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借我靠會，連軸轉(zhuǎn)了好幾天了，你還給我添亂?！?/br>
    男人卸了力，將全身的重量壓在身旁的男孩兒身上。男孩兒微弱地掙了一下表示不滿，而后卻慢慢挺直脊背，顯得自己值得依靠。

    “...以...以后不許打我...屁股了。”

    男孩兒的聲音比寒風(fēng)的哨子還小，宋城南聽到牽了一下嘴角：“不聽話就得打屁股，誰讓你還是個小崽子，以后再犯錯就扒了褲子打，看看你還能不能記住教訓(xùn)?！?/br>
    男孩又氣又窘，騰地一下站起身子，將男人從肩頭掀了下去，近乎要咬人似的兇狠：“姓宋的，你他媽當(dāng)佬子好欺負？”

    宋城南雙腿分開，手肘抵在膝上，坐姿瀟灑。他翻起眼皮看著叫囂的小獸，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我不希望看到你軟弱?！?/br>
    驀地，兩下無言。只有網(wǎng)紅街上的塵世喧囂和從燈紅酒綠的屋子里傳出的靡靡之音環(huán)繞著兩人。

    驀然站立，好半晌男孩才輕輕反駁：“我沒有...那個...軟弱。”

    “走錯路就是對生活低了頭，就是你，慫了?！蹦腥苏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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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屁屁，好赤雞。

    第27章 生財

    離過年還剩三天，鎮(zhèn)子上越發(fā)熱鬧了起來。

    不知怎么搞的，如今越是遠離繁華中心，年節(jié)時候越有氛圍。城市霓虹萬丈，卻熱鬧不了人心，市井之地貧瘠，卻充溢著期待和向往。人們用琳瑯的年貨滿足著自己的欲求，用放大的愉悅沖淡此前一年的心酸與疲累，用一個熱烈的端使期待此后一年的豐收與富足。

    說到底，有欲有求才有年味兒。

    秦見最近忙得腳不沾地，雖然又沒了一個賺“快錢”的營生，但他腦子靈光且肯吃苦，馬上又尋了一條賺錢的路子。

    臨近春節(jié)，濱城進入旅游旺季，每天有大量的游客涌進這個城市，餐飲住宿行業(yè)自然緊俏了起來，正是有利可圖之時。

    秦見在火車站幫助小旅館拉客，一個人頭十元。這是他幾天前去看曉曉時，從女孩兒姑姑身上尋到的商機。

    那天他逛了半下午集市，忍著嘈雜與擁擠耐心的選購了一件粉紅色的棉服。因為不知哪根神經(jīng)觸發(fā)，他想起了女人曾經(jīng)也在這樣一個熱鬧的時刻說過“新年穿新衣，小孩子過年就應(yīng)該漂漂亮亮的”。

    集市上的衣服不貴，但近百元的價格對于秦見來說也是不菲。他不會講價，便抄手蹲在攤位旁邊不走，當(dāng)他抓到了第三個想趁亂渾水摸魚偷衣服的毛賊后，攤位老板終于動容，將衣服打了對折賣給了秦見。

    曉曉穿上新衣的確漂亮，像畫報上的小公主，粉嘟嘟毛茸茸的讓人看著歡喜。女孩兒愛不釋手，不斷撫摸著棉衣上的刺繡小熊：“比姑姑給jiejie買的衣服還好看?！?/br>
    “最近可吃得飽？”秦見問道。

    小女孩點點頭：“姑姑最近賺了不少錢，家里每頓的菜都多加了一個，隔三差五還有rou吃呢，每次姑父下桌我就可以吃盤子里的rou了，能吃飽，哥哥不用擔(dān)心我。”

    “賺錢？”男孩兒對“錢”這個字眼很是敏感，“她還在火車站拉人住宿嗎？”

