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美樂之吻 第15節(jié)
“你小聲點!我沒想到這些家伙這么古板,你委屈一下,先不要出現(xiàn)在聚會上了?!北R卡斯先生低聲道。 “憑什么讓我躲起來!我不要!” “我不能在卡梅倫先生面前丟臉,算我求你,給我個面子!” 第二天,凱洛琳女士滿臉憂郁地留在了房間里,她甚至不能去沙灘,以免遇到幾位貴婦人,使她們尷尬。 “安妮!”她忽然叫我。 “是?” “從今天起,你每天都帶雙胞胎去大廳和宴會,我就不信她們趕走了我,還能趕走兩個孩子!”凱洛琳女士咬牙切齒地說。 第18章 第十七章 凱洛琳女士說得沒錯,沒人能趕走兩個孩子,可她們本來應(yīng)該在沙灘上奔跑玩耍的,現(xiàn)在卻只能安安穩(wěn)穩(wěn)坐在凳子上,聽大人們無聊的談話。 “那個‘普國社會黨’發(fā)展很快,街上到處都是他們的身影。”貝克先生說,“我覺得他們很危險,那個領(lǐng)導(dǎo)人在宣傳一些過于鷹派的東西?!?/br> “但是人民喜歡他們,越是窮人越喜歡?!贝骶S斯先生說。 幾位年齡相仿的少爺都不在聚會上,只有貝克小姐和戴維斯小姐乖巧地坐在她們母親身邊。 貝克小姐很像她的母親,漂亮的臉蛋上總掛著傲慢的微笑,無論何時都高昂著下巴,喜歡聽別人恭維。 而戴維斯小姐很低調(diào),幾乎沒主動說過話,我注意到她手邊放著一本厚厚的《普林斯社會學(xué)》。 也許是我的視線停留了太久,她漂亮的藍(lán)眼睛也盯住了我。 “烤rou準(zhǔn)備好了,我們?nèi)リ柵_吧?!北R卡斯先生宣布道。 客人們紛紛起身,前往擺滿各種花卉的陽臺,那里風(fēng)景很好,可以遙望不遠(yuǎn)處的碧海藍(lán)天。 戴維斯小姐留在了最后,她忽然轉(zhuǎn)身對我說:“我見過你,你是凱林斯特高中的學(xué)生?!?/br> “對,我是安妮·納西斯?!?/br> “摩爾教授在晨會上朗讀過你的文章——《工廠里的雪花》,我沒有記錯吧?!?/br> 我頓時受寵若驚,連連點頭:“是的,這是我的文章?!?/br> “你好,我是薩沙·戴維斯,三年級的學(xué)生?!?/br> 她像個成年人一樣向我伸出了手,我急忙握住,不太熟悉地?fù)u了搖:“您好,很高興認(rèn)識您?!?/br> 薩沙笑起來:“別緊張,我很喜歡你的文章,當(dāng)時我還在想,究竟是什么樣的姑娘才能寫出這樣的故事?!?/br> “當(dāng)然是住在工廠旁,要靠學(xué)校資助才能上學(xué)的人了?!蔽易猿暗?。 薩沙搖搖頭,一雙漂亮的眼睛深深凝視著我。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孩子。 我們從《泰休斯文集》聊到《新詩體》,從《布雷斯主義》聊到《國家社會》,從羅素新政聊到社會革命。 無論我說什么,她都知道,而且比我更深入,更有見解。 從小到大,我身邊的女孩子都差不多,她們要么熱衷于家長里短,要么談?wù)摷覄?wù)和男人,即使在凱林斯特高中,女孩子們也更熱衷于衣服首飾,美食和娛樂。 我從未跟任何人聊過這么多話,也從未讓任何人這么深入地走進過我的思想。 夜深了,當(dāng)我還在激動地說著自己對流行詩體的喜愛時,薩沙忽然笑了:“別著急,我還要在這里待很多天,我們有的是時間聊。” 我的臉?biāo)查g熱了,不由得埋怨自己太興奮,說了太多蠢話,她會不會覺得我在賣弄自己呢? 之后,我們每天都見面,我對她的欽佩也與日俱增。