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個月后── 大魏?韓郡── 一名年紀約莫十五歲的美麗少年,身受嚴重的內傷,正狼狽地躲避一群大魏的追兵,是魏國穆家軍。魏國穆家軍訓練有素,軍紀嚴明,士兵個個皆是經過魏國精挑細選的輕壯男子,戰(zhàn)斗力強,是一支很強的軍隊。上次大魏派的不是穆遙和穆家軍,而是朝廷的一般士兵,戰(zhàn)斗力自然不能和穆家軍相比,士兵素質良莠不齊,將帥和士兵之間的默契、向心力、戰(zhàn)斗力皆遠遠不如穆家軍。這樣的軍隊,遇見了和穆遙齊名的陳天曜,和他所率領驍勇善戰(zhàn)的陳家將士,大魏打敗戰(zhàn)是必然的了。 但眼前的穆家軍是精兵中的精兵,那名負傷的少年在行刺魏國大將軍穆遙失敗之后,被穆遙高深的內力震傷了五臟六腑,好在少年家學淵源,也是名將之后,在震傷筋脈的當時,快速用家傳內功心法止住了傷勢,讓傷勢不至于蔓延開來,然后少年施展輕功奪命逃走。 他太大意了?。∫詾楫敃r客棧內只剩穆遙一人,看他鬢角處有一半以上的頭發(fā)早已灰白,這穆將軍看起來似乎有些年紀了,大魏是沒有其他能人嗎?為什么穆遙這樣的歲數,卻仍舊在前線作戰(zhàn)? 少年覺得穆遙和尚夏的無敵將軍陳天曜相比,似乎名過其實了,陳天曜成名的早,穆遙則是大器晚成,今年已經五十三歲,陳天曜也才四十初,因為自己是陳家軍的人,見過陳天曜的少年,覺得眼前的穆遙相貌十分普通,不過是一名十分普通的老者,若是他穿著尋常百姓的衣服,混在一堆百姓之間,說不定就找不到他了,他看起來就是這么平凡。在少年第一次見到穆遙的時候,還以為是不是自己認錯了,在確定是對方沒錯之后,少年氣定神間地,靜坐在穆遙東北方角落的桌子旁,悠間地品著手中剛泡的龍井。陳天曜說穆遙是他一生的勁敵,無論如何,還是先別輕舉妄動,少年選擇安靜等待,似機而動,卻沒想到這竟是穆遙示敵以弱的詭計。 當穆遙忽然對少年發(fā)動攻擊,穆遙真氣快速攀升,先前那名普通模樣的老人,彷彿瞬間撕下了剛才普通人的面具,現出令人驚懼的氣度,那才是穆遙的真面目,也是統(tǒng)御大魏十萬精兵的名將。 少年只覺得穆遙那一掌所發(fā)出的內力有如排山倒海,這是他第一次有害怕的感覺,想著我該不會命喪當場吧?!父親說穆遙武功和他不相上下,可我感覺他那一掌就算是父親本人也不見得接的了,分明就是要把我除掉的那種狠招,他是從哪里看出了我的破綻?沒道理對一位剛見面的刺客,痛下殺手吧? 少年用盡平生絕學才勉強借力使力化開穆遙這一招五行掌,把五行掌的力道洩掉了七成,七成的力道打在不遠處的桌椅,桌子椅子霎時化成一堆齎粉。 少年額頭馬上多了一層汗,想想若不是僥倖化解了那七成的內勁,現下變成一堆齎粉的,可是自己,這穆遙當真可怕。 打從少年一開始出現在穆遙視線之內,穆遙就注意到他了!多年來的歷練讓穆遙第一眼見到這少年,下意識地繃緊神經,因為他從少年身上嗅到一種極其危險的氣味?!哼@少年似乎并不覺得自己和一般人有什么兩樣?』穆遙想。 『即便他穿的只是大魏尋常百姓的服飾,但他身上散發(fā)出來不凡的氣勢,那是他想掩飾掩也掩飾不了的?!荒逻b想。 少年坐在不遠的位置,安靜地喝著茶,雖然他一次也沒抬頭看向穆遙方向,卻不知穆遙已經注意到他了! 少年正安靜地等待著,等待著一個適合出手的最佳時機。 『他的獵物想必就是我吧!雖然他掩飾的很好,但那種欲蓋彌彰不自然地舉動,在我眼里是何等明顯。 哼!他還太嫩了! 這少年,莫不是第一次出任務吧?』 老謀深算的穆遙同樣也沒瞄向那名少年,少年身上所帶的氣場,穆遙不需要用眼睛也能察知他的動靜。 少年正在等待契機,穆遙也是。 穆遙故意示敵以弱,讓少年以為他武功不如傳說中的那般厲害,雖然也有兩下子,但就是名過其實罷了!