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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妾/美人塌下懺 第81節(jié)

    說罷,便極快地轉(zhuǎn)身,再沒給過溫遲遲一個眼神,走出不過兩步,耳側(cè)便傳來了張狂的風(fēng)聲,宋也側(cè)過頭,便見著付荷濯一張極沉的臉色,手上拎著劍直指他,“你以為你能走得掉?”

    只見付荷濯帶兵將梅苑層層包圍了起來,宋也轉(zhuǎn)頭看向溫遲遲,“是你在拖延時間吧?”

    “......是?!睖剡t遲走下了長廊,夜風(fēng)拂過她鵝黃色的衣袂,她宛如山間精怪,極能蠱惑人心。

    溫遲遲看著付荷濯道:“這是我與他之間的恩怨,那便讓我做個了斷吧?!?/br>
    付荷濯看著溫遲遲,眼底閃過了一絲困惑,但也只是一瞬,他看著宋也胸口的血跡,了然地笑了笑,便將佩劍遞到了溫遲遲手里。

    宋也冷眼看著溫遲遲,冷聲道:“你當(dāng)初便該一刀將你捅死?!?/br>
    “可惜了,你沒舍得?!睖剡t遲拿劍重又抵在了宋也的胸膛上,“你后不后悔,宋也?”

    宋也垂下了眼簾,極淡地笑了笑,沒說話,只是厭倦道:“你問我有什么意義?你若要?dú)⑽?,便少些廢話,因為我不保證,我在你動手前,不會掐死你?!?/br>
    “好。”溫遲遲垂下了眼簾,作勢將劍往宋也胸膛中刺之時,一股子旁的力氣令她手臂一麻,劍便偏移開了。

    接著,便是暗夜中便傳來了兵器相接,盔甲相撞的錚錚聲音。

    只見宋銘帶了一隊人馬,不知何時從黑夜中殺了過來,將付荷濯的人馬層層圍住。重又遞給了宋也一把利刃,朗聲道:“阿兄,皇宮已經(jīng)被我?guī)丝刂谱×?。?/br>
    而后又看向付荷濯,語氣是與宋也往日如出一轍的張狂,“付將軍,你要動我阿兄,問過我的意見了嗎?”

    付荷濯見著消失已久的宋銘之時,面色遽然巨變,即刻朝后看了過去,見著身后的下屬不知何時早已經(jīng)倒在了血泊之中。

    帶進(jìn)院子來的數(shù)幾十個親信,皆是這樣慘無聲息的死法,毫無例外,付荷濯當(dāng)即便有些手軟腳軟。

    沉思片刻,趁眾人不備之時徑直抽開了利刃,架在了溫遲遲的脖子上,看著宋也,“你當(dāng)真能舍得她?”

    宋也不慌不忙地擦拭手上的血跡,低頭淡淡地笑了笑,“我還不至于在乎一個冷情冷性的女人,付將軍,你若當(dāng)真惱羞成怒到拿女人泄憤,大可自便,便不必拿她來威脅我了,你覺得我會這般愚昧嗎?”

    “說起來,若沒有她,這一仗也不會打的那么順利,”宋也道,“你以為,最大的威脅是我,所以你提前將溫遲遲囚禁了起來,只要一旦出事后,我便會第一時間保障她的安危,所以你設(shè)下了埋伏,等著我來,不是么?“

    “你若要執(zhí)意這般以為,那我便讓你這么以為。你想小兒過家家,我可以陪你玩會兒。但跟我耍心思,付荷濯,你配嗎?”

    付荷濯道:“所以,你在將計就計,其實你最大的謀劃是在宋銘身上,難怪兩個月前他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若我猜的沒錯,突厥王室在邊境挑起都是你一手挑起的,你這樣一個不擇手段,罔顧民生之徒!”

    “用兵之道在于止戈,倘若不是你付家先前同突厥老可汗暗中來往,走私軍火,叛國叛民,又何至于此?”宋銘沉聲怒道,“若不快速地解決你們,又要消耗多少民力!”

    付荷濯不甘地問宋也:“那你能,自市井流言與娘娘暴斃二事,我便料想到依著你的本事,定然是要出來的,我就想知道,究竟是誰助你?”

