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論起倔強(qiáng)，裴衍不輸任何人，緊緊抓著裴勁廣的手臂不放，憑借最后一點(diǎn)蠻力，將人掄向了垂花門，自己也飛撲了出去。

    當(dāng)庭院再傳出巨響時，兩人先后倒在了垂花門的柱子間。

    守在外面的肖逢毅跑上前，扣住了還欲掙扎的裴勁廣，側(cè)起手掌，劈在對方脖頸，將人劈暈了。

    “帶走！”

    一名士兵上前，扶起裴衍。

    裴衍輕輕拂開他的手，示意自己沒事，卻在走出幾步后，徒然倒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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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抱起心愛之人?！?/br>
    裴衍從營帳中醒來時, 周遭黯淡，像是沉浸在某個冬日夕暾的余霞中，前所未有的輕松。

    簡易的木床邊傳來水花的聲音, 他轉(zhuǎn)眸去看，見一魁梧老者正在擰動打濕的臉帕, 朝自己的臉上使勁兒擦了一把。

    大戰(zhàn)之時, 樂熹伯率領(lǐng)的隊(duì)伍作為掩護(hù)主力的殿軍, 沒有攻入城中, 一直在護(hù)城河畔駐扎, 當(dāng)瞧見御林軍侍衛(wèi)將裴衍送出來時，立即迎了上前，攬?jiān)诹俗约荷磉叀?/br>
    見他醒了, 樂熹伯笑道：“老夫就說，秦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br>
    晚霞中, 老者有著不服老的霸氣, 又有著五旬之人的寬厚, 眼尾笑紋深深，慈眉善目, 配以醇朗高亢的嗓音, 總能給人激昂向上的暖煦感，不被世俗所困擾。

    裴衍想要起身道謝, 卻被老者按住肩膀。

    “軍醫(yī)說先生肝氣郁結(jié), 導(dǎo)致舊傷不愈, 卻又添新傷, 必須臥床靜養(yǎng)。”知他在意什么, 樂熹伯解惑道, “敬成王已經(jīng)押運(yùn)裴勁廣回京了，先生的任務(wù)也已完成，別再糾結(jié)了，日后高蹈遠(yuǎn)舉，豈不美哉！”

    感受到老者的善意，裴衍摸了摸頭上發(fā)疼的傷口，淡笑道：“是啊，餐松飲澗、枕石漱流，甚是愜意?！?/br>
    想起秦妧所說的抱錯一事，裴衍凝著替自己按揉雙腿的老者，鳳眸深處泛起滟滟漣漪。

    “伯父?！?/br>
    “怎么了？”

    裴衍頂了頂舌尖，終是沒有講出此事，半是感慨、半是遺憾地閉上眼，任由老者勁道十足地為他放松肌rou。

    湘玉城被破，知府等與裴勁廣沆瀣一氣的官員也一同被押運(yùn)回京，承牧?xí)毫粝聛?，主管城池一切大小事?wù)。

    裴衍被安置在城中養(yǎng)傷，直到來年開春，才恢復(fù)了大半。

    而秦妧一直在陪同周芝語遍訪名醫(yī)治療眼疾，待一片桃花落在眼簾上時，才恍然已度過了漫長的冬日。

    春山如笑、和風(fēng)沂水，她坐在趕往錦繁城樂熹伯府的馬車上，思念著雪霖。

    算算日子，朝廷對裴勁廣的三堂會審已經(jīng)完成，估摸會在秋后問斬，至于裴灝和裴池，免不了被流放處置。

    可想而知，婆母此刻的心境。

    馬車抵達(dá)樂熹伯府的角門時，秦妧扶著周芝語下了車，甫一進(jìn)門，就被長廊上一個身穿雪青小襖的團(tuán)子吸引了視線。

    她的雪霖會走路了，一扭一扭的，軟萌中帶著憨態(tài)。

    數(shù)日不見自己的寶貝疙瘩，秦妧彎腰搓搓手，等著雪霖主動靠近。

    徐夫人跟在后面，笑著為雪霖指路，“霖兒看，誰回來啦？”

    雪霖早就瞧見了娘親，伸出兩只小胖手急不可耐地走向秦妧，“娘，娘！”

