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笑了，我也干笑兩聲，低頭盯著餐盤里的熏rou。

    這一餐也算賓主盡歡。

    最后，爸爸問邁克：“你們打算什么時候結婚？”

    邁克遲疑了一下，看向我說：“這件事由安妮決定?！?/br>
    我抬眼看他時，他卻避開了我的眼神。

    由我決定嗎？我愣愣地望著他。

    邁克是很典型的北方安大略人長相，金發(fā)藍眼，皮膚蒼白，臉型消瘦，五官鮮明，面無表情的時候總是帶著冷冷的氣質(zhì)，像秋日的海洋，遙遠又寂寥，我本以為他至少會看我一眼的，可他始終注視著別處。

    我想了一會兒，做出了決定。

    “我打算盡快結婚，最好一到兩周內(nèi)?！蔽艺f。

    威廉驚訝地看著我說：“什么？這也太快了吧，你很著急嗎？”

    我點點頭：“史密斯先生工作很忙，我也很忙，所以不想耽擱太久?！闭f心里話，既然已經(jīng)打定主意結婚，那我不想拖延，我怕時間一久，阿瑞娜身邊會冒出某個積極取代我的女人，也怕時間一久，我和邁克當中某個人會后悔這沖動的決定，最后悔婚。

    “可一兩個星期太匆忙了?！蓖櫭嫉馈?/br>
    “足夠了，舉辦一場婚禮根本用不了一個星期?！蔽艺f。

    威廉反對說：“開什么玩笑！你打算隨隨便便辦場婚禮？”

    我剛想說有個儀式就行，邁克忽然看向威廉，雙眸嚴肅，聲音果斷而有力地說：“請放心，盡管時間緊張，但我保證婚禮很隆重，一切都會安排得妥妥當當?！苯K于他把視線轉向了我，略帶深意道：“關于婚期這件事，一切都聽你的?！?/br>
    至此，威廉也無話可說了，他們又交談了一些關于婚禮的事后，邁克就起身告辭了。

    我出門送他。

    黃昏時的陽光給大地披上了一層金裝，冷風漸起，吹得行人縮頭縮腦。

    邁克給我緊了緊圍巾說：“不必送我，你回去吧，我會按照剛才說的，盡快安排婚禮?！?/br>
    “我做這種決定，沒關系嗎？”我問。

    邁克抬起左手，亮出無名指上的戒指說：“你別忘了跟我的約定就好?！?/br>
    第103章 第九十五章

    圣·巴塞□□教堂位于首都港口沿岸，沿岸旁有大片綠地和一段蜿蜒的河灣，許多酒店和度假別墅矗立在此，是結婚的熱門選地。

    我們結婚那天是個安逸而溫暖的晴天，光線柔美，天空湛藍，繽紛的色澤灑在河岸兩側，水光波動，明亮耀眼；微風搖曳著腳下的青草，萬物悄無聲息，帶來平靜安詳之感。為結婚租下的度假別墅就在河岸旁，樂隊和餐桌已經(jīng)安頓在臨河的游廊上，一切就緒，賓客紛至沓來。

    正午時分，早已穿戴好婚紗的我抱著一束白玫瑰起身。

    我身上穿的是一件白色絲綢質(zhì)地，裝飾著層層蕾絲的貴重婚紗，裙擺寬大，折裥精細，緞面秀滿了淺白和淡青色的花枝，柔軟輕盈的織物束起腰肢，向上包裹住胸部和半透明的蕾絲領口，這套婚紗是兩天前邁克派人送到我手上的，一看就價值不菲，之前從商店買的成品婚紗只好棄之不用。

    化妝師為我披上花冠頭紗后，興奮得雙手緊握，夸張地贊美道：“太美了，您看上去美極了！”

    海倫娜她們紛紛歡呼驚嘆，我不由得耳朵發(fā)熱。

    這時，一位年輕伴娘紅著臉跑進來喊：“該新娘出場了?！彼粥止镜溃骸巴饷婧枚嗄贻p小伙子，男賓也太多了吧?！?/br>
    伴娘們幫我抬起裙擺和披紗，走到門口紅毯處，在那里，我輕輕挽住早已等候著的父親。

    父親愣愣地瞧了我好一會兒，呢喃道：“天啊，安妮……你……你真漂亮，像你mama?！?/br>
    我左右看了看問：“mama呢？”