沒錯,穆遙就是要讓對方有這種錯覺,才設計要擒下他。 直到和那名少年交手之后,穆遙開始改變主意了!他要除掉他!是的,他要除掉這名少年,也必須除掉!原因有二,第一,少年的武功招式已經洩漏了他的身分,他是陳天曜那邊的人,陳天曜也是穆遙的勁敵,他們一生在戰(zhàn)場正面廝殺不知幾百次了,陳家劍法他穆遙怎會不識得?這名少年將陳家絕學使得相當好,已得陳天曜的真?zhèn)?,想必這名少年應該是陳天曜的兒子吧? 穆遙之所以決定趁此機會要除掉這名少年的第二個原因是:他看見了這名少年的資質,這少年年紀尚輕就有這般功力,老夫像他這個年紀,尚且不及他功力的十分之一,這小子很不錯嘛!可惜了他是陳天曜那邊的人,此次若不除下他,等于養(yǎng)虎為患,將來對我大魏必是一大威脅。老夫已老,兒子穆璟只是尋常將才,我之后再難找到可以抗衡陳家將的人物了!這尚夏的人才還是少一個是一個!主意打定穆遙下手不再留情,每一招下的都是重手,第三招的時候,陳若溪右肩中了穆遙一掌,頓覺五臟六腑氣血翻涌的十分難受,吐了一灘鮮血,體內的內力正在快速流失,少年一驚,當急撤退。 「想走?沒那么容易!」穆遙說。 穆遙又是一招金龍吐珠,手掌發(fā)出的內勁如排山倒海、驚濤駭浪,少年登時怯了,慌忙中使出八卦迷蹤第三式----巺卦。只見少年身影快速化成一道白光,身形快如閃電,迅速消失在穆遙掌力范圍之內,那招巽卦,連穆遙也無法看清少年的步法。八卦迷蹤是陳天曜近年悟出的武功絕學,陳天曜只單傳那名少年,普天之下還沒有第三人會使。陳天曜之所以放心派少年去行刺穆遙,正因為他已經把八卦迷蹤傳給了少年,就算打不贏穆遙,自保絕對沒問題。 是的,這名少年就是陳天曜之子陳若溪。穆遙剛才那一掌幾乎快把陳若溪內臟震碎。看見對方居然沒有當場死亡,穆遙也嚇了一跳!那一掌可是凝聚穆遙生平的內力,這少年,很好,很好!穆遙嘴角帶笑,眼神銳利如同蒼鷹。 陳若溪在逃跑過程中,感覺自己的內力正在快速流逝當中,他得趕快在內力消失前躲在安全的地方,靜坐養(yǎng)傷才是。但穆家軍像鬼魅一樣,怎么也擺脫不了。 陳若溪奪了一匹馬一路狂奔,后方穆家軍也紛紛騎快馬追來,數目眾多的軍隊,在后方揚起一大片風沙,聽這聲音,想必至少有一千人吧?陳若溪想。 一千人?他們也太看的起我了,只不過追殺一名刺客而已,竟然要出動穆家軍一千人?他們也太看的起我了!陳若溪這樣想的時候,胸中一時氣悶,又要吐出血來,他硬是強忍住,這口鮮血只涌到喉嚨間,硬是被陳若溪嚥了回去。 他又騎了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好不容易終于把身后的穆家軍甩了,在奔到溪邊的時候,再也忍不住了,瞬間失去意識..…… 在失去意識之前,陳若溪依稀看見溪邊有一名男子,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歲數,像是在這地方居住很久的居民,陳若溪只看了他一眼,連話都來不及說,當場失去了意識……。他的體力早在奔跑的時候,就已經透支殆盡,不過是靠著一股狠勁和毅力支撐著他逃到了這里,終于再也撐不下去了! 只要不是穆家軍,應該沒啥大不了,他自己現在的裝扮很安全,是大魏女子裝束。 陳若溪要不是扮成女裝,又這么像個姑娘,穆遙這隻老狐貍怎能騙過去。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這女裝也只是權宜之計,就這么一次,再不為之了!陳若溪討厭地想。 在逃跑途中,因為穆遙武功高強,輕功也很厲害,好幾次少年差點就被穆遙生擒住了。還好少年盡量往人多的地方逃跑,他慌不擇路,只知道那時剛好有一名丫嬛從住家后門出來倒水,少年當即用右手制住那名丫嬛,警告她不得聲張,叫她把后門關上。