    “有那么重要么,”宋也道,“先帝弒兄得來的天下,血統(tǒng)不正,又如何能長久?即便我不喜,也不能看秩序失守,jian人自得啊。”

    “我是輸了,”付荷濯仰天長長地笑了出來,“宋相,你若是當(dāng)真不在乎她,那我與她便是玉石俱焚又能怎樣?正好我?guī)€人下去相伴?!闭f著,便驟然逼近溫遲遲的脖子。

    宋銘神色巨變,正當(dāng)他嚇得魂飛魄散之時,只見那把寒劍驟然離開了溫遲遲的脖頸,向宋也刺了過去。

    興許是宋也沒有預(yù)料到,也興許是他覺得厭倦了,宋也靜靜地站在那兒,平靜而冷淡地看著寒劍朝他飛過來。

    然而下一瞬,一具身著鵝黃色衣裳的柔軟身體擋在了他身體前,宋也未曾看得清,便聽見女子一聲悶哼。

    第81章 剖心思

    郎中給溫遲遲檢查了左肩上的傷口, 又把了脈,沉吟了一會兒,才給溫遲遲開了方子, 罷筆后, 郎中輕輕喟嘆道:“萬幸的是傷的不深,夫人腹中尚有胎兒,又怎可馬虎至此呢?如今這般情形,須得好生將養(yǎng),萬不可馬虎大意了?!?/br>
    宋也僵硬了一瞬,“什么胎兒?”

    “公子難不成不知?”郎中愣了一下,見著宋也面上的驚訝的神色不似作偽, 復(fù)又給溫遲遲把了一遭脈象,點(diǎn)頭道, “夫人確有身孕,只身子孱弱,加之殫思竭慮的緣故, 胎兒發(fā)育的不那么好, 看這脈象,保守看應(yīng)當(dāng)有一兩月之大了。”

    一兩月, 他出事之時便是兩個月前了......

    宋也垂下了眼眸, 不知在想些什么,許久后, 才抬起眼眸看著郎中, “母親身子孱弱, 若要趁月份不大將孩子拿掉呢?”

    “萬萬不可, ”郎中立即搖頭, 問宋也, “夫人前些時候是不是滑過胎?”

    “......是?!彼我插e開眼睛,看向了窗外。

    天色即將破曉,橘黃的早霞掛在了天際,宋也目極千里蒼穹,卻什么都沒看到,只聽見郎中在身后絮絮道:“夫人元?dú)庖讶淮髠茉欣щy,這一胎已然已是分外難得,若是引掉,恐再難有孕。”

    宋也問:“她身子骨這般弱,這孩子就能生得了?”

    “但此時打下來夫人所受風(fēng)險恐怕更大一些。”郎中道,“夫人若在孕期好生將養(yǎng),將身子骨養(yǎng)好,胎兒養(yǎng)康健些,生產(chǎn)時境況會比如今草率落胎要好上許多的?!?/br>
    宋也未作猶豫,淡道:“那先留著吧,有勞了?!闭f著,便讓人將郎中引了出去。

    宋也坐在床邊,看了溫遲遲好一會兒,才緩緩呼出了一口氣,往外頭去了。

    天下易主,有許多事尚待處理,當(dāng)初他向阿史那烈借兵,也只是借故在邊境發(fā)動小動亂牽制付家在北方的兵力,而宋銘真正前往的是兩浙路,淮南路,江南東路三路借兵,抄了一路小道,這才日月星辰地趕到了京中,與杜家的八十萬禁軍一道,控制了付家與王家地勢力。

    往昔太后娘娘與付將軍□□的腌臜事已然鬧得滿城風(fēng)雨,而太后暴斃的日子,又是久旱逢甘霖之日,于是幼帝已然不得民心了。

    民心傾倒后,宋銘上山尋訪幾個已然致仕的朝廷元老辨認(rèn)傳位詔書,確認(rèn)了太子殿下的身份,幾位老元老便聯(lián)名寫了一封文書昭告天下,令新帝順利登基。

    當(dāng)初他與長公主造反的謠言便不攻自破了。

    而后突厥退兵,宋也便也就成了功臣,連帶往日對他身世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一時間也消失的無隱無蹤。至少,人們不會將此事拿到明面上說。

