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腔 第84節(jié)
在這兩廂沉默里,沈弗崢能感覺到何瑜復雜的情緒。 母慈子孝的戲,演久了,演得像真的一樣,現(xiàn)在戲崩了,另一方的確很難唱。 最后沈弗崢疲于應付留下一句稱不上安慰的安慰,“我們之間還是有母子之情的,前提是大家得互相尊重一些?!?/br> 房間里,再次有開門響動。 鐘彌迷迷糊糊轉過身來,床邊只開了一盞很暗的夜燈,門打開,外頭偏廳明亮的光源勾勒他的身影,幾秒后,門再合上。 他又融進臥室旖旎的昏光中。 她躺在枕上的睡顏柔軟,清傲的眼睛本該像提防人的小野鹿,卻在他走近時,流露出更親昵的神態(tài)來。 “是跟誰打電話呀?不會你晚上還要出門應酬吧?” 沈弗崢重新躺回她身邊,低聲說:“不出去,今晚陪你,等你再睡一會兒,帶你出去吃飯,剛剛不是說想吃螃蟹嗎?” 提到螃蟹,鐘彌忽有奇思妙想,不著急閉眼睡覺了,揚起小臉問他:“你猜猜我現(xiàn)在是什么?” “漂亮的小貓?!?/br> 鐘彌失望一嘆:“你這個人,好沒想象力??!” 沈弗崢問她:“那你是什么?” 鐘彌兩手托著自己的下巴說:“我現(xiàn)在是發(fā)酵的葡萄?!?/br> 愿意改變自己,為絕配付出代價。 鐘彌抱住他,往他懷里鉆,噥噥說著,“喜歡京市,最喜歡你,你是我喜歡這個城市的全部理由?!?/br> “都是真話?” 鐘彌在他胸前仰頭,露出一抹俏皮甜笑,翻他曾經的語錄回復:“你也是成年人,有些話要自己學會分辨和質疑?!?/br> 第59章 太年輕 或許他就喜歡我這樣 九月份, 鐘彌跟著舞團去外地演出。 再回來時,京市最好的秋天已經過去,常錫路到裕和里一帶的法桐, 樹葉繽紛飄落,每天都有環(huán)衛(wèi)工人沿街清掃。 聽到樓下有聲音, 她正收拾行李箱里帶回來的衣服,手里還抓著薄衫就小跑到陽臺, 朝下去看。 ——導游穿顏色醒目的馬甲, 帶著一小隊游客剛剛過去。 鐘彌目光靜靜停住,腦子里不由浮現(xiàn)因藝考培訓第一次來京市,跟mama坐出租車路過這里的場景。 許阿姨上樓,敲了敲房門說,上周鐘彌有個快遞, 是咖啡店的人送過來。 鐘彌想起是什么, 隔著門回復:“我待會兒自己拆?!?/br> 是從州市寄過來的那件重工的珍珠白旗袍,她當然不會留常錫路的地址,否則淑敏姨一看地址就知道了, 肯定大事不妙。 包括之前那次讓淑敏姨寄書房的畫, 也是叫寄去咖啡店。 東西到了, 店員會幫忙送來這邊。 她在電話里跟淑敏姨說的是,我平時工作忙, 寄去家里我不一定在, 寄去我公寓樓下咖啡店,那兒我有熟人。 誰能想到, 一句話里, 撒了三個謊。 她也數(shù)不清跟沈弗崢在一起后, 自己跟家里說了多少謊了。 旗袍取出來, 掛進衣帽間,鐘彌手指撫著領口處的刺繡,想著天氣漸冷,今年估計沒機會穿了,這旗袍只能這么不見光地掛在這里。 由此,她想到自己。 還沒跟家里坦白。 要是章女士知道實情,會不會也像她憂心這旗袍一樣,憂心她,只能不見光地住在這里。 也預想過跟mama坦白的場景,就現(xiàn)在的情況而言,她發(fā)現(xiàn)自己無論怎么解釋,都會表現(xiàn)得像一個被戀愛沖昏腦袋、不顧后果的小姑娘。 mama,他喜歡我,他答應過我,他怎么樣…… 只會讓mama更擔心。 即使不想承認也必須承認。 除開沈弗崢,她手里沒有一張能打的牌,她也不具備主動去找他家里人對話的能力。 也好像就明白了,靳月曾經在自己面前崩潰流淚的心情,小麻雀落進水里,不被嗆死都是好事,拿什么去爭。 九月初,靳月參加路演活動,跟鐘彌在同一個城市,本來想約著見一面,但最終因時間湊不到一塊,只能改約回京市再見。 那次聊天,靳月說她不想拍戲了,之后打算歇個半年再考慮未來。 當時看著屏幕上“未來”兩個字,鐘彌不知道這里頭還包不包括旁巍。 京市的局勢變幻,她從不參與,但也隱隱從沈弗崢那兒聽到一些風聲,自去年冬天旁老爺子去世后,旁家的情況一直很不好,如今更糟。 說完自己的近況,靳月又問她:“你和沈先生還好嗎?” “還好嗎”要怎么定義?鐘彌想了一會兒,說挺好的。 有時候戀愛就像一場豪賭,越講不定的東西,越看運勢,要有點必勝決心。 中秋這天,鐘彌上午自己開車去了一趟酒店。 