    父親低聲說：“剛才你爺爺差點鬧起來，說愛蓮娜要是和我們站在一起，他就立即帶你奶奶走?！?/br>
    我呆滯地看了父親一眼，父親拍拍我的手，扯出一個僵硬的笑臉：“別管了，要進教堂了，快笑笑?！?/br>
    我忙跟著扯出一個笑臉，心想這真是我經(jīng)歷過的最亂哄哄的一周。

    我們只聯(lián)系親朋、買東西、雇幫手，就已經(jīng)忙得頭昏腦漲了，難以想象邁克是怎么在這么短的時間里籌劃一場婚宴的。

    教堂的大門敞開，兩側的賓客紛紛起立。

    這是一座修建于幾個世紀前的古教堂，內(nèi)部墻壁昏黃古舊，窗戶是宗教彩繪玻璃，雖然祭壇點了許多蠟燭，但仍然呈現(xiàn)出一種昏黃的色調(diào)，不過倒是讓我原本緊張的心情安穩(wěn)了不少。

    新郎站在前方白衣教士旁，他一身莊重的黑色晚裝，胸前是筆直的潔白襯衣，一只白玫瑰嵌在上衣口袋里。滿頭金發(fā)向后梳理得整整齊齊，淡淡的燭光下，他身上有種野性又肅然的東西，像熱血奔涌在血管里，鼓脹又封閉，只能釋放在他緊緊注視著我的目光中，我看到一種純?nèi)坏南矏偤推诖?，隨著我的一步步走近而加深。

    我們在祭壇前交換誓言，邁克為我戴上戒指，牧師致辭，宣布我們成為夫婦。

    只是短短幾分鐘而已，甚至都來不及記清楚細節(jié)，邁克吻我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是安妮·史密斯了。

    在賓客們的歡呼和掌聲中，一吻結束了，邁克抬起他熱烈的目光對著我，我們互相注視了幾秒后，他忽然又吻了上來，直到我用小動作推了推他，他才醒過來似的，緊緊抓著我的手，笑著帶我走上紅毯，接受親朋們的祝賀。

    幾個秘密警察護著阿瑞娜站在最前面，她戴著墜有面紗的女帽，第一個跑過來與我擁抱。

    “安妮，祝賀你。”她激動地說。

    “你怎么過來了？這樣安全嗎？”我問。

    她撅撅嘴說：“我當然要來，不過你也真會保密，突然就結婚了?！?/br>
    我看了邁克一眼說：“其實這對我們兩個來說，也是非常突然的決定?！?/br>
    她挽住我，在我耳邊說：“那下次要好好跟我說說你們之間的事，所有的事我都要知道，這是你連我都隱瞞的懲罰。”然后她嬉皮笑臉地低聲打趣，把我說的臉都紅了。

    只是沒多久，一個穿黑皮衣的男人就過來提醒道：“到時間了，夫人?！?/br>
    阿瑞娜不耐煩地吸了口氣說：“我知道了，這就走?！彼业氖终f：“我給你準備了結婚禮物，咱們回頭聯(lián)系。”說完幾個男人就簇擁著她往外走去。

    而不遠處，薩沙·戴維斯靜靜地站在人群里，她穿著一條淺藍色的連衣裙，纖細的脖頸上帶著一條珍珠項鏈，罩著白手套的右手無名指上戴了一枚鉆戒，而她正挽著一位戴眼鏡，十分斯文的男人，那正是宣傳部長莫斯利·斯特瑞拉。

    我與幾個女賓擁抱后，提著裙子走向他們。

    邁克與莫斯利先生握手寒暄，顯然他們互相認識。

    薩沙的視線掃過我，又掃過邁克，然后展開手臂與我擁抱，她的氣息灑在我耳邊，聲音在低沉的嘈雜中有種書頁翻過的清脆，她帶著深意問：“你不走了嗎？”

    “走？去哪兒呢？”我說。

    說完，我們相視一笑，曾經(jīng)的爭執(zhí)消弭無蹤，一瞬間又找回了熟悉的默契和理解。

    她帶我走遠了幾步說：“我再婚了，那是我的新丈夫?！?/br>
    我理解地點點頭，薩沙是二婚，所以不能進教堂結婚，而丈夫又是特殊部門的要員，再婚儀式大概很低調(diào)。

    “你可真是個秘密主義者，沒想到我結個婚的功夫，你不但混進了元首的官邸，還嫁給了一位陸軍準將?！彼沉宋乙谎壅f：“狡猾的小東西，你還瞞著我什么？”

    我回頭望了望邁克，小聲說：“世上有很多事情是預料不到的，換成兩個月前，我也想不到今日的情形。”