她詞匯文雅,學(xué)識淵博,思維縝密且充滿邏輯性,讓人懷疑她究竟讀過多少書。最重要的是,她為人謙遜,從未嘲笑過我的無知和淺薄,也從未因為她出身富貴而顯得盛氣凌人。 面對她的時候,我甚至連嫉妒之情都無法產(chǎn)生,因為她和莉莉安不同,她是我在夢中都不敢企及的人。 昨夜下了一場雨,清晨天氣也未放晴,或許陰沉的天氣帶來了憂郁的心情,客人們都興致不高,連整天不見人影的幾位少爺都百無聊賴地聚集在大廳里。 薩沙朝我招招手:“你終于來了,我等你好久?!?/br> “抱歉,我來晚了。”我跑到她身邊,“今天我們做什么?” “天氣不好,就不出門散步了,我?guī)闳タ匆粯訓(xùn)|西?!?/br> “看什么?” 我們手牽手出門前,一位青年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薩沙,你去哪里?這位小姐是?” 青年和薩沙很像,都是棕發(fā)藍(lán)眸的北方人面孔,他是薩沙的哥哥安德魯。 “我們在附近走走?!彼_沙說。 “天氣不好,還是留在這里吧?!币晃涣糁鹕贪l(fā)的青年一手搭在安德魯肩上,蔚藍(lán)的眼睛看向我,“你是誰?我沒見過你?!?/br> “我們只是隨便走走?!彼_沙禮貌性地笑笑,拉著我跑出了大廳。 她走得很快,背影穿過長廊上一道道陰影和光明,像在穿越著鎖不住的光陰。 “我們?nèi)ツ膬海俊?/br> “到了,就在這兒?!彼O履_步,面向長廊的一面墻壁。 我轉(zhuǎn)過身,不由得愣住了,墻上掛著一幅巨大的油畫。 畫中一位衣著華麗的女子正俯身親吻一顆剛剛砍下,還流著鮮血的頭顱,她身后的柜子里放著幾顆或是腐爛或是變成白骨的人頭。 “知道這是什么嗎?”她仰望著畫像說。 “是……莎美樂嗎?”我不確定地問。 薩沙身體前傾,撫摸了一下畫像,神情中充滿了讓人迷惑的滿足感:“沒錯,正是莎美樂,我沒想到會在酒店的角落里看到這幅畫,這是一幅仿品,真品放在伯納首都的金鴉王宮中。” 說實話,我不喜歡這幅畫,因為內(nèi)容實在恐怖,但為了討好薩沙,我還是稱贊道:“不愧是名畫,筆觸太震撼了?!?/br> “是嗎?可我覺得畫家故意丑化了莎美樂,他把她畫成了一個精神有問題的女人,瞧畫中女人的臉,多扭曲啊?!彼_沙遺憾地?fù)u搖頭,看向我,“你覺得怎么樣?” “什么?畫技嗎?抱歉,我對繪畫不是很了解。” “不,我是在問你莎美樂,你也覺得她是個精神有問題的女人嗎?” 這倒是問住我了,我不由得把目光移向那副油畫,畫中的女王正帶著一臉瘋狂的表情,陶醉著親吻著她曾深愛過的主教的頭顱。 我遲疑片刻,實話實說道:“如果女王是個精神有問題的人,又怎么會帶領(lǐng)伯納王朝成為當(dāng)時歐洲最強大的國家呢?所以她不僅沒有問題,反而是個強悍、智慧,充滿理智的人?!?/br> 薩沙笑了,她探過身體,一臉虔誠地親吻了女王的裙角,然后仰視著她說:“當(dāng)一個女人太過強悍的時候,男人們就開始緊張了,他們不允許女人比男人強大,就像這位畫家,他要把她塑造成一個瘋狂的人,而不是一位受過欺凌和迫害的普通的女人,否則其他女性也效仿著這位女王走上踐踏強權(quán)的道路可怎么辦呢?” 我驚訝地望著她,在既有認(rèn)知中,女孩子想要脫離家庭的掌控,自己決定人生就已經(jīng)稱得上離經(jīng)叛道了,沒想到她竟然崇拜一位比男人更強勢的女人。 “我爸爸的朋友來信了,邀請我們?nèi)ヱR薩羅,明天就要離開這里了?!?/br> “這么快?!蔽译y受起來,有些舍不得她。 “沒關(guān)系,我們可以通信?!