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說人家怪，”湯岫辛搖搖頭，“你自己不也一樣？”

    “怎么能說一樣呢……”

    施世朗當(dāng)即明曉他的意思，笑得頗為洋洋自得，手指尖輕快地敲打著扶手上的皮革，意味深長道：“我那是為了方便行事好嗎？”

    很快，他手指的動作又停了下來，臉上的笑意也退了少許，語氣淡淡地講：“可是他呢？”

    “他是怎么突然就跟他父親斷絕父子關(guān)系了？”

    湯岫辛把手里的銀質(zhì)茶具放下，想了片刻，回答道：“聽說，明決和季初的訂婚禮取消以后，就和他父親鬧翻了，然后當(dāng)晚就從家里搬出來了?！?/br>
    施世朗頗感意外：“還有這種事？”

    “所以，是因為我？”

    他反應(yīng)得倒挺快。

    湯岫辛無言以對地望向他：“是了，要不是你因為當(dāng)初搶走了季初，人家兩人早就訂婚了。沒有這一出，明決也不至于跟明老爺子鬧翻，還被迫搬出去租老房子住?！?/br>
    聊到這里，施世朗稍微坐直了些。他沉默了一陣，問了湯岫辛一個很不搭邊的問題。

    “你說，他都從家里搬出來了，究竟哪里來的錢?。俊?/br>
    這個問題已經(jīng)存在施世朗心里好久了。

    他納悶道：“天天這兒做慈善，那兒資助福利院。太平紳士可不只是憑借社會名氣，也是要花錢的好吧?！?/br>
    湯岫辛見世朗這樣，覺得甚是有趣，正想問他沒事這么關(guān)注別人干什么，又聽見這人在那里自言自語。

    “他一個小小的報社主編，能存到什么錢啊?！?/br>
    湯岫辛聽了覺得好笑，對他講：“就算明決脫離了明家，也不代表他就變成窮光蛋了?！?/br>
    施世朗很快轉(zhuǎn)向他：“什么意思？”

    “你別忘了，”湯岫辛提醒他，“明決的外祖父可是這城里站得住腳的大人物，他母親名下也有很多價值不菲的不動產(chǎn)。”

    說話間，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對施世朗講：“我父親去年出資蓋醫(yī)院的那塊地皮，就是明決母親還在世時從她手里購入的?！?/br>
    施世朗聽完湯岫辛的話，心里一時索然，不知該說什么，只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

    這個時候，湯岫辛家養(yǎng)的那只比熊犬從外面跑了進(jìn)來，一下子鉆進(jìn)了湯岫辛的褲腳底。

    湯岫辛把它抱到腿上時，發(fā)現(xiàn)它后腿上黑乎乎的，像是沾上了什么泥巴。

    “奇怪，毛球這里怎么臟兮兮的？”

    施世朗往他這邊看了一眼，隨口問：“是不是在花園里弄臟了？”

    “不會，”湯岫辛回他，“花園里有劉叔看著，輪不到它撒野?！?/br>
    說著，他停了下來，扁了扁嘴，揉揉毛球的圓腦袋，出聲講道：“肯定是又偷偷跑去隔壁了?！?/br>
    施世朗偏臉看他：“什么？”

    湯岫辛的注意力在毛球上，頭也不抬地回答他：“最近鄰居家抱回來一只博美，毛球總是跑去惹人家?！?/br>
    施世朗笑了笑，喝著茶說：“你們家毛球怎么這么貪玩，一點也不像你們家養(yǎng)的?！?/br>
    “哼……”

    湯岫辛抿嘴笑笑，一面幫毛球薅著毛，一面看著施世朗說：“你還說毛球，你自己不也是這樣?！?/br>
    施世朗立馬舉起雙手作出無辜狀。

    “我又怎么了？”

    湯岫辛兩邊肩垂下來，輕笑著開口：“我說，你為什么總是去招惹明決?。俊?/br>
    “他又沒有做什么對不起你的事情。”

    “呵?！笔┦览事N起雙手靠回沙發(fā)背上。

    湯岫辛從他這一聲里讀出了點涵義來，好奇著低聲問他：“他真對你做什么了？”

    聞言，施世朗臉上出現(xiàn)了點孩子的神氣，高高仰起了下巴。

    “在公學(xué)的時候，他仗著自己高我一級，居然使喚我去幫他跑腿?！?/br>
    “憑什么，我又不是他家的傭人?！?/br>
    其實，真正令施世朗生氣的不是明決讓他大熱天從宿舍樓跑到接待處去扛行李這件事，而是當(dāng)時明決對他說話的語氣。

    他不知道，當(dāng)施世朗聽見他高聲喊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心差點要跳出來了。

    在那以前，明決從來沒有叫過他的名字，他甚至還在想明決是不是根本就沒記住過他。

    直到現(xiàn)在，他都不明白，自己當(dāng)時高興激動個什么勁，只是被人喊了聲名字而已。

    很快的，他那陣沒什么出息的雀躍就被冷水給澆滅了。明決只是讓他走過去，然后用面對傭人時的冷淡語氣吩咐他替自己跑一趟，別的再也沒有了。

    當(dāng)然，還是有的。

    “你在發(fā)什么呆？”

    “還不快去。”

    這是明決在發(fā)覺他愣住以后說的，神情夠傲，語氣夠淡。

    施世朗這才意識到，原來明決從來都沒有把他放在眼里。

    在那天的大太陽底下，施世朗捏著拳頭，抿緊嘴皮，兩眼瞋瞪地走了很久。在走到離宿舍樓很遠(yuǎn)的地方時，他突然覺得自己被羞辱了，內(nèi)心的惱怒越來越盛，氣得一下子扯開了那讓他透不過氣來的襯衫立領(lǐng)。

    “一畫成名”、“公學(xué)一美”、“白雪甜心”。

    統(tǒng)統(tǒng)都是狗屁。

    湯岫辛聽見他的話，臉上霎時浮現(xiàn)起了訝異。

    在公學(xué)里，高年級的學(xué)生可以派遣低年級的學(xué)生去做雜務(wù)。

    這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他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