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祝采青的這個電話讓陸京堯有點郁悶。

    從祝采青上次試圖讓自己出國讀書并讓他去拿出國資料開始, 陸京堯就覺得自己母親似乎開始想要插手他的事情了。

    陸京堯的眸光暗下去。這是覺得，他這個年紀(jì)再?散養(yǎng)下去?，之后就收管不住了, 所?以要開始伸手了嗎給?他圈起來了嗎。

    八點多鐘。

    應(yīng)碎今天晚上胃口還是不太好?，都沒有怎么吃東西。現(xiàn)在耐不住現(xiàn)在胃里空空的，于是下樓打算去?附近一家便利店買點什么填填肚子。

    現(xiàn)在這個點便利店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了，應(yīng)碎視線掃在貨架上, 只覺得自己餓著，但卻?又沒什么特別想吃的要買, 正想著還是買點關(guān)東煮吧，她剛轉(zhuǎn)彎, 就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姿態(tài)閑散地坐在落地窗邊上的長?排桌椅上。

    應(yīng)碎馬上退了一步, 躲在貨架后面。

    這么晚了, 陸京堯怎么在這里。

    關(guān)于那張照片的事情還沒讓她找到?一個理由充分的解釋, 現(xiàn)在她可不想見他，不然免不了被他調(diào)侃懷疑。

    應(yīng)碎隨手從對面的冷藏柜拿了一瓶酸奶，打算去?付款, 誰知道這一轉(zhuǎn)身?, 就被一道高大的人墻擋住。

    應(yīng)碎尚未抬頭呢, 就先?聞到?陸京堯身?上那熟悉的好?聞香味，獨屬于他的一種淡香。幾乎是一秒確定這人是誰, 隨著她抬起頭，眼前這張精致到?無可挑剔的臉輕松驗證她的想法?。

    他什么時候站在自己身?后的。

    算了，既然被他發(fā)現(xiàn)了, 那就只好?先?發(fā)制人了，她問他, “陸京堯，這大晚上的，你跑西街來干什么，還在我背后嚇人？”

    應(yīng)碎的目光一下跌進(jìn)陸京堯的視線，應(yīng)碎料想中，他此時應(yīng)該是低著頭一副揶揄模樣看她，或許眼里還會漫著一些不經(jīng)心的痞壞笑意，但并?沒有。

    陸京堯今天的目光透著些沉悶，但是仔細(xì)看又像是自己的錯覺一般，藏得極好?。

    陸京堯看了她兩眼才回答，語氣?理直氣?壯，沒半點帶虛的，“我散步散到?這的?！?/br>
    “您可真?閑，大晚上散步散到?這里。”應(yīng)碎忍不住調(diào)侃。

    “那我都散到?這了，你看到?我躲什么？”陸京堯說話的語調(diào)像是拋出了一個鉤子。

    “……”應(yīng)碎才不會輕易上鉤呢，“我哪里躲了，我又沒看到?你?！?/br>
    陸京堯的嘴唇向上彎了彎，聲音有種細(xì)膩的磨砂質(zhì)感，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應(yīng)碎同學(xué)，這家便利店的玻璃擦得很干凈的?！?/br>
    意思是有反光。

    應(yīng)碎的瞳孔不自覺縮了一下，被陸京堯捕捉到?。偏偏她嘴上還逞強(qiáng)，“我就看到?一個背影，哪知道是你啊?！?/br>
    “這樣啊?！标懢﹫蚬室鈮涸诼曇?，用氣?聲說話，“你確定不是因為我發(fā)你的照片讓你心虛了？”

    陸京堯似乎總是能精準(zhǔn)打擊到?她的痛處。應(yīng)碎瞪了他一眼，嗔道，“想得美?。別自戀行不行?！?/br>
    陸京堯哼笑了一聲，好?心放過她，散漫著聲音，拖著調(diào)子回答，“行?！?/br>
    陸京堯瞥了一眼她手里的酸奶，伸手從她身?后拿了一瓶一樣的，然后抽走她手里的，轉(zhuǎn)身?從收銀臺付錢。

    應(yīng)碎跟在他的身?后，“你把我的拿走干嘛？”

    陸京堯也沒回頭，“和同桌這么有緣，散個步都能碰到?，這不得請你喝杯酸奶。”

