們讓你走!” 隨后咬牙切齒道:“你敢傷她,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可賈商豁出去了,甚至無視了魏野的威脅, “讓路,快讓路!” 魏野恍惚有種錯覺,似回到了楊歆芷遭遇劫持那日,肖逢毅站在甲板上等待裴衍的抉擇。 此時,裴衍就在人群中,巋然不動,不知在想什么。 按著他的性子,是否會同那日一般,掏出利器,一擊擊中賈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