彼_沙說,“但我要跟你說的不是這個,你要小心了,我聽到那幾個男孩子在討論你?!?/br> 我搖搖頭:“別擔(dān)心,我不會傻到以為我這樣的女孩可以嫁給他們?!?/br> 薩沙也搖搖頭:“嫁給他們?你連想都不要想?!?/br> 她轉(zhuǎn)身望向窗外,說起了她哥哥的事。 “我哥哥在上大學(xué),他平均每三個月?lián)Q一個女朋友,他喜歡天真不諳世事的窮女學(xué)生。追求她們時,鮮花禮物、晚宴舞會,一樣不少,他把她們寵得如同公主,可三個月一到他就立即丟開,女孩子一下從天堂跌落地獄,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么,于是哥哥說什么她們都順從,變成了‘特別乖巧聽話’的女孩,可惜她們的乖巧換來的不是愛情,哥哥時常跟他的朋友們吹噓,被他拋棄的女孩子都變成了追著富家公子哥跑的女人,如果有需要可以介紹給他們玩玩?!?/br> 薩拉說:“我覺得女性貪慕虛榮沒有任何過錯,憑什么男人追逐富貴時,再無恥媚上、卑鄙陰險也理直氣壯,女人卻不行,我不喜歡的是,女人被玩弄卻不自知?!?/br> 我們只相處了幾天而已,她卻對我說了這么推心置腹的話,我不由得感動:“謝謝,我都明白?!?/br> 薩拉又向前一步,站到了窗臺邊,遠(yuǎn)處的天空中彌漫著漆黑的積雨云,海鳥都飛回了內(nèi)陸,仿佛預(yù)示著一場暴雨即將到來。 她望著窗下稠密蒼翠的草木說:“我好想做一只鳥,就這么俯沖下去,然后自由地飛往遠(yuǎn)方,不需要任何落腳的地方,永遠(yuǎn)飛翔下去就好?!?/br> 她的面容在黯淡的晨光下蒼白至極。 然后我聽她說:“我要嫁人了,這次離開,就是去訂婚……” 第19章 第十八章 暴雨轟然而至。 海上狂風(fēng)大作,雨水打在酒店的玻璃窗上噼啪作響,暗青色的水幕上映出我們兩人扭曲的身影。 “他是什么樣的人?”我問。 薩拉搖頭:“不知道,沒有相處過?!?/br> 沉默蔓延開來,像時光凝固住了思維。 我安慰她:“別擔(dān)心,你父母一定會給你選個很棒的丈夫。” 薩拉微微一笑:“當(dāng)然,那是個跟我門當(dāng)戶對的貴族青年,不但英俊,而且非常富有,是個很合適的結(jié)婚對象。” 可過了一會兒,薩拉又說:“你覺得婚姻是女人唯一的歸宿嗎?” 我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她。 “你有沒有想過……女人也可以像男人一樣有許許多多的選擇,而不是只能把結(jié)婚作為人生的終點,就好像我們作為一個人,唯一的用處……或者說大家對我們唯一的期望就是嫁人,然后生孩子?!?/br> “我……我從沒想過這種事……” 薩拉笑了笑:“抱歉,我總有一堆奇奇怪怪的想法,你不要放在心上。”她拉起我的手說:“走,我?guī)闳タ蠢碃柕牡裣瘛!?/br> 那天,她的手指冰涼,像柔軟的瓊脂一樣。我一直注視著她的背影,總覺得她好像要把我?guī)硪惶幤婀值慕锹?,那里也將有一副巨大而詭異的畫作,畫中也會有一位女王,女王手持利劍,直指無數(shù)沒有面孔的敵人。 …… 第二天,天氣放晴了,薩拉跟她父母離開了酒店。 像往常一樣,照顧雙胞胎午睡后,我獨自坐在酒店花園的陽椅上讀書。 沒過多久,一道影子遮住了陽光。 “你在讀《靜靜的蘭河》?”卡梅倫先生的兒子休伯特正笑盈盈地望著我。 我急忙起身說:“休伯特少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