丫嬛看見那名少年臉色蒼白如紙,深邃的五官煞是俊美,好俊俏的一位公子哥兒?!百花樓的男客們都沒有一個長得像這位少年這般英俊的。 丫嬛眼睛瞬也不瞬的直看著陳若溪,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這時陳若溪又吐了一口血,ㄚ嬛冷靜地掏出手帕,仔細地擦拭著陳若溪流血的嘴角。 她把陳若溪扶進自己的房間,接著出去拿療傷用的藥箱,在去拿這些東西之前,丫嬛快速倒了一杯清涼的白開水給陳若溪喝,陳若溪狼吞虎嚥地一口喝乾杯中的水。 「慢慢喝,別噎著了。」丫嬛溫柔地看著他,眼角帶笑。 「多謝你。」陳若溪說。 「別客氣,你放心待在這里,我不會讓人知道你在這里的,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拐f完那名ㄚ嬛食指輕放唇上,示意陳若溪她絕對會保守這個秘密。 陳若溪愣了一下,「謝謝你,姑娘。姑娘對在下的救命之恩,在下銘感五內。」 ㄚ嬛聽了一笑?!肝液軜芬饩饶?,你安心在這里養(yǎng)傷吧!我去看看有沒有金創(chuàng)藥什么的,我馬上就回?!?/br> 「不用了,我運一下功就行了?!龟惾粝撊醯卣f。 「公子您身上流了好多血,得馬上清理,我去拿藥來,很快?!?/br> 陳若溪拗不過ㄚ嬛,只好點頭道,「那么,麻煩姑娘了?!?/br> 「不會。」丫嬛笑著說,一雙眼瞇成一條彎彎的上弦月。 她飛快地出去了。心中樂不可支的想,剛才他對我說謝謝,看著我的眼神,好帥呀! 少年并沒有十分在意那名丫嬛熱情的舉動,他只想著得趕緊靜坐練功,讓身體恢復元氣,早一點離開這里,這里還是大魏境內,穆家軍此刻正在附近急切地搜捕他,搜到這里來是遲早的事,當務之急就是快點把淤積在內臟的那個血塊,用內力逼出來才是。 他盤腿而坐,運氣療傷,沒多久,氣血順暢多了,只是…..陳若溪忽然輕嘆了一口氣,看來,他得要有小一段時間不能使用內力,過著如同常人的日子了。唉,沒關係,船到橋頭自然直,生性樂觀的他,把暫失內力這件事看的很淡。 那位年輕的丫嬛對他很好,害羞靦腆的模樣,陳若溪覺得有趣,想想自己是永遠也不可能有這種女兒的嬌羞。那位姑娘是好人,救了自己一命,他無以為報,不過他會永遠記得她。 在丫嬛幫陳若溪換藥的時候,陳若溪順道問:「請問姑娘芳名?」 「我、我、公子叫我阿柔就行了,我沒姓,只有阿柔這個名字,我很小的時候就被人販子賣到這間百花樓了,現在的我就連父母長什么樣子也忘了,來百花樓的時候我不到四歲,只知道自己叫阿柔,姓什么倒不記得了,嬤嬤看我手巧人機靈,便叫我跟在小姐們身旁服侍小姐們,我今年十三歲了,嬤嬤說再過沒多久就要我掛牌接客了?!拐f到這一句,阿柔心中一陣酸。 「阿柔你有想過要離開百花樓嗎?」陳若溪問。 「想了豈止千次!不過百花樓已經是我半個家了,故鄉(xiāng)的親人在飢荒的時候,迫不得已才把我賣了,我走的前幾天,唯一的弟弟因為沒有奶水,剛餓死。現下就算是想去找我爹娘可能也找不到了!」阿柔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遙視遠方,小時候的事情如歷眼前,就像書本舒展開來,陳若溪覺得阿柔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似乎老了十歲。 阿柔此時眼睛潮溼,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她慌亂說了幾句:「瞧我,不自禁就對公子您說這么多,真對不住,那些往事我?guī)缀醵家?,已經好些年沒有夢見了,今天是見了公子您阿柔才不小心說的,公子您可別見怪。」 