    “嗯，姑姑說最近游客多，人傻錢多，好忽悠?！?/br>
    男孩兒輕拍了一下女孩的小辮子：“別學(xué)她說話，難聽?！?/br>
    可轉(zhuǎn)過頭，秦見細長的眼中就閃過光彩，他琢磨了一會，將曉曉送回家，便去了火車站。

    站前來往的旅客確實比平日多了不少，拉人頭的人也多，每每出站口一開閘這些人就如蝗蟲一般蜂擁而上，七嘴八舌的圍著一個人或聒噪或拉扯，直到那人露出明顯的不耐或是出聲喝止，才會撇著嘴一副輕蔑的樣子離去。

    這樣的生意十之能做成二三，一天算下來收入也算可觀。

    秦見看了一個多小時，將拉人頭的路數(shù)摸得七七八八，一轉(zhuǎn)頭就來到市里最大的火車站。

    他將火車站旁邊的小旅館轉(zhuǎn)了個遍，又裝作住客將旅館的住宿條件與入住情況摸得清楚，然后蹲在背風(fēng)的巷子里琢磨了半天，待身子都凍僵了才一拍大腿站了起來。

    他到巷子口的食雜店給方斐和劉祥分別打了電話，三個人約好在方斐家見面。

    “這能行嗎？不...不犯法吧？”劉祥撓撓頭一臉困惑看著被調(diào)成粉紅色的水。

    “犯什么法，咱們是做冰球子...冰珠子，冰...”

    “冰質(zhì)工藝品?！狈届澄难诺貫榍匾娊恿嗽?。

    “對，我們制作的是工藝品，再說咱們也不賣，是送給那些剛下了火車打算找地方住宿的游客，犯什么法！”

    “不犯法就好。”劉祥拍拍胸口，“我媽把我從派出所領(lǐng)回去后哭了半宿，第二天嗓子都啞了?！?/br>
    秦見慣常冷漠的臉上閃過愧疚之色，他別過臉沉默了半晌才說：“以后咱們不做那樣的事了，我們堂堂正正的賺錢?！彼吡艘荒_圓滾滾的劉祥，讓他倒出地方，自己蹲在了水盆前，“這顏色好看嗎？”

    寈-

    方斐點點頭：“好看，但我覺得凍成冰球有點單調(diào)?！彼慕廾焖俸鲩W了幾下驀地眸中一亮，“對了，玫瑰花！你們等等。”

    說罷，瘦小的身子像小燕一樣飛了出去。

    此時這處，是方斐家后院的雜物間，如今成了三人的秘密基地。

    方斐的爸爸方書玉為了開設(shè)小飯桌和補習(xí)班，在鎮(zhèn)上租了的一間平房。平房只有上下水，卻無集中供暖，唯一的優(yōu)點就是離鎮(zhèn)中學(xué)極近。

    平房進門便是一條走廊，連著左右兩個屋子，大的做教室，小的父子兩人住，家什不多倒也夠住。在平房的后面還有一間雜物間，是原房主用來放柴火的，如今方書玉為了干凈取暖用了煤球，雜物間就空了下來。

    即便是空而不用的雜物間，方書玉也打理得干干凈凈，知道幾個孩子常聚在這里還放了幾張帶棉墊的椅子。

    沒一會兒，方斐就跑著回來了，手里拿著一個漂亮的盒子，他把盒子舉到秦見和劉祥面前，慢慢的打開了。

    那是一只金燦燦的玫瑰花，每一個折角都反射著耀眼的光芒，極美麗也極貴重，劉祥眨眨眼睛，問道：“方斐你這是啥意思？難道我們要給下火車的旅客送這樣的玫瑰花？這一支得...好幾百吧，方斐你腦子是不是秀逗了？”

    秦見也在等方斐的答案，只見他將金玫瑰從盒子中拿出，然后朝著盒子抬抬下巴：“玫瑰型的鐵盒子，可以作模具。”

    劉洋還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秦見卻一把拿過盒子仔細端詳：“行啊方斐，用這個我們就能凍出粉色冰玫瑰了?！?/br>
    “有幾個？”他問。