    薩沙聽后，一瞬陷入了沉思，她在我臉頰上吻了一下說：“祝你好運，親愛的?！?/br>
    我心中默默嘆息，她可真是最了解我的那個人啊，當每個人都在說‘祝你們幸?！瘯r，只有她說‘祝你好運’。

    “也祝你好運。”我無奈道。

    薩沙微笑，目光中含著深意說：“我會努力讓自己好運的，你也一樣?！?/br>
    說完她走回丈夫身邊，甜美嬌俏地像只輕盈的鳥兒。

    我明白她的意思，這世上或許有好運的人，但大部分人都只是默默努力，爭取讓生活更好一些。對經(jīng)歷過兒子慘死，丈夫混賬的薩沙而言，生活中沒有好運，只有自己爭取。

    我又看向人群中笑容滿面的邁克，與他道賀的人太多了，他簡直忙不過來，但還是時不時看過來一眼，當發(fā)現(xiàn)我也在看他時，便笑著與我對視一會兒。

    接著是午宴和舞會。

    伴娘說得沒錯，今天來了太多男賓，都是喬納森家族的弟兄和邁克部隊的同僚，喬納森家的老大康拉德，老三漢斯，老四比爾都來了，康拉德作為男方家長致辭，邁克與我祖母跳舞的時候，他也來邀請我跳舞。

    “親愛的，你們這場婚禮可真是讓我們久等了。”康拉德笑著說：“自從你來過家里一次后，就再也沒出現(xiàn)過，我們還當你們不成了，沒想到邁克這小子這么情長，硬是一個人等了這么久，終于把你娶進門了?！?/br>
    “是啊，先生。”我點點頭說：“是蠻久了?！?/br>
    “等過幾天，我們聚聚，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彼f。

    我想起了幾年前，自己以邁克未婚妻的身份參加喬納森聚會時的情形，那時候燕妮夫人還在，黑加爾先生大權在握，可現(xiàn)在一切都變樣了。

    跳著跳著，忽然有人拍了拍康拉德的肩膀，比爾·喬納森出現(xiàn)在他身后。

    康拉德瞥他一眼說：“臭小子，我這舞還沒跳完，你再等等?！?/br>
    比爾不走，依然抓著他的肩膀，康拉德無奈讓出位置，嘟囔道：“急什么……”

    我和比爾對視了一會兒后，他主動牽起我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拘謹?shù)胤旁谖冶成稀?/br>
    “你今晚很漂亮?！彼f。

    “謝謝?！蔽艺f。

    “還是海涅眼光強，早知道你長大了這么漂亮，小時候我應該去追求你的?！彼緡Ｖf。

    “是啊，現(xiàn)在后悔可太晚了?！蔽叶喝さ?。

    他帶著我挪動了幾步，忽然停下說：“沒想到你居然真的嫁給了邁克。”

    “幾年前我就和他訂婚了?！蔽依硭斎坏卣f。

    “我知道，但那是應付黑加爾哥哥的不是嗎？”他說。

    我遲疑了一下，沒說話。

    比爾腳下又挪動了兩步道：“海涅馬上就要迎娶奧格萊迪將軍的小女兒了，最近很忙，所以就不來了?！?/br>
    “沒關系，讓他不必介懷?！蔽艺f。

    比爾冷笑一聲說：“你覺得他會不介懷嗎？”

    我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么意思，于是停下腳步盯著他。

    “將來我不希望海涅和邁克因為你鬧翻，如果你敢攪和在他們之間，我不會放過你的?！彼f。

    聽到這里，我無奈地嘆了口氣說：“今天是我的婚禮，你也說了，海涅馬上要再婚，我和他根本沒有任何關系，而且我自始至終都沒有糾纏過海涅，一次也沒有?！?/br>
    “我知道，但他喜歡你，從中學時代就迷戀你，這么多年也沒有忘記你?！?/br>
    “那你現(xiàn)在和我說這些又是什么意思！”我冷聲說。

    比爾愣了愣，嘆了口氣說：“抱歉，我只是……只是覺得你們女人都太混賬，太容易動搖，你們就像在玩游戲，把男人耍弄在股掌上，尤其你們這樣的女人?！?/br>
    “我是什么樣的女人？”

    “就是……你們這樣的，不安分的！”

    我望著這張與海涅相差無幾的臉，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我和海涅之間的一場對話，那時莉莉安剛剛背叛了比爾，海涅也說過類似的話，就好像內(nèi)心深處懷有一種對女性的不信任和不安感，認為女性只想從男性身上獲得利益，只想利用男人的感情，而自己根本不會付出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