    清脆的聲音匯在廊風(fēng)中，快要融合秦妧的心。

    抱起日思夜想的兒子，秦妧直起腰，感受著最親之人的體溫和心跳，似只有這樣，才能感受到另一人的存在。

    他們夫妻已經(jīng)半年未見，那股泛濫的相思，每晚都會折磨于她，可她還不能帶著兒子奔赴那邊，只因還要陪伴婆母，治好周芝語的眼睛，彌補(bǔ)對周芝語和衛(wèi)岐的虧欠。

    裴衍身體未愈，不宜長途跋涉，加之還有一個重任需要完成，那就是將湘玉城修繕如初，恢復(fù)百姓的安寧，這也是朝廷給予他的最后一個任務(wù)，秦妧表示理解，也相信冬雪來臨前，他們一家人就能團(tuán)聚。

    “娘，娘。”

    懷里的小團(tuán)子有了發(fā)音的欲望，奶聲奶氣的，卻也只發(fā)的出“娘”這個音。

    秦妧抱著他走進(jìn)內(nèi)院，在看到朱顏未衰發(fā)先白的婆母時，心頭泛起疼惜，“母親近些日子可睡得安穩(wěn)？”

    楊氏正在為雪霖捺鞋，見秦妧抱著雪霖進(jìn)來，勉強(qiáng)露出些笑，招呼著母子二人落座。

    “挺好的，一連幾日都沒起夜過?！?/br>
    因裴衍戴罪立功，天子那邊算是在一定程度上赦免了裴衍、楊氏、裴悅芙、秦妧和兩個小孩子，只是沒有拿到明面上來說。

    可看著楊氏因捺鞋磨破了蔥白的手指，秦妧知道，楊氏沒打算一直寄居在他人府中，想要憑借女紅謀求些生計(jì)。

    抓起雪霖的小腳丫，放在自己捺的鞋底上比量了下，楊氏笑道：“雪霖比阿沐的腳小了半寸呢。”

    “吶！”

    沒等秦妧回應(yīng)，雪霖抬起另一只腳丫，伸到了楊氏面前，像是在方便祖母比量。

    小小的人兒，擁有超出他這個年紀(jì)的善解人意，令婆媳二人哭笑不得。

    笑了一會兒，楊氏舔了舔干澀的唇，愧疚地問道：“芝語的眼睛，可有好轉(zhuǎn)了？”

    若說裴勁廣的喪心病狂扼殺了楊氏原本的柔情，那周芝語的事就成了封鎖楊氏心門的隱形鑰匙，自知情那日起，楊氏再沒提過裴勁廣一個字。

    “能感知一點(diǎn)光亮了?！鼻貖€放下雪霖，握住楊氏的手寬慰道，“等下個月，周家來人接周jiejie和阿湛時，應(yīng)該就能視物了?！?/br>
    “那就好，那就好。”

    楊氏無顏面對周芝語，可心里一直惦記著。

    一旁的雪霖忽然攥住楊氏的袖口，仰著頭認(rèn)真道：“婆，婆?！?/br>
    秦妧捏捏兒子的小胖臉，“雪霖，是祖母，不是婆母?！?/br>
    雪霖嘟嘟嘴，卻發(fā)不出“祖母”的音，竟還尷尬地傻樂起來，歪頭倒在了秦妧的腿上。

    會撒嬌的奶娃子最是惹人疼，別說秦妧和楊氏，就連徐夫人都對雪霖寵愛有加，一口一個小胖孫，叫得甭提多親香。

    夜里，多日沒與娘親相見的雪霖撅著小屁墩趴在秦妧的肚子上，自己尋找起口糧。

    秦妧低頭看了一眼，似自言自語，又似一種希冀，“雪霖何時會喚‘爹爹’呢？”

    回應(yīng)她的，是雪霖咕嘟咕嘟的果腹聲。

    更闌人靜，秦妧思量起昨日名醫(yī)的話，周芝語的眼疾是因頭部受傷沒得到及時醫(yī)治所致，現(xiàn)今的治療只能保證她能夠視物，但視線會是模糊扭曲的，若想徹底恢復(fù)，需找到兩味草藥，以消除頭部可能存有的舊疾。