    長公主確實將李永瑯教的很好,才十六的年紀(jì),便能夠獨(dú)當(dāng)一面了,兼之宋銘輔佐,一切都在平穩(wěn)有序地進(jìn)行。

    宋也近來在處理付家與王家之事,流放一族還是小的,其兩姓在朝中根系極深,拔光其在朝中黨羽的事務(wù)更繁忙一些。

    處理好一天的事務(wù),宋也下意識地喚長柏來,抬抬手,才想起長柏不會來了。當(dāng)初在西域之時,他替他擋了一刀,搭上了自己的命。那時,他便再也回不來了。

    宋也揉了揉太陽xue,靜了半晌,才喚青松泡壺茶來,坐著吃了一盅茶,宋也才起身往衙門外走去,他邊走邊問:“將溫氏送到暖泉的小苑去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宋也便登上了馬車,往自己的丞相府走去。

    丞相府距宮中只隔了半條街,四進(jìn)的院子,是近來新修繕布置好的,用具就講究,寬敞明亮,只一個人住便顯得有些空落落的。

    宋也不喜歡這兒,平時忙得很了,下值后便徑直來此處歇腳,但今日下值早,來此處又能做什么呢?

    馬車到了丞相府門口有一會兒了,宋也坐在上頭,非但沒動,還沒一聲吩咐,青松等了等,便揣測著宋也的意思,徑直將馬車駕到了山腳下的暖泉處,替宋也掀了簾子,道:“公子近來案牘勞形,不若來泡會兒山泉,小憩片刻吧?!?/br>
    宋也抬眼瞧了瞧,放下了手中的書,“也好?!?/br>
    到了小苑中,便見著溫遲遲坐在園圃中靜靜地看這兒開得旺盛的菊花發(fā)愣,不知在想些什么。

    兩三個月未見,溫遲遲坐在那處,小腹微微凸起,已然顯懷了。

    聽見廊中的腳步聲,溫遲遲抬頭,見著宋也,稍稍愣了會兒,便錯開了目光。

    宋也當(dāng)初說的很清楚,因為她替他擋了一刀,所以他可以縱容她留著這個孩子,聽這意思,宋也是懷疑她替他擋刀是居心叵測了。

    她又能辯解什么呢,畢竟從一開始,她確實沒安好心,宋也不信任她,有什么可奇怪的?

    何況當(dāng)日之境況,若沒有這一刀,依著宋也的性子,怕是也不會輕易放過她。

    再抬眼時,便見著宋也換好了衣裳,進(jìn)了溫泉中,溫遲遲進(jìn)了竹樓內(nèi),讓跟在旁邊伺候的丫鬟將兔子收到后院,閑來無事,便坐在墊了軟墊的吊籃內(nèi)給孩子繡肚兜。

    孩子已然五六個月,溫遲遲已然能感受到胎動了,過去虧欠過一個孩子,如今心內(nèi)說不柔軟是假的,

    溫遲遲繡的走心,待留意到屋子里多了一個人之時,宋也已經(jīng)坐在她面前喝了盞茶了。

    宋也默了瞬,目光從她小腹上錯開,“很喜歡這個孩子?”

    溫遲遲顯然沒想到宋也沒這么問,愣了一瞬,還是道:“喜歡。”

    宋也點(diǎn)點(diǎn)頭,沉默著將茶盞中的茶水喝光了,便徑直下樓離開了。

    而后連續(xù)好些天,宋也都來了山苑中泡會兒泉水,在這兒喝盞茶才走,他沒開口同溫遲遲說過一句話,溫遲遲便不會打攪他,只低頭忙自己的事。

    ·

    杜元英與宋也退婚后,杜太尉便將她許給京中名流于氏的六郎,于氏一族世代文官,家風(fēng)清正,于六郎文質(zhì)彬彬,又在翰林院任職,杜家對這門婚事相當(dāng)滿意,杜元英便在閨中待嫁。

    她與京中活潑的娘子不同,她在大婚前不會隨意出門,怕壞了祖宗的規(guī)矩,一連等了三個月才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嫁了。

    婚后回門,恰好碰見上門造訪的宋也,杜元英問他:“付荷濯在獄中畏罪自盡,是你動的手?”

