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碎依舊冷眼看?著眼前的女?人，說話的語氣決絕果斷，絲毫不帶一點情感。

    只不過?晶瑩透明的眼淚還是不聽話地?落了下來?。那雙含笑時極美的桃花眼，如今沾滿淚珠，一副我見尤憐。

    “如果這十萬你不要，那就一分錢也沒有了。別想威脅我。”

    “應(yīng)晚，”應(yīng)碎直呼其名，“我一直記得你曾經(jīng)告訴我，我本來?應(yīng)該在胚胎尚未成形之?前，就被手術(shù)鉗夾碎?！?/br>
    應(yīng)晚的這句話，也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在她的夢里清晰出現(xiàn)，然后?變成真切的畫面，讓她驚醒。

    “那么，你就應(yīng)該清楚，我應(yīng)碎不怕死，反正已經(jīng)偷到了十幾年的人生了。你把我逼急了，我就把所有錢都捐出去，然后?從泠河跳下去?！?/br>
    “到時候，你一無所有。”

    第46章

    應(yīng)碎說的泠河是常宜的一條河, 離應(yīng)碎和應(yīng)晚以前住的地方很近。

    應(yīng)晚從應(yīng)碎的語氣中聽出來了她的這些話?的真實性，這才不耐著?表情，“拿紙筆?！?/br>
    說完又罵, “真是養(yǎng)了一個不孝順的白眼狼?！?/br>
    應(yīng)碎麻木著回到自己的臥室，拿出了紙和筆。

    白字黑字，潦草歪斜，應(yīng)碎看?著?應(yīng)晚寫下了保證書?。

    其實應(yīng)碎也不知道這樣一份東西有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法律效力, 或者說如果以后應(yīng)晚還想?要找她，她有沒?有這個權(quán)利拒絕她。但是她清楚, 應(yīng)晚簽下自己名字的時候，她就真的沒?有母親了, 這是毋庸置疑的。

    也好。恩斷義絕也好。

    反正她的日子, 沒?有母親比有母親的時候過得更好。

    從此以后她就是一個孤獨的靈魂, 在這個不好不壞的世界茍活著?, 再?也沒?有親人可依。

    應(yīng)晚盯著?應(yīng)碎的手機cao作, 看?著?應(yīng)碎轉(zhuǎn)了十萬塊錢在她的卡號上，才松了一口氣。她剛要挪開自己的視線，此時陸京堯給應(yīng)碎發(fā)了一條消息, 她的手機上方彈出了一條微信消息和陸京堯的名字。

    應(yīng)晚看?著?消息欄被應(yīng)碎快速劃掉。

    她打量了一下應(yīng)碎, “男同學？不會是你?早戀對象吧？”

    然后她又繼續(xù)問了一句讓應(yīng)碎感到更加憤怒和無力的話?, “憑你?這張臉，談的對象應(yīng)該很有錢吧？”

    應(yīng)碎狠戾打斷她的話?, “你?夠了！不是男朋友！你?也別想?再?從我身上或許我以后男朋友身上撈到一分錢！”

    應(yīng)碎在這一刻突然明白了，陸京堯她mama所考慮的事情，家底清白, 人品端正，原來真的很重要。如她母親一般, 就是一顆有風險的毒瘤，隨時可能會爆發(fā)，會擴散。陸家那樣的背景，又怎么會能接受如此的家庭。

    連她自己都唾棄。

    “你?快從我家離開，以后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了?！睉?yīng)碎胸口被氣得起伏。

    應(yīng)晚白了應(yīng)碎一眼，“我不就是說說嗎，你?至于反應(yīng)這么大嗎？真是開不起玩笑?！?/br>
    她這才悠悠地朝著?門口走。等到她一走出門，身后的門就被應(yīng)碎嘭一下關(guān)上。

    應(yīng)碎的手還撐在門把手上，轉(zhuǎn)頭望見茶幾?上的那張白紙?？蛷d的窗戶開著?，風吹了進來，白紙被吹動，搖搖緩緩地落在地上，落在了她的腳邊。

    應(yīng)碎看?著?應(yīng)晚的字，看?著?毫不走心的“保證書?”三個字，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力氣都被抽走了。

    她薄而瘦削的后背抵靠著?門板，然后緩緩下滑。她蜷起身體，窩著?，雙手緊緊抱住膝蓋，埋頭膝蓋之?間。

    為什么啊。

    她明明已經(jīng)?很努力了，很努力地想?掙扎著?走出泥沼?？墒钱斔鄣教撁摬抛吡顺鰜?，下一秒?yún)s?一腳踩進一片更大的泥沼。

    她真的已經(jīng)?快沒?有力氣了。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不斷下沉，下沉，下沉。

    最后一眼，她望向四周。

    哦，原來目之?所及，都是一片又一片的沼澤地啊。

    這才是叫人最最絕望的。

    應(yīng)碎悶聲哭著?。

    她從來沒?有說過，其實她很羨慕的，很羨慕別人家的小孩有愛她的mama，有美好幸福的家庭。

    她從來沒?有表現(xiàn)出來，但是她真的真的很羨慕。

    微信提示音又響了一下。

    應(yīng)碎僵硬著?四肢微動，然后緩緩抬起頭，拿出自己的手機。

    她劃開，點進和陸京堯的對話?框。

    他給她發(fā)了兩條消息。

    一條是四分鐘之?前的：【我已經(jīng)?到家了?！?/br>
    另外一條是：【你?睡了沒?？沒?睡的話?我覺得你?還是先吃點東西再?睡，不然空著?肚子睡到明天對胃不好?！?/br>
    應(yīng)碎看?著?陸京堯的消息，笑了出來。

