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美樂之吻 第22節(jié)
“莉莉安是怎么跟您說的?”我問。 “她是只神秘的小精靈,什么都不肯告訴我。” 為了不得罪他,我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神秘的姑娘就該由您親自去挖掘,這樣才更有意思不是嗎?” “好吧?!彼柭柤?,俏皮地眨眨眼睛說,“你們女孩子都喜歡互相保密對嗎?” “只對特別的人保密。”我也對他眨眨眼睛。 休伯特愣了愣,正要說什么的時候,一位侍者走過來,在他耳邊說了什么,休伯特皺起眉頭,歉意地對我笑笑:“抱歉,我失陪一會兒?!?/br> 他離開后,丹尼哥哥走過來,小聲問我:“你認(rèn)識他?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 我說了雇主家的事。 丹尼道:“原來如此,等會兒你介紹我們認(rèn)識一下。” 我有點抗拒這種社交要求,但為了照顧丹尼的面子,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 “幾年沒見,你變化可真大。”丹尼撩了撩他額前的黑色卷發(fā),發(fā)絲被雨水淋濕了,一縷縷貼在側(cè)臉上,露出有些突出的額頭,他從路過侍者的托盤里拿了一杯酒,一飲而下說:“我上大學(xué)了,在圣安慕斯念哲學(xué)系,你呢?” “我在讀高中,已經(jīng)升三年級了?!?/br> “畢業(yè)后打算干什么?讀不讀大學(xué)?”他隨口問道。 “讀大學(xué)!” “你不知道嗎?最近兩年,許多大學(xué)都開始招收女學(xué)生了,我們大學(xué)去年也招了幾個女孩子,不過都是有錢人家的姑娘,畢竟學(xué)費(fèi)太高昂。” “學(xué)費(fèi)要多少錢?”我激動地問。 “我去年交了70金普。”丹尼得意地說,“不過物有所值,哲學(xué)系里都是富家少爺和權(quán)貴子弟,對擴(kuò)展人脈很有用?!?/br> 我覺得丹尼變了很多,中學(xué)的時候,他還沒有這么世故,還在談?wù)撝鐣聵I(yè)和為人民奉獻(xiàn)的事,而現(xiàn)在不但進(jìn)入了滿是權(quán)貴子弟的學(xué)院,還滿口金錢權(quán)勢。 丹尼喋喋不休地炫耀著自己:“我父親搭上了一位地產(chǎn)商,現(xiàn)在做水泥生意,非常賺錢……我們公司有100多個員工了,如果你畢業(yè)后找不到工作,可以來我們公司……我爸爸mama在墨尼本的海灘買了一棟別墅,今年夏天我們準(zhǔn)備去度假……” 阿瑞娜終于來了,我也終于得到了脫身的機(jī)會,忙歉意地對丹尼說:“我朋友來了,失陪一下?!?/br> “好的,我們等會兒再說?!彼c點頭道。 阿瑞娜美極了,她穿一條米黃色的修身長裙,長長的金色卷發(fā)被一頂小王冠盤在頭頂,頸間和手腕帶著鑲嵌了紫色寶石的白金飾品??伤稽c都不開心,不但緊緊抿著嘴角,眉間也微微皺起。 她一進(jìn)大廳就甩開了父母,拉著我的胳膊說:“走,我們?nèi)ツ沁呑??!?/br> 大廳四周有很多高大的灌木,灌木下放著長凳和躺椅,有些被巨大的灌木葉子遮住,看上去像一個個隱秘的小空間。 我們在一張沙發(fā)上坐下,百無聊賴地等待舞會開場。 隔壁一張?zhí)梢紊希瑑蓚€金發(fā)碧眼的青年正在聊天。 鷹鉤鼻子那位忽然說起一個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 “真的?你沒開玩笑吧?”矮胖青年嗤笑道。 “為了得到這個宴會的邀請函,他像個低三下四的狗腿子到處討好人,還逢人就說他家公司賺多少錢?!柄椼^鼻子說。 “別介意,窮人乍富都這個德行?!?/br> 鷹鉤鼻子扯扯嘴角:“不知所謂的鄉(xiāng)下暴發(fā)戶而已,有眼睛的都看到了,他來這個宴會是為了愛米莉小姐?!?/br> “愛米莉小姐!他瘋了嗎!”矮胖青年驚訝道,“癩蛤蟆想吃天鵝rou!” “豈止是癩蛤蟆,我家通廁所的棍子也沒他惡心。” 兩人視線的交匯處,幾位青年正圍著一個漂亮女孩子說笑。 那女孩嫻靜美麗,一舉一動都優(yōu)雅得體,衣著配飾新穎奪目,一看就不是普通有錢人能擁有的珍貴奢侈品,這恐怕就是愛米莉小姐了。 