    方斐一怔，高揚的下巴落了下來：“就一個，別人送給我媽的，我媽不稀罕就給我了。”

    “這還不稀罕？金玫瑰??！”劉祥夸張的長大嘴巴，“那你媽稀罕啥？”

    性子好的方斐忽然有點怒了，賭氣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誰知道她稀罕啥，反正不稀罕我?！?/br>
    劉祥自知失語，緊緊地將嘴蚌了起來，秦見瞧了一眼岔開話題：“用這種的模具凍冰是個思路，咱們看看能不能找一些廉價的這樣不同形狀的模具?！?/br>
    緊抿著嘴的劉祥忽然舉手，用腹腔共振發(fā)出了一聲：“我知道。”

    第二天可謂大獲全勝。

    一支冰玫瑰，十多支冰月亮、冰星星、冰佩奇還有冰悟空，讓三個孩子在眾多拉人頭的老把式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三個孩子不像他人一樣圍著游客拉拽，只需給面相和善的旅人遞上一支晶瑩剔透的小禮物，自然便有人欣喜的過來搭話。

    羽絨服簇新簇新，雪地靴連個褶子都沒打的南蠻子們，此行為的就是玩雪賞冰，下車便有人送上一份這樣的禮物，如同下雨天有人遞傘，打哈欠有人送被，美到了心里頭。

    接下來的事情就輕松多了。方斐在本子上寫了一套話術(shù)，無非就是假期勤工儉學(xué)、體驗生活，旅館干凈價優(yōu)、便捷方便等等。他勒令秦見和劉祥熟背，并且鄭重地添了一句：“秦見，你不能繃著臉，得笑?！?/br>
    就這樣，一天下來，秦見的臉都要笑僵了，就連對著不錯的入賬都沒提起半分唇角。

    “旅館老板一共給咱們結(jié)了180，咱們一人60。”

    “我不要。”方斐說。

    劉祥從兜里抓了一把糖豆放到嘴里，那是他們制作“工藝品”模具最初的內(nèi)容物：“我也不要?！?/br>
    “拿著！”秦見一挑眼睛，“不拿明天就別來了?！?/br>
    三個人中就屬秦見最兇，也最是說一不二，其余一個小蝦米和一個胖蝦米互相看看，沒敢再言語。

    就這樣三個人的事業(yè)便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干了起來，后期不但有冰玫瑰這樣的小禮物，方斐還用心制作了一份游覽攻略，以孩子的視角將這個城市一一介紹，其中竟然還包括新發(fā)鎮(zhèn)的“三發(fā)臺球廳”。方斐鄭重的請求方書玉給臺球廳寫一句廣告語，方書玉想了想，提筆寫下：三發(fā)，一桿一洞，感受彼時繁華，體會此時落寞。

    第28章 不戰(zhàn)而勝

    秦見出家門前有些猶豫，因為早上隔壁的男人來敲了他的窗子，隔著窗戶喊道：“秦見，今天社區(qū)來送過年的慰問品，你留在家里，別亂跑了?！?/br>
    他似乎很急，說完便匆匆而去。

    早飯后，秦見也不知自己在猶豫什么，每年的慰問品社區(qū)送不進來，便會讓他到辦公室去取，他從沒為這事兒上過心，更不會覺得犯難。這次不過是通知的人換成了宋城南，就讓他生出了需要鄭重對待的心思。

    但，賺錢更重要。

    他穿上秦鐵峰的大鞋，系緊鞋帶，出了家門直奔火車站。

    三個人的生意不錯，沒幾天便坐上了火車站攬客的頭把交椅，不少旅館主動伸出橄欖枝，還提出人頭份可以從10元漲到15元。

    春風(fēng)得意永遠伴生嫉妒憤恨。秦見三人生意做得好，自然動了別人的蛋糕?；疖囌厩暗仡^蛇云集，三個毛頭小子又毫無根基背景，甚至都還未成年，像乳燕兒一樣孱弱，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弄死。