節(jié)假日路上堵,從后視鏡看后面的車流情況,她也看到鏡中的自己。 一身亞麻色的無袖連體裝,帶黑超墨鏡,偏中性的打扮配她在外一貫懶得笑的冷臉,出奇得搭,顯得這姑娘有個性。 要是換身仙氣飄飄的裙子,效果立馬不一樣,遇五個熟人三個要問,彌彌,今天心情不好?。?/br> 好像她不笑,就天生帶著清愁。 為了不讓人多想,她每每都要硬擠出一點笑來,解釋自己沒事,搞不好還要隨口撒個小謊,可能是昨天沒睡好吧。 好像只有沈弗崢能分辨她真實的狀態(tài)。 昨天晚飯,鐘彌沒吃幾口就撇開碗,趴在桌子邊,阿姨誠惶誠恐來問是不是今天菜做得不好。 鐘彌那會兒連話都不想說,擔心阿姨亂想,本來要解釋。 對面用餐的沈弗崢先開口。 “不關你的事?!?/br> 又問鐘彌,“這大半個月在外地飲食作息都搞壞了吧?” 鐘彌點點頭,人更懶了。 他囑咐阿姨之后注意安排飲食,替鐘彌養(yǎng)養(yǎng)胃,便不再說話,自顧斯文用餐,半點聲響不出。 餐廳安安靜靜。 鐘彌不照鏡子都能自察自己一定看著又累又喪氣,像一灘軟泥附在桌邊,看對面的沈弗崢,不知道看了多久,忽然出聲一笑。 他抬頭看過來。 鐘彌說:“還好你不太迷信。” 之前看新聞,有個港城商人嚴格約束太太,不能被媒體拍到打扮隨意,更不能被拍到愁眉苦臉,否則要怨壞了風水財運,一度鬧到分居,成了港城笑柄。 鐘彌講給他聽。 他輕輕一笑,叫鐘彌趁這幾天天氣還好,多出去轉轉,換換心情。 靳月還沒回來,鐘彌一個人出去逛了一趟街,中秋這天,小魚打電話約她。 虞千金和家里鬧僵,過節(jié)也不回去了。 鐘彌也數(shù)不清這半年來虞千金跟家里鬧僵了多少次,總之人還住在酒店,她跟蔣騅的聯(lián)系越來越淡,兩人再沒像以前那樣人盡皆知地大吵過。 蔣騅忙著工作應酬。 小魚也有事忙。 之前會所那個戴半框眼鏡的理工男,經常出現(xiàn)在她身邊,陪她逛街,替她拎包。 鐘彌都知道的事,蔣騅不可能不知道。 她不曉得這兩個人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情況,今天跟小魚見面也不打算問。 車子開到酒店的地下停車場,鐘彌給小魚發(fā)消息,說自己不上去找她了,在大廳等,叫她趕緊收拾好下來,別磨磨蹭蹭。 沒想到剛進大廳,就遇上了人。 應該是剛剛見完客戶,謝愉欣一身職業(yè)套裙,手里提著的birkin30,那么難買的金棕色,在她手里不過一只隨便塞放文件的袋子。 她踩著細高跟,優(yōu)雅大方地站在鐘彌面前,微微笑著說好巧:“能請鐘小姐喝杯咖啡嗎?上次你在裕和里替我解圍,我還沒來得及謝你。” 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鐘彌手里捏著墨鏡腿,稍聳肩說:“不用客氣?!?/br> 對方沒有就此算了,反而露一抹苦笑說:“鐘小姐可能覺得這是一件很小的事吧,你別看我瞧著還算光鮮體面,皇城腳下,壁壘森嚴,不是穿什么衣服拎什么包就能證明你是什么人的,別人稍用點力,就能壓得你喘不過來氣,那天的情況,我也不是第一次遇見,就讓我請你喝杯咖啡吧,也不會耽誤太久。” 三言兩語,鐘彌便被架到一個不好拒絕的位置上。 最后隨她坐到靠窗的咖啡座,鐘彌要拿鐵,她要了一杯美式。 在咖啡上來之前,只簡單聊了聊京市的天氣差、路上堵之類無關痛癢的話題。 或許是職業(yè)緣故,謝愉欣非常擅長與人溝通,即使在彼此略顯尷尬的身份關系里,她也能盡量讓鐘彌不感到別扭。 沈弗崢這三個字好像是一塊未落的巨石,懸于兩人之間,每一句無關他的對話,都好像在為他的出場做鋪墊。 鐘彌有這樣的感覺。 終于她說完英國和國內的大學差異,以一句“如果不是家里出事,我在英國那幾年應該也會過得挺好的”將先前所有零散的鋪墊掃開,切入主題。 她說她認識沈弗崢的時候還在讀本科。 “我是特別笨的那種人,我高考復讀了一年才考上京大,入校的專業(yè)不是我自己喜歡的,大二我們學校跟英國那邊有交換生項目,我才申請過去?!?/br> 鐘彌不置可否。 但她覺得,這不叫笨,這應該是要強,而且是執(zhí)行力很驚人的要強,當下不滿意,就立馬爭取去改變未來。 “我跟他同歲,但他那時候已經在準備讀研究生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