丹尼哥哥也站在其中,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偶爾插嘴打趣,他正是那兩個金發(fā)男子口中‘低三下四的狗腿子’。 樂隊奏完《安斯特圓舞曲》后,一位小提琴手起身獨奏,伴隨著悠揚(yáng)浪漫的《愛之聲》,卡梅倫夫婦出現(xiàn)在二樓,他們向賓客致意,然后走下樓梯,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翩翩起舞。 主人領(lǐng)舞后,客人們也紛紛進(jìn)入了舞池,一位身材矮胖,眉毛濃密的男人忽然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向阿瑞娜行了個夸張的邀請禮說:“阿瑞娜小姐,可以請您跳支舞嗎?” 阿瑞娜冷冷地說:“抱歉,我不想跳?!?/br> 濃眉毛微笑著說:“還沒有自我介紹,不知道阿瑞娜小姐聽說過我沒有,鄙人西福斯?!?/br> “聽說過!但我不想和你跳舞!”阿瑞娜皺著眉頭,十分無禮地拒絕了他。 濃眉毛臉上升起了怒容,他冷哼一聲,轉(zhuǎn)身說:“所謂的貴族小姐就是這種教養(yǎng),真讓人大開眼界!” 阿瑞娜也生氣了,低聲對我說:“太可笑了!他居然還對我發(fā)脾氣!他才沒有教養(yǎng)呢,也不照照鏡子,長得像頭豬一樣!他該自慚形穢,連問都不該來問我!” 我注意到濃眉毛走到阿瑞娜父母身邊說了什么,而阿瑞娜的父親臉色陰沉地把視線對準(zhǔn)了這邊。 不一會兒,阿瑞娜的繼母走過來,輕笑著對阿瑞娜說:“親愛的,過來一下,你父親有話跟你說?!?/br> 阿瑞娜昂首挺胸地站起來,像只斗雞一樣過去了。 說真的,我挺佩服她,竟然敢這樣對抗自己的父親。 一只舞曲后,休伯特回來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臉色難看極了,嘴角下垂,眉頭緊鎖,眼神充滿了怒氣。 他走到我面前,態(tài)度極其輕慢地伸出手說:“我們來跳舞吧?!?/br> “請我?這可是您的第一支舞,不太妥當(dāng)吧。”我謹(jǐn)慎地看了看四周說。 “有什么不妥當(dāng)?shù)?,我只和自己喜歡的姑娘跳?!彼柭柤缯f,“剛才我母親叫我去請那個愛米莉·法洛倫斯,老天爺,那姑娘慣會裝模作樣,沒意思透了,我可不想和她耗一個晚上?!?/br> 我瞥了眼愛米莉小姐,她依然被幾位青年包圍著,雖然面帶微笑,但時不時看向休伯特這邊,眉頭微皺,顯然不滿了。 這種情況下,我可不能答應(yīng)和他跳舞,忙拒絕道:“抱歉,我不太想跳?!?/br> “怎么?你害怕?” 我咬咬嘴唇說:“您覺得呢?” 休伯特哼了一聲,語氣輕蔑地揭開了我的面皮:“你當(dāng)然在害怕,怕麻煩,是不是?在墨尼本的時候就是這樣,你以為我感覺不出來?我不喜歡強(qiáng)人所難,享受愛情,也要講究你情我愿,要不是跟人打了賭,在墨尼本的時候我也不會追著你不放。雖然你和莉莉安都很漂亮,但莉莉安比你有意思,她更鮮活,你卻很死板……不過說真的,你傲慢什么,你這種女孩子不過是見的世面太少,將來你就明白了?!?/br> 說完,休伯特轉(zhuǎn)身走向愛米莉小姐,從一堆追求者當(dāng)中牽住她的手,邁進(jìn)了舞池。 她更鮮活,你卻很死板…… 休伯特的話像一枚石子投入靜靜的湖水,掀起層層漣漪。 上中學(xué)的時候,每次老師念成績,我都偷偷和莉莉安做比較,如果考得比她好,我會開心一整天,如果不好,我就更賣力地學(xué)習(xí)。 可我自己與她作比較也就算了,居然還有人點評我們,像評價一瓶酒,一道菜似的,也有了好壞優(yōu)劣。 因為我貧窮、地位低下?還是因為我是女人?他當(dāng)著我的面,對我們評頭論足,談?wù)摓槭裁醋非笪覀?,談?wù)撐覀兊拿莱蠛托愿?,就好像我們是一盤菜,一種消遣品,可供他挑挑揀揀。 可我什么難聽的話都不敢說,我掛著討好的笑容送走了休伯特。 《靜靜的蘭河》里,主角說過這樣一段話,‘貧窮是我的骨、自卑是我的rou、虛偽是肌膚,它們?nèi)诤铣闪艘环N名為奴顏婢膝的怪物,掛著諂媚的笑臉,向所有強(qiáng)權(quán)彎腰。’ 此時,我意識到自己對莉莉安的嫉妒是多么可笑,因為我是個欺軟怕硬的懦夫,從未膽敢和那些太過強(qiáng)大的人競爭比較,只敢和莉莉安,這個和我一樣在卑微的泥潭中打滾的女孩子比。 想到這里,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想找阿瑞娜道別離開。 