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妾/美人塌下懺 第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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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挑剔:“還是輕。” 溫遲遲力氣用的更大。 “郎君,這個力度如何?” 溫遲遲柔聲問,得到的卻是一聲嗤笑,“今日沒用飯?” 說著,宋也右手一下反扣在她的腰上,捏了一把,略微停留了片刻才放下,“確實沒幾兩rou?!?/br> 溫遲遲腳麻了,手此時也正酸著,忍了忍問:“那再加些力度?” “加。”宋也滿不在乎地應(yīng)。 溫遲遲聲音輕柔而恭順,“好,遲遲聽郎君的。” 說罷,手上便又提了一個力度。 她想起小時候阿奶還在世的時候,每逢年關(guān)家中便總要蒸饅頭,那時她年紀還很小,阿爹阿娘去鋪子中時,她便一個人跟阿奶在家。 阿奶疼她,不舍得她天寒地凍的就起身,便許她再睡一會兒,待到要蒸饅頭的時候,阿奶便會比往日還要起早一個鐘頭,沒一會兒,便會將半盆在發(fā)著的面團塞進她身側(cè)的另一個棉被中罩好。 她往往會被面粉獨特的氣味香醒。一個人乖乖將冬衣一件一件穿好,便滑到了床下,幫阿奶打下手,拿籠屜,籠布,里里外外,跑的額頭上盡是細汗。等到日頭大時,棉被中的面團也發(fā)好了,阿奶便會要揉面。 她便也鬧著摻和,舉著兩只小手,使出吃奶的勁對著面一頓捶打。 此時她便將他的背當(dāng)作面團揉捏搓打,當(dāng)真有幼時那種意味,只是幼時面是柔軟的,敦實的,她的心境是自得的,愉悅的;而此時他的背是堅硬的,鐵削的,她的心境是不耐的,厭惡的。 溫遲遲下手沒輕沒重,見著宋也沒有反應(yīng),便自顧自揉摁了下去。 半晌后,宋也淡道:“停吧?!?/br> 宋也在椅子上靠了一會兒,才撈起她的手,淡淡笑道:“我倒是要瞧瞧,你一副柔弱的身子,哪兒來的這么大的力氣,你這一顆心又是怎么長的?” 溫遲遲訝然:“郎君,可是我的力氣大了,弄疼了你?” 宋也只覺得這話有些熟悉,想起了什么后,微哂,又抬眼打量著她,見她神色不算作偽。 宋也嘴角抽了抽:“......” “沒伺候過人?”宋也緊緊地裹著她的手,用略微粗糙的指腹蹭她,頓了頓道,“無妨。用多大的力氣,怎么用力我都盡數(shù)交給你。” 他握著她的手往他腰側(cè)收,令溫遲遲直直地往他肩上靠,直到她的鼻尖撞到她的肩上,痛的淚眼汪汪,宋也才湊在她耳邊,沉聲道:“今夜我便教你,怎么樣?” 溫遲遲聽懂了,臉霎時變得通紅,就會連手心泛的都是薄汗。 宋也輕笑著放開她的手,將懸在一旁的狼毫重又拿在了手中落了兩筆,隨口問她:“會研墨嗎?” 溫遲遲搖了搖頭,“不會?!?/br> “很簡單?!彼我蔡а劭戳怂谎?,一邊繼續(xù)落筆一邊提點她,“倒些水進去,重按輕推,遠行近折【注1】,水放少些,不可......” 話說了一半,宋也再抬眸時,看見她直直拿著水吊中的水加了進去,便也覺得沒有開口的必要了。 那一方琉璃石兩面硯產(chǎn)自東海,名貴極其,平時磕著碰著一下都不行,研磨時加的水來源,溫度,研磨的力道以及配套的筆洗都講究至極,否則不光研不出好墨,便是硯臺都會損害。 這樣的差事交給她,這不是暴殄天物嗎? 他也真是昏頭了,才會想著紅袖添香之事。 “什么門戶的人家研磨時會用滾開的水?不會可以聽,可以看,可以學(xué),沒必要自作主張?!彼我驳哪樢呀?jīng)完全冷了下來,沉聲道。 但見著她已經(jīng)蒼白的臉色,心中的慍怒倒是散了大半,他默了默,“行了,下去吧,這兒用不上你?!?/br> 溫遲遲依言退了下去,闔上書房門時反倒是松了一口氣,臉色也沒有將才那般的難堪與羞愧,只是......害怕是真的。 她見著他抿唇時嚴肅的神情時便有些慌張了,她也許當(dāng)真沒有把握好度,惹得他大怒了,一時不放過自己會如何? 