    窄小的過道難以兩個人并?行，應(yīng)碎只能跟在陸京堯的后面，“知道你有錢，但我也不能總是讓你花錢吧。陸京堯，要不我請你喝吧?！?/br>
    “不用?！彼芙^得干脆。

    應(yīng)碎：“……”

    一杯酸奶錢在陸京堯那里算不了什么，但是應(yīng)碎不想總是讓他請自己。

    等到?陸京堯買好?了酸奶，重新往那拍座位走的時候，應(yīng)碎在收銀臺邊上弄了兩份一樣的關(guān)東煮，付了錢以后兩手各拿了一杯，朝著他走過去?。

    她把其中一份放到?了陸京堯面前。

    “海帶結(jié)，魔芋絲，撒尿牛丸，魚丸，rou腸。我的經(jīng)典組合，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點一份。吃完了就覺得心情好?很多了?！?/br>
    陸京堯看著眼前還冒著熱氣?的一份關(guān)東煮，淡笑望她，“怎么了，你是覺得我心情不好?？”

    “看上去?有點?！?/br>
    “那你說說，你怎么看出來的。”陸京堯側(cè)過頭去?看她。

    “憑感覺?！睉?yīng)碎回答他，眼睛還盯著前面，“剛剛對上你的第一眼，感覺你的眼睛里藏著點不愉快?！?/br>
    “噢，當(dāng)?然了，也可能只是我的錯覺?！彼峙伦约鹤宰?多情，補(bǔ)了一句。

    “不是錯覺?！标懢﹫蚪釉捊拥每?。

    “應(yīng)碎，我現(xiàn)在心情確實不好??！彼翢o遮掩地坦白，又問她，“你要不要安慰我一下？”

    應(yīng)碎聽到?陸京堯直白地向她要安慰，有些不可思議，倏爾偏過頭，對上他的眼睛，此時他眼波平淡，分辨不清表情好?壞。

    他在向她求安慰？

    應(yīng)碎的心口緊了一緊，像是在考試時時間不夠但遇到?的題還不知道答案該如何下手一般，毫無思緒，甚至有些許慌亂。

    她下意識地問，“真?的假的？”

    “真?的?！?/br>
    陸京堯依舊直勾勾地盯著她。

    “那你總得告訴我，你發(fā)生了什么讓自己心情不好?的事情吧？”

    陸京堯又看了她兩秒，才緩緩開口，“一個忙到?沒時間管我的人，突然開始插手我的事情了?！?/br>
    還查了我的身?邊人，讓我遠(yuǎn)離她。

    當(dāng)?然，這后半句他沒有說。

    “你爸媽？”

    “我媽。”

    應(yīng)碎想不到?陸京堯這樣的人，也會有這種俗常的煩惱，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他好?像也不過就是十八歲的大男孩而已，只不過他之前給?自己的感覺總是做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自由散漫但又有著超乎這個年齡的成熟穩(wěn)重。

    “害。你媽管你是好?事?！睉?yīng)碎打開了酸奶，喝了一口，“我跟你說說我媽，你就知道被管著其實也是一件幸福的事了。”

    陸京堯不動聲色，似乎是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哦？”

    應(yīng)碎眸眼放空，“十二歲之前，我一直跟著我媽，也從沒見過我爸。不過十二歲之后，她就把我送到?了奶奶這，然后自己出國嫁人了。你不是知道我十六歲喝了半箱啤酒的事情嗎……”應(yīng)碎繼續(xù)說著。

    應(yīng)碎這才發(fā)現(xiàn)，時間真?的能淡化一個人的痛感。

    還記得自己十六歲生日的時候，路過一家肯德基的時候，隔著透明的落地窗看到?一家人在給?一個小女孩過生日。那天的她突然好?羨慕好?羨慕，羨慕瘋了。

    于是她鬼使神?差給?自己的母親打了一個電話。不過沒人接，打了幾個都沒人接。然后她那天就莫名感到?很傷心，于是她就讓岑野買了一箱啤酒，荒唐喝醉。

    應(yīng)碎說這些的時候語氣?非常平靜，平靜到?像是在說一件別人的事情一樣。

    陸京堯看著她，心里面不是滋味。但他還是自私地讓她說下去?了。因為如果不能十足地了解她內(nèi)心的傷疤，又怎么能真?正地走近她，再?給?她療傷呢。

    在加上祝采青說的，她母親在坐牢，他就更需要確定應(yīng)碎和她母親之間的關(guān)系和情感。

    應(yīng)碎低下頭笑了笑，“哎，陸京堯，你知道我為什么名字里會有一個碎字嗎？”