剛離開大廳,我就看到了丹尼哥哥,他正和他的幾個朋友在一起,氣氛卻有點不太對頭。 “你瘋了嗎!我們給你請柬,你竟然去糾纏愛米莉小姐!”一個穿深灰色禮服的青年怒氣沖沖地說。 丹尼雙手插在口袋里,聳聳肩膀,一臉輕松道:“追求愛米莉小姐的人那么多,也不多我一個吧?!?/br> “嘁!”有人冷笑一聲說,“那也要看看別人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你一個暴發(fā)戶,除了口袋里有幾個鋼镚,你還有什么!麻煩你照照鏡子,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自己丟臉,還連累我們!” 這話非常過分,簡直是把人的面子剝下來,丟在地上踩了三腳,丹尼哥哥的臉色也變了,但他還是好涵養(yǎng)地說:“抱歉,我沒想到這點?!?/br> 對方卻并不打算放過他,嘲諷道:“臉都丟完了,說這些還有什么用,我不想跟你廢話,今后見了我們,麻煩就當(dāng)不認(rèn)識?!?/br> 丹尼無奈道:“我已經(jīng)道歉了,你還想怎么樣?我們都是朋友……” “誰跟你是朋友,你配嗎!你這種貨色給我提鞋都不配!” 丹尼氣不過,一拳揮向剛才挑事的同學(xué),結(jié)果被人閃過,還踢中了肚子,他疼彎了腰,又被揪住頭發(fā)威脅。 “以后別再跟我們說話!否則讓你好看!” 青年們離開了,丹尼面色灰敗地靠著走廊墻壁,許久之后,他整理了下衣物,向大廳走來,我避無可避地遇到了他。 “安妮?你怎么在這兒?”他神色慌張地說。 為了給他留面子,我假裝自己剛過來:“我正要去二樓,你呢?” “啊,我,我剛從樓上下來。” 我對他笑笑,繞過他走上樓梯,他卻忽然攥住了我的手腕。他抓得很緊,我掙扎不開,疑惑地看向他:“丹尼哥哥?” 在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傾身吻了上來。 這一切發(fā)生得太快,我僵住了,一時間忘記了反抗,甚至呼吸。 小時候,很長一段時間里,丹尼哥哥都是我的白馬王子,我也曾幻想過童話故事里美妙的接吻,在幻想中,兩個深愛著彼此的人,因為情難自抑,終于吻在了一起,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美好和浪漫,甚至是一種神圣的承諾,無比莊嚴(yán),無比幸福,像婚姻一樣。 我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初吻發(fā)生在一條漆黑陰暗的走廊里,來得猝不及防。 那個吻潮濕、黏膩,還帶著點酒氣,根本沒有什么浪漫美好,簡直惡心到無以復(fù)加。 我沒有在一開始就推開他,是因為長久以來的暗戀,讓我以為這是我想要的。 一吻結(jié)束,丹尼呼出一口氣,搔搔頭發(fā)說:“安妮……你喜歡我嗎?要不要跟我約會?” 我冰涼的身體漸漸回暖了,顫抖著聲音說:“我去二樓了,再見……” 不等他再說什么,我就跑上了樓梯,而淚水已經(jīng)溢出了眼眶。 他們一定要這樣不尊重人嗎?無論是休伯特,還是丹尼。 因為追求貴族女性不成,又在同學(xué)面前受挫,就想在我這樣的女孩身上找回尊嚴(yán)和存在感,甚至連我的想法都不屑于考慮,就直接行動了。因為在他們心中,我這個人和我的想法都不值一提嗎? 我一直以為受過高等教育的上層男性是不同的,沒想到他們和邁克·史密斯那種男人是一樣的,要么暴力蠻橫地把女性拖進(jìn)小巷子,要么自以為是地冒犯女性,只不過優(yōu)雅的語言、得體的外表把他們惡心的行為華美包裝了而已。 我用力擦了擦嘴唇,上面還殘留著他冰冷的口水,仿佛怎么擦都擦不干凈似的,像羞辱烙印在尊嚴(yán)上,那個惡心的吻也永遠(yuǎn)烙印在了我的嘴唇上。 我沒有去找阿瑞娜,而是逃出了這里。 這個夜晚雨下得很大,吵得人難以入眠,雷聲更是霹靂一樣在屋頂上炸開。 清晨,地面上濕漉漉的,樓下一棵白樺樹倒在了馬路中央,它被昨夜的雷劈倒了。我在窗口望著死去大樹的殘骸,忽然有些物傷其類。 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就是這樣,大樹太出挑會被雷劈倒,女人出格就會被社會劈倒。 我為什么這么不幸,做了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