好在他沒有同自己計較,她如今覺得壓在心中的大石頭卸下,覺得輕松之余,心中還藏了淡淡的喜悅。見過她的無知與毛躁,他那般眼高于頂,就應(yīng)當(dāng)放過自己了吧? 溫遲遲只在門外略微站定了一會兒,正準備走,只見長柏從書房出來,帶著將才那方硯臺退了出來,又隨手喚了一個小廝,將東西遞給他。 溫遲遲抿了抿嘴唇,便徑直離開了,出了宋也在此處的院子,往西邊斜月苑去。 未曾想在回斜月苑的路上,便見著將才那個小廝,西邊有一角耳門,應(yīng)當(dāng)是下人們進出所用,只見他隨手將硯臺丟在了雜物堆中,預(yù)備待天明之時灑掃之后一同帶出去,省得再跑一趟。 小廝走后,溫遲遲路過之時忍不住看了一眼。 只見其色澤青綠,琉璃面平整光滑,釉色又極其純正,溫遲遲將才在書房中便注意到了這應(yīng)當(dāng)是一方好硯臺。 也正因為此,她料定宋也定然會因此同她置氣,所以才特意拿滾開的水澆了上去,只是可惜了這樣有靈氣的物件。 溫遲遲默了會兒,正準備走,只見硯石身后刻有東西,她蹲下,錯開上頭的一灘墨跡,將硯臺翻了個面,只見側(cè)面雕了雪松與仙鶴,再往下摸去便是一株極有靈氣的蘭草。 雕刻細致,栩栩如生,便是用手去摸亦能將形摸出來,遑論瞧上去巧奪天工的模樣了。 溫遲遲心中微動,她近來正為秀蘭草好些天沒有精進而愁眉,又恰逢冬日花草凋零,沒有可以觀摩借鑒的,正徘徊躊躇著,這機會不久來了么。 這么好的硯臺丟棄了也可惜,溫遲遲心中微動,便將硯臺拿了走到不遠處的池子前,冬日天涼,池子上結(jié)了淡淡的浮冰,她輕輕一推,便開始著手洗清。 硯臺光堂,不易積墨,溫遲遲很快便洗好了。 手從寒水中出來時,已經(jīng)凍的紅通通的了,上頭倒是染了一些墨跡,她又將手沉到了池子中,反復(fù)搓洗,才將染上的墨跡洗去了大半。 手掌處與指節(jié)還是殘存了些,但她的雙手已經(jīng)通紅了,臘月的河水當(dāng)真冷啊,風(fēng)也冷,不遠處還有一篇光禿禿的林子,使得風(fēng)更大了,灌在她耳邊,吹的她腦袋也沉沉的。 溫遲遲將手縮回來,掏出一方帕子將硯臺上的水跡盡擦干,又擦了擦手,才抱著硯臺往斜月苑中去。 甫一進入燃了炭的室內(nèi),暖氣便從西面八方席卷而來,溫遲遲先是覺得手又熱又痛,而后是鼻尖,耳根,于是便隨手將硯臺放在了妝鏡前的一張朱漆嵌柜上。 晴雪聽見動靜,知道是姨娘回來了,先叩了叩門扉才推門而入,“姨娘,此時可是要傳飯嗎?” 晴雪見著溫遲遲此時回來,還不是慣常用飯的時候,知道姨娘未再郎君那兒用飯,于是便喚了小廚房將做好的菜溫著,又囑咐了她們再多炒幾道菜。 溫遲遲因著一冷一熱,身上不好受還未曾緩過來,見著晴雨已經(jīng)端著碟子進來了,便沒有拒絕,“傳吧?!?/br> 饒是溫遲遲見過宋也用飯的排場,此時見著晴雨帶著身后的幾個小丫鬟魚貫而入亦有些吃驚,一道道擺在面前的桌子上,將面前堆的齊齊整整。 她頓了頓,問晴雪:“這么多菜,一個早上能忙的過來嗎?” 晴雪并沒有覺得有何不妥之處,只當(dāng)她體諒下人,便解釋道:“京中便是這樣,各個院子都有份例的,每日供應(yīng)的食材與菜品都是提前訂好的規(guī)格,前一日晚上掌勺的娘子便會著手準備了?!?/br> 晴雨指揮小丫頭將菜擺放好,點了點頭,補充晴雪道:“姨娘是公子身邊人,身份尊貴,這些都是奴婢們應(yīng)該做的?!?/br> 說著,便拿了筷子遞到了溫遲遲手中。 溫遲遲接過筷子,實在是沒什么胃口,吃了兩口便也吃不下了。 又是一桌菜,溫遲遲心中微微嘆了一口氣,她知道高門大戶的講究,手也不好伸到旁人手里去,左右也不是一路人,遲早得分開。 她將筷子放下,淡笑道:“我沒什么胃口,先撤下去吧?!?/br> 待晴雪與晴雨走后,溫遲遲又略微坐了一會兒,覺得腦袋越發(fā)昏了,將身上的襖子褪了下來,鉆進了柔軟的被子中。 被衾蓬松軟和,上面還被晴雪晴雨熏了熨帖的淺香,溫遲遲躺進去,很快便進入了夢鄉(xiāng)。 十里長街,火紅的燈籠一路鋪至城外,星星落落如雨。