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走到三樓后,他停住了腳步。 樓道里空間窄小,僻靜得只能聽見鎢絲燈盞發(fā)出來的羸弱噪音。 施世朗低著頭站在綠漆門前,沉默地看著門縫下透出來的燈光。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心里設(shè)想了許多,他敲門后,要跟明決說的話。 但最終,一陣漫長的緘默過去,他既沒有敲門,也沒有說話,而是轉(zhuǎn)身直接上樓了。 第22章 這個夏季的驟雨多得超乎明決的想象。 早上出門的時候,路邊滿是被雨水打落的花枝。中午出了一段時間的太陽,很快天又轉(zhuǎn)陰,下起了季候陣雨。 下午,明決離開報社時,天氣正好放晴,便收起了傘。 他從報社出來,走過一條青葉鋪徑的長路,身上落滿了闃然清涼的雨后氣息。 到了周易生家,他發(fā)現(xiàn)外面的門是半掩著的,但出于禮貌,還是敲了敲門。 他敲了幾下,都沒有人來應門,便直接推門進去了。 明決進門以后,發(fā)現(xiàn)屋里沒有人在,但室內(nèi)的窗戶都開著,爐上也架著熱水壺,像是屋里的主人出門才不久。 明決想應該是周易生知道自己要來拜訪,出門去買菜了。 這人一向溫厚熱情。 他將手里提著的禮品放下后,掃了一眼屋內(nèi)的擺設(shè)。 周易生住的是這一帶最舊的民居,屋里空間不算大,寥寥幾件家具看上去也老舊得很。 但周易生是個勤奮顧家的男人,雖然生活拮據(jù),每天起早貪黑上班,也把屋里收拾得井井有條的。 明決在屋里站著,驀地聽見連著客廳的天井外面?zhèn)鱽碚f話的聲音。 原來屋里有人在。 想著,他移步往天井走去,經(jīng)過電視機時,下意識往左手邊那張矮腳的玻璃茶幾上看了一眼,看見上面擱置著畫筆,顏料盤和兩三張畫到一半的畫紙。 他沒有多想,徑直往天井走去。 來到外面時,他倏地停住了腳步。 看著那背對著他,蹲在地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明決像考試時遇到了一道難解的題目,眉頭微微擰了起來。 “小志,”施世朗屈膝蹲著,兩只手平放在膝蓋上,語氣有些興奮地說,“你看你看,它喝水喝得好快。” 一旁的小志與他保持著同樣的蹲姿,點了點頭說:“感覺它渴了好久啊?!?/br> 下一刻,明決看見施世朗的脖子往后仰,聲音有些高地說:“天啊,快吃你的,別看我!” “噓,小聲點,”小志豎起食指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溫吞吞地開口,“世朗先生,你嚇到它了?!?/br> 話落,施世朗的脖子回到正常幅度,兩手摩挲著小腿,放輕聲音說:“我哪敢嚇它啊,我怕它怕得要命。” 不知為何,施世朗的語氣令明決想起了三年前,他在病床上巴巴等著自己喂他喝粥的期待眼神。 稚氣十足,明決腦海里忽然蹦出了這四個字。 “哪有,”小志抬起手去摸那只小沙皮狗的腦袋,滿懷愛心地說,“你看它,多可愛呀?!?/br> 施世朗緩慢地點一下頭,扁著嗓音說:“倒是比剛才臟兮兮的好看些。” “世朗先生,來,你摸一下它?!?/br> 施世朗一聽,忙把兩只手藏了起來:“我不?!?/br> 明決聽得正集中時,周易生不知什么時候回來了,走到了他的身邊。 “明先生,你來了?!?/br> 明決回過神來,和氣地對他笑笑,然后又把目光移回了施世朗和小志身上。 “易生,”他問周易生,“施先生怎么會在這里?” “哦,是這樣的,”周易生回答明決,“三年前小志患病的事情上了報紙,施先生看到新聞以后,隔段時間就會來醫(yī)院探望小志?!?/br> 聞言,明決倏忽想起了三年前他和施世朗在圣心醫(yī)院碰到的那一次。 那時小志做完手術(shù),就被安置在圣心醫(yī)院的兒科病房里。 “我來這兒,其實是來看我兒子的。” “明公子也知道,我這種有頭有臉的公眾人物,還沒有結(jié)婚,怎么能讓別人發(fā)現(xiàn)我在外面有個私生子呢……” 回憶起當時施世朗跟他說的話,明決越想越覺得難解。 直接說是去探病不就好了,也不是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明決在心里想,何必編個那么扯的理由。 想著,他的目光又回到了施世朗身上,看著他弓起來的背身,無聲扯了扯眉。 這個人整天在想什么。 “易生,你怎么不和我說呢?” 他抱著雙臂,目光沒有收回,微微側(cè)臉對周易生說:“施先生的這種慷慨之舉,應該讓大家都知道啊。” “那時我也是這么覺得,”周易生回答他說,“施先生和您一樣是個好人,不僅常常會來看望小志,知道小志喜歡畫畫,還帶了很多昂貴的畫具給小志。而且,他還親自教小志畫畫。小志學得慢,但施先生從來都不嫌棄他,每次都很有耐心,對他也很寬待。” “保密是施先生的意思,”周易生對明決說,“施先生說他是個藝術(shù)家,要保持足夠的神秘感,這樣公眾才會為他的畫買賬。” 聽到這里,明決抿唇笑了笑。 也就周易生這種老實人才會信施世朗編出來的那一套理由。 周易生見小志在外面蹲得久了,兀自喊了他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