    宋也壓下了眼底的冷意,似笑非笑地看著杜元英,“你覺得呢?!?/br>
    “其實我倒覺得,溫遲遲不會怪你?!倍旁⒆聊ブ劾锏囊馕叮遄弥?。

    “你不會明白的?!彼我裁蛄丝诓?,溫聲道,“也同她沒什么干系?!?/br>
    杜元英蹙了蹙眉頭,“我確實不懂你們之間的恩怨,倘若她不在乎你,何苦對你們的孩子那般上心?”

    “孩子?”宋也捏茶盞的手頓了一瞬,才反應(yīng)過來杜元英說的是什么。

    杜元英看向宋也的目光有些奇怪,“有什么不妥之處?當(dāng)初我也是聽我表哥說了一嘴,才知道的?!?/br>
    宋也沒應(yīng),把玩著手上的玄玉扳指,心中平復(fù)了下來,告辭后,便離開了。

    再去山苑前,宋也去宮中接了一個資質(zhì)最老的太醫(yī)跟著一同上了馬車。

    老太醫(yī)把一會兒脈,緩緩道:“脈象平穩(wěn),胎兒長得很好。”

    “孩子多大了?”宋也半靠在桌邊,抱著雙臂,漫不經(jīng)心地問。

    老太醫(yī)道:“臣瞧著已七月有余,只......夫人身形纖細(xì)的緣故,不顯懷,看著小些?!?/br>
    宋也默了半晌,重賞了太醫(yī),才令青松將太醫(yī)送了回去。

    “孩子是我的?”細(xì)聽來,宋也的聲音有著難以言喻的低沉與沙啞。

    溫遲遲沉默著,不說話,本也沒想瞞得住。當(dāng)初在西域之時她便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子,之所以不說,是大局未定,怕事情旁生枝節(jié),有意隱瞞付荷濯,但未曾想,他竟能察覺到,也借著這把刀殺了長公主。

    “難怪。”宋也見著溫遲遲不說話,手拿空著的茶盞,驟然懂了,在桌上滑了兩圈,又撂在了桌上,同一句話,接連說了兩次。

    宋也沒說,溫遲遲卻能聽出些他話里頭復(fù)雜的情緒,長公主當(dāng)初正是因為這個孩子在留下了她的命,最后被付家人要了性命。

    說起來,宋也是怪她的。

    溫遲遲看著面前茶盞泛起的一圈茶沫子,想了會兒,淡淡道:“你若是不喜,便拿掉孩子吧?;蛘?,你讓我?guī)Ш⒆幼?,今后你另娶正妻,生兒育女,我不會再打攪你?!?/br>
    宋也抬眼看著溫遲遲,見她面色平靜,說話從容,淡得就如同就如同置身事外一般,霎時間心中滋味難以言喻。

    “你怎么知道我不期盼我們的孩子?”他神色黯淡,口吻艱澀,“你壓根,就從沒想過和我好好過?!?/br>
    溫遲遲問:“那我如今什么是什么身份,是你的妾,還是你的奴仆?”

    宋也深深地看著溫遲遲,那一瞬,漫長的靜默,宋也已經(jīng)設(shè)想過了千萬種折磨她的方式。她這顆腦子到底是怎么長的,就不曾想過過,他為什么會同太尉府退親?

    “你若是恨我,想殺我,不如痛痛快快給我一個干脆,”溫遲遲身子纖細(xì),卻坐的脊背挺直,“而你如今這樣,和囚禁我沒什么分別。水里的魚都知道要上來呼吸一口新鮮空氣的,我......有些累了,我不知道再這樣下去,我會不會有一天會過不下去......”

    “夠了?!彼我泊驍嗔藴剡t遲,沉聲道,“你若是敢,我不會輕饒你?!?/br>
    溫遲遲看著宋也決絕而又近乎偏執(zhí)的神色,瞬間失語,低頭,也不再搭理他。

    宋也默了半晌,目光從溫遲遲的小腹處挪開,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溫遲遲抓著衣擺的手漸漸收緊,透過竹樓的憑欄,能夠看到底下清澈的泉水,她看了看,到底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