    陸京堯漆黑的眼神?盯著她，說話的聲音不自覺地帶著啞，“為什么？”

    應(yīng)碎抿了一下唇，說得好?像無關(guān)自己痛癢，“因為我差點就出生不了了。我媽說，如果不是因為會傷害到?她的身?體，我本該被手術(shù)鉗夾碎的?！?/br>
    饒是陸京堯，聽了應(yīng)碎的話，也感覺像是頭上突然被什么重物猛地砸了一下，懵了一瞬。更不想，當(dāng)?時的應(yīng)碎聽到?這樣的話，會是多痛苦失望。到?底是怎么樣狠心的一個母親，才能說出這樣狠毒的話。

    應(yīng)碎轉(zhuǎn)過頭，就見到?陸京堯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她勾起慵懶的笑，“怎么了，是不是覺得我像在編故事，有點離譜？”

    “沒有?！标懢﹫虻暮斫Y(jié)動了動，才說出兩個字。

    應(yīng)碎拍了拍陸京堯的肩膀，“聽了我的事情以后，是不是覺得自己那點事兒?不算事了？”應(yīng)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么安慰，但是她知道，用一件更糟糕的事情，可以淡化一件不好?的事情。

    “你用自己的過去?安慰我，自己不會感到?難過嗎？”陸京堯問她。

    “還行吧，畢竟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如果能讓你覺得好?受點，也算值了?！睉?yīng)碎聳聳肩無所?謂地看他，目光清澈而真?摯。

    “值嗎？”他重復(fù)她的話。

    應(yīng)碎點了點頭，“值啊?！?/br>
    “陸京堯，從小到?大，對我好?的人不多。你算其中一個吧?！碑吘共皇钦l都有只身?跑那么遠(yuǎn)去?接她回來的勇氣?的。

    她拿起自己的酸奶，碰了碰他的那杯，“如果能讓你心情好?點，有什么不值的？”

    應(yīng)碎喝了一口，放下了酸奶，手撐著桌子邊沿，高腳凳邊下的腿一晃一晃的，目光望著遠(yuǎn)方。

    其實她說這些，還有一點點小私心。

    她想告訴陸京堯她那些不堪的過去?。也希望，如果他覺得自己和他所?想的應(yīng)碎不一樣的話，就在聽完這些事情以后，趁著她還沒有徹底沉淪的時候，快快離她遠(yuǎn)去?吧。

    因為人的本性是趨利避害。

    但她不知道，如果人的本性是趨利避害，那應(yīng)碎對于他而言，就是永遠(yuǎn)不變的，最大的“利”。

    她該是他的寶藏。

    陸京堯看著她的側(cè)顏，伸出手，用大拇指指腹抹去?了她嘴邊的一點酸奶。

    應(yīng)碎晃著的腳懸停在空中。

    愣愣地轉(zhuǎn)頭望他。

    就見他寵溺地看她，“多大的人了，喝個酸奶還能喝一嘴。”

    其實也就一點。

    應(yīng)碎的耳根子又有點紅。剛才的動作?未免太過曖昧……

    她用自己的手背反復(fù)擦了擦自己的嘴，沒再?見到?酸奶痕跡，才開口，聲音不自知地軟了幾分，“哪有一嘴，夸張?！?/br>
    應(yīng)碎想找話題，眼睛瞥見那酸奶杯上的數(shù)字“18”，在加上剛剛聊的事情和家庭有關(guān)，想到?之前開學(xué)沒幾天他們吃燒烤的時候問到?年紀(jì)，陸京堯已經(jīng)滿十八歲了，就問他，“陸京堯，你之前說你十八歲了是吧？”

    “嗯?！?/br>
    “那你是九月出頭的幾天剛過十八歲生日嗎？”

    “不是。我生日是6月21日?！?/br>
    “6月21日？我6月22日的，靠，差一點就能當(dāng)?你jiejie了?！睉?yīng)碎多少覺得有點可惜。

    “那讓你失望了哈?！?/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