    拉人頭的時候，三個人免不了會吃些暗虧，被擠、被推、被指桑罵槐，劉祥和方斐不知被誰的黑手暗傷了數(shù)次，只有秦見有時會暗戳戳的反擊回去，不顧一雙雙怒目，吊著眼睛與之對峙。

    春節(jié)將至，站前增派了不少警力，地頭蛇們在火車站不輕舉妄動，不意味著他們暗地不敢動手。

    回家的路上，秦見機敏地察覺到他們被三個人不近不遠的跟著，因而他第一次貼心的送劉祥上了開往村子的公交車，又強硬的將方斐送到了家，才獨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路一直行在繁華處，但轉(zhuǎn)個彎，便是鮮少有人問津的暗巷，且如今已經(jīng)過了晚上八點，深夜寒冬，可能連只老鼠都不肯在這里逗留。

    秦見站在轉(zhuǎn)角處，路燈雖昏暗，卻也投下了長長的影子，男孩兒從地上的影子分辨跟蹤者的身高體型，發(fā)現(xiàn)三個男人中兩個看起來孔武有力，一個細里高挑，看起來瘦弱了一些。無論如何權(quán)衡，都沒有勝算，男孩兒磨了一會兒牙，狠狠用腳將地上的雪塊踩扁，終于下了決心。

    他快速轉(zhuǎn)身走進了街角的一家食雜店，拿起公用電話利落的按了一組數(shù)據(jù)，好像只要慢一秒自己便會反悔似的。

    電話響了好久踩著提示尾音被接通了，電話里傳出一個男聲，與早上隔著窗戶高聲吆喝的聲音一致。

    “我是宋城南，您哪位？”電話那頭聽起來很是嘈雜。

    男孩兒頓了頓，牙齒慢慢松開嘴唇，說道：“有人跟著我?！?/br>
    電話那頭默然了片刻，然后沉穩(wěn)的問道：“你在哪里？等著我，十分鐘到。”

    “別離開食雜店，聽話?！彪娫拰熘H，秦見又聽到一聲叮囑，他垂著眼皮，低低地“嗯”了一聲。

    三個男人凍得受不住，面露煩躁的也走進了食雜店。他們不買東西，叼著煙靠在玻璃柜臺上，三雙眼睛、六只瞳孔齊刷刷、惡狠狠地盯著秦見。

    為了留在屋子里，放下電話秦見買了一瓶水。男孩兒從來不買水喝，在外即便再渴也忍著，他覺得花錢買白水是世界上最傻逼的事情，所以他斟酌了一下，拿了一瓶可樂。

    起碼買的是甜水，看起來離傻逼的境地遠了一點。

    男孩兒沒喝過可樂。

    是的，從沒喝過?？此品艘乃?，卻是事實。起初是女人不讓喝，后來是沒錢喝，現(xiàn)在是舍不得喝，總之在第一口可樂入口時秦見差點沒噴了。

    他對手中深色飲品味道的詫異甚至超過了對三個男人的警惕，一不留神就讓一個男人近了身，那男人掐住秦見的后脖子，歪頭湊到他的耳邊：“小崽子，中午的時候是你給我一肘子吧，手挺快啊，都沒抓到現(xiàn)行。這么有種，現(xiàn)在怕什么啊，走，和叔叔出去，讓叔叔再領(lǐng)教領(lǐng)教你的拳腳?！?/br>
    秦見梗著脖子，青筋都崩了起來，卻一聲不響地任由他按著，只因為他記著宋城南讓他“聽話”。

    自打三個面相兇惡的男人進來，食雜店老板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年節(jié)之時，最是搶劫的高發(fā)期，前幾天社區(qū)的宋主任還做過安全宣講，老板快速的回憶了一下正確的處理方法，趁人不備悄悄地拿出了手機。

    叮鈴鈴，食雜店門上迎客鈴鐺響了起來。老板分神一看來者，頓時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