    然后笑著?笑著?，彎起的嘴角漸漸沉了下去，眼淚更加洶涌，更加肆無忌憚。

    應(yīng)碎抹了一把眼淚，然后在對話?框打下了：【陸京堯，我現(xiàn)在好難受，我好想?見你??！?/br>
    可當她的大拇指按在發(fā)送鍵上之?后，她又拖著?上劃，取消了發(fā)送，又快速連續(xù)按著?刪除鍵。

    不行的。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讓他陪著?自己一起被惡臭渾濁的沼澤一起淹沒?呢。

    他的前程，本該是一片光明。

    應(yīng)碎一邊掉著?眼淚，一邊給他打字：【知道啦，你?真是越來越像個啰嗦老太婆了?！?/br>
    對方很快回了過來：【這才剛高考結(jié)束呢，就嫌棄我了，嗯？】

    應(yīng)碎又笑。

    她覺得自己又哭又笑的樣子一定很丑。

    她繼續(xù)給他回：【不敢不敢。我已經(jīng)?泡了面?吃完了，我要去睡一個長長的覺了，明天見嘍?！?/br>
    應(yīng)碎發(fā)出來的語氣很正常，根本讓人看?不出她的異常。所以也沒?有人知道，她的這顆心滿是裂痕。

    第二天。

    應(yīng)碎在家里面?睡到了下午兩點。這一個漫長的覺睡得并?不舒服，中間她醒來了好幾?次。

    所以等她起床看?到自己一副眼皮腫的樣子，多少覺得煩躁。

    應(yīng)碎在臉盆里面?用水龍頭加了點水，然后去冰箱里拿出了一盒冰塊，倒進水里。她把自己的頭發(fā)扎了起來，然后雙手撐在盆邊緣，頭往下，閉緊了眼，沒?入水中。

    寒意一下子包裹著?她的面?龐。

    她就這樣一動不動，直到自己感覺快撐到極限，再?從水中“嘩”一下抬起頭。

    她張開嘴大口呼吸著?，看?著?鏡子里面?的自己，水從她的臉頰淌了下去，滴在水池里，滴在地上。

    應(yīng)碎拿毛巾把水漬擦干。

    然后去洗了個澡，把頭發(fā)吹干。

    應(yīng)碎拿出了一條裙子，白色的。然后她把自己烏黑的長發(fā)往后捋。又拿出奶奶給自己買的十八歲禮物，一套貴重的化?妝品。

    那時候奶奶已經(jīng)?病重了，但她生?日那天卻?還是愧疚地對她說，“抱歉啊，遂遂，讓你?在病房過的十八歲生?日。我托了你?王叔給你?買了一整套的化?妝品。我們遂遂十八歲就是一個大姑娘了，等高考結(jié)束以后要學會讓自己變得美美的?！?/br>
    她看?著?眼前的這些化?妝品，低喃，“奶奶，遂遂高考完了，可以化?妝了。”

    應(yīng)碎不太會用化?妝品，不過她天生?麗質(zhì)，不化?妝也很好看?，所以她只是用眉筆往眉尾延了幾?筆，又涂了一個豆沙色的口紅。

    完成一切后，她平靜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好了，她要去赴約了。

    應(yīng)碎是三點五十下的樓，她已經(jīng)?摸清楚陸京堯的習慣了，通常都會在和她約定的十分鐘之?前到。

    果然應(yīng)碎下樓的時候，陸京堯已經(jīng)?在了。

    陸京堯看?著?一級一級走下臺階的應(yīng)碎，她的白裙隨著?她的邁動而輕擺。她一抬眼，望向他，明眸善睞，窈窕清麗，如出塵仙子，不染淤泥。

    陸京堯是第一次見應(yīng)碎如此。

    雖然她平時就算穿著?普普通通的校服也很美，但是今天卻?是格外好看?，他看?得出來應(yīng)碎是刻意打扮了。

    應(yīng)碎朝著?陸京堯走過來，見陸京堯的目光不加掩飾地盯著?，抿了抿唇，問道，“好看?嗎？”

    “好看??！标懢﹫蚧卮穑霸趺崔k，好看?到我的心臟都快要炸了?！?/br>
    應(yīng)碎彎著?唇笑，“去你?的?！?/br>
    “去哪？去到你?的心里？”陸京堯揶揄。

    “滾吧你?，別撩sao行不行？”

    陸京堯突然不說話?了。

    過了幾?秒，他才開口，“嘖，怎么辦，穿著?白裙罵人的遂遂，好帶感?！?/br>
    兩個人一路吵吵鬧鬧的，他陪著?她鬧，陪著?她笑。

    出了西街以后，兩個人坐上出租車，前往前金路的玫瑰園。

    車上，應(yīng)碎看?著?陸京堯手里面?拿著?一把黑色，問他，“你?帶傘干嘛，等會要下雨嗎？”

    “天氣預報說是可能會下，帶一把比較保險?！?/br>
    但就算不下雨，他也會帶著?。他忍不住了，他想?要告訴她，這一把經(jīng)?過周轉(zhuǎn)的傘，和十二歲暴雪中她給過他的糖。

    第47章

    一走進玫瑰園, 就能看到成片成片的花海，一片又一片的玫瑰顏色不盡相同，香氣撲鼻而來。黃昏也好?似要爭一分美, 與花海相映襯，云卷云舒，金光細細勾勒，讓人覺得像是跌進了柔軟浪漫里。

    兩個?人沿著一條小道漫步著。應(yīng)碎一路上的話都很少。

    陸京堯問?她, “喜歡這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