玉壺光轉(zhuǎn),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于她,此情此景卻是一片黯淡,紅燈如晦,孤月闌珊稀落。 “阿遲,明日我就得隨軍出征?!?/br> “好......你保重?!?/br> 煙火在天頂綻得絢麗,人群涌動,喝彩此起彼伏,是觀音娘娘巡游。 何濯握著她的手,“你也照顧好自己?!?/br> “江南如畫一傾杯,乍合仍離倍可悲。 此去孤舟明月夜,排云誰與望樓臺?!薄咀?】 繼而物換星移。大漠孤煙,戰(zhàn)馬嘶聲凄厲,男人刀尖舔血。 嘴中還是倒在了戰(zhàn)馬下,笑著說:“阿遲......你也要照顧好自己?!?/br> 她著急地伸出了一雙手,卻撈了了個空。 銀骨炭在一旁霹靂吧啦燃著,晴雨進來撥火添炭的時候見著溫遲遲雙眸緊閉,臉色緋紅,額上沁了絲絲縷縷的薄汗,拿了帕子想給她擦,甫一摸上去,便發(fā)現(xiàn)她臉頰燙人的很,便知道這是病了,還發(fā)著燒。 她不敢耽擱,立即喚下人喚郎中,又叫晴雪去知會公子,這才用沾了水的帕子貼在溫遲遲額頭給她降溫。 晴雨在一旁守著,卻見著兩行淚從溫遲遲眼角滾了下來,正奇怪著,只見宋也穿了一身輕衣從外進來,薄唇微抿,眉宇間盡是肅穆威嚴之氣,壓的晴雨不敢直視,給姨娘擦淚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垂首候在一邊。 宋也站在床邊,掃了一眼晴雨,沉聲問:“怎么回事?” “今日姨娘回來的時候沒用幾口飯便躺在榻上小憩了,奴婢以為姨娘午間困倦便與晴雪便忙去了,進來添炭時才發(fā)現(xiàn)姨娘的不對勁,”晴雨如實道,頭低的更低,“奴婢伺候姨娘不周,請公子責(zé)罰?!?/br> 宋也剛想擺擺手叫晴雨起來,垂眸時便見著溫遲遲眼角掛著的晶瑩淚珠,往上瞧,只見眉頭還深深地擰在一起。 他捻了一粒淚珠,指腹摩挲,頓了一會兒,接過晴雨手中的帕子擦手,“你是國公府里的丫鬟,知道的規(guī)矩還少嗎?既知道錯了,便自己去外邊跪著?!?/br> 站在一邊的晴雪聽見了公子的話,愣了一會兒,也跟著晴雨去外頭跪著了。 此時室內(nèi)的人都退了下去,他摸了摸溫遲遲的額頭,發(fā)現(xiàn)是有些燙的,于是便到銅盆中浣洗了一遭帕子,擰干后給溫遲遲擦拭額上綿密的薄汗,再往下擦到她眼角的淚珠時,動作又頓了頓。 哭什么? 難不成就為著弄壞了一方硯臺被說了幾句?做錯了事還說不得? 宋也面上不好看了起來,女人偶爾使使小性子,怡情悅性無可厚非,可若是仗著他的寵愛胡作非為,矯揉造作,他也沒必要慣著她。 宋也給她擦淚的帕子頓了下來,坐在榻便凝視她好半晌,才又覆到溫遲遲面上,風(fēng)卷殘云地給她凈臉,動作不復(fù)將才的輕柔。 擦完后,他扯唇威脅道:“你若是再哭,便別怪我不顧念情分將你丟在外面?!?/br> 只見溫遲遲只眉頭又微微動了動,當(dāng)真沒有再擠出淚水,才走到銅盆架子前,將帕子丟進了盆中。 他轉(zhuǎn)身,正打算離開,步子卻頓了下來。他緩步來到朱漆嵌柜,只見上頭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置了那方琉璃硯臺,上頭干干凈凈,沒有半分墨跡污濁的痕跡。 不是喚人拿下去丟掉么?又被她撿回來了? 宋也又來到塌前,盯著溫遲遲看了半晌,神色復(fù)雜。 他又在榻便坐下來,將溫遲遲一雙手捉到大掌中,只見那雙細嫩玉指指尖紅紅的,往下掃去,還有幾道沒有洗干凈的淡淡墨跡。 被她撿回去,又洗干凈。 他是不是對她太過苛責(zé)? 她出生商戶,不懂規(guī)矩,不也是正常的,有什么好計較的? 就念在她熬了好些時日為他做手帕,又在夢里因他垂淚的份上,他身為她的夫婿,慢慢教她又何妨。 宋也垂眸看她微紅的臉蛋,心中微動,情不自禁地用一張微涼的唇點飛快地在她的眼角,柔聲哄道:“好了,不哭了?!?/br> 饒是做過許多親密事,但此時既不旖旎又無本分欲./念,他輕咳一聲,反而有些不自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