    這兩味草藥名貴至極，世所罕見，一味生長在高嶺雪山，一味生長在沙漠綠洲，可遇不可求。

    秦妧兜住兒子的屁墩，起身靠在床柱上，心中有了一個跋山涉水的計(jì)劃，既可遇不可求，唯有精誠所至了。

    轉(zhuǎn)眼到了谷雨時節(jié)，一輛馬車停靠在了樂熹伯府的大門前。

    一身緇色長衫的周清禮攜禮前來酬謝徐夫人，并接走了meimei和外甥。

    臨別時，雪霖似有了離別的意識，緊緊抓著阿湛的手不放，“唔唔唔”的不知在表達(dá)什么。

    阿湛摸了摸他的腦袋，像極了懂事的兄長，在與幼弟告別。

    秦妧拉過雪霖，目送panpan馬車離開，沒有提及尋藥的事，卻已經(jīng)默默做好決定，待裴衍完成朝廷交付的重任，就與之踏上尋藥之旅。成與不成，總要試上一試。

    算算日子，裴衍的傷勢應(yīng)該已經(jīng)痊愈，在送走周家兄妹后，秦妧懷著忐忑和激動，告別樂熹伯府的眾人，帶著雪霖去往了湘玉城。

    春日雨頻，路途不算平坦，為了不讓雪霖遭罪，母子二人和扈從們走走停停，用了將近一個半月才抵達(dá)湘玉城外。

    又逢芒種時節(jié)，秦妧感慨萬千，令扈從們不必跟隨，獨(dú)自帶著雪霖走進(jìn)把守森嚴(yán)的城門。

    城中已恢復(fù)了往昔的熱鬧，人聲鼎沸，比肩接踵，秦妧握緊雪霖的手，輕車熟路地朝著官府衙門的方向走去。

    總兵府還在修葺中，裴衍和承牧一直宿在衙門中，一來代替知府管理城池，二來為總兵府招募新兵，在新的總兵和知府上任前，裴衍暫代知府職務(wù)，承牧?xí)豪砜偙聞?wù)，分工明確，卻都分身乏術(shù)。

    也不知出于何種心理，秦妧在趕來時，并未事先寫信告知裴衍，以致裴衍已兩個月沒有收到妻子的回信。而在他隔三差五寄給母親的信函里，每次都會詢問妻子的心情，擔(dān)心妻子埋怨他。

    此刻，傷勢剛剛?cè)乃?，在一連半月的辛勞下，處理完了手中的公牘，正打算收拾細(xì)軟，前往一趟樂熹伯府，探望母親和妻兒，卻見一名老衙役跑了進(jìn)來。

    “知府大人，衙門外有人求見?！?/br>
    裴衍面色如常，“傳?！?/br>
    老衙役為難道：“那女子要大人親自去迎他們，否則就不進(jìn)來?！?/br>
    換作平時，裴衍理都不予理會，可聽完老衙役的語氣，裴衍抬眸，壓低眉眼問道：“來者幾人？”

    “兩人，像是一對母子。”

    聞言，沒等老衙役再進(jìn)行詳細(xì)的描述，裴衍猛地起身，使得身下的圈椅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大人？”

    看著男子急不可待地跑出大堂，老衙役撓撓后腦勺，也小跑著跟了出去。

    當(dāng)裴衍通過一扇扇門，看清站在幾名衙役身側(cè)的一大一小時，心跳跟著漏了一拍。

    站在春暉中的女子，葛布難掩玲瓏身姿，幕籬難遮絕色容顏，就那么映入了他的眼底。

    在她身側(cè)的小童，身穿墨綠小襖，頸戴瓔珞項(xiàng)圈，挺著圓鼓鼓的肚子，不是他的雪霖又會是誰！

    當(dāng)他跨出門檻時，頭戴幕籬的秦妧恰也看了過來。

    遙遙千里，十個月未見，秦妧有些情怯，緊緊捏住雪霖的手。

    雪霖歪頭之際，余光中多出一道修長身影，將娘親從他的手里奪了去，高高地抱了起來。

    衙役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一向淡然如斯的知府大人，當(dāng)街抱起了窈窕俏麗的小婦人......

    沒有顧及旁人的目光，裴衍高舉起秦妧，繃起青筋的大手抑制不住的顫抖。

    沒想到裴衍會如此沖動，秦妧蹬了蹬腿，小聲道：“快放我下來?！?/br>
    裴衍沒有照做，仰起俊美的面龐，透過幕籬的邊沿窺視著魂?duì)繅衾@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