陳若溪正聽的一陣感動,眼眶也潮溼了,在將軍府長大的他,還不知道下層老百姓是怎么生活的,阿柔看起來如此可愛,沒想到卻有這般遭遇,真令人心疼。 阿柔怔怔看著陳若溪,「公子,你帶我走好嗎?我已經沒有沒有親人了,我很好養(yǎng)的,只要有東西我就吃,有地方我就睡,我不挑的,絕不會浪費你太多糧食,而且我什么活兒都能干,你就帶我走吧!公子?阿柔愿意永遠跟在公子身邊,一輩子服侍公子?!拱⑷嵊媚请p水汪汪的大眼,可憐兮兮地看著陳若溪。 陳若溪心中一時柔腸百轉,這女孩兒年紀小他兩歲,就好像他meimei,他只有一個弟弟陳瑞奇,眼前的女孩兒他看著順眼,想起了女孩的身世,心中起了憐憫。 「好吧!可是眼下我內力盡失,就連自保也很困難,等我武功恢復,逃了出去,我定會想辦法救姑娘出去?!?/br> 阿柔聽了卻以為是公子的敷衍之詞,一張小臉登時垮下,「公子您一定是嫌棄阿柔是拖油瓶,就連此刻公子已經知道我叫阿柔了,卻仍舊只叫人家姑娘,聽起來好見外喔!」 「啊,對不起,阿柔姑娘,在下不是有意的,不過我一向言出必踐,我答應阿柔的事,我一定會做到?!?/br> 「真的嗎?」 「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好,阿柔相信你?!拱⑷嵫凵駡远ǖ乜粗惾粝f。陳若溪頓時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眼前這女孩認真的眼神,好似把她一生的命運都託付與我的表情?我怎么擔當的起?陳若溪在心中想。從小癡心于練武的他,從來沒有過所謂感情的事,陳若溪所謂的感情也只是對家人那種親人感情,其他的便再也沒有,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那位姑娘的眼神,心里覺得受寵若驚,第一次對女生有一種….異樣的情愫?該不會這些年被當成男孩養(yǎng)大的他,連性向也因此改變了?不然為什么他會對這位阿柔姑娘感到特別投緣? 「阿柔姑娘,不瞞你說,我并不是大魏人,我是尚夏人氏,這樣你也愿意跟隨我嗎?」 「當然愿意!阿柔已經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公子您了,此刻公子是大魏人也好,是尚夏人也罷,對阿柔來說都沒有分別,公子你知道嗎?阿柔剛被賣到百花樓的時候,曾想逃出去,可阿柔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阿柔就時常想著,也許有那么一天,會有一個男子,從天而降,他武功不凡、威風凜凜、相貌堂堂,很開心地對阿柔說『阿柔我?guī)阕撸貌缓??!唤K于我總算遇見了你,公子,你可千萬別撇下阿柔?!?/br> 陳若溪聽了驚愕了一下,不曉得要說什么才好。 「公子您還沒跟我說您的名字呢,我要怎么稱呼您比較好?」 「我叫陳若溪?!?/br> 「陳若溪?」 「嗯,明若曉溪?!?/br> 「好好聽的名字。」阿柔眼神溫溫的看著陳若溪。那雙眼睛眷戀似地,就像流浪多年的狗兒終于找到牠的主人,那種深深依戀的神情,陳若溪覺得那種被人需要、被人盼望的眼神,彷彿一種無形的壓力,直接壓在陳若溪的肩上,那種期待和父親陳天曜對愛子的期待,都是一種甜蜜的負荷,還真是生命中難以承受的輕。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目前修改至這里) 「我….我跟著公子姓陳好不好?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輾轉在親戚之間寄養(yǎng),親戚們都把我當拖油瓶,我六歲的時候就開始做一些我能做的粗活兒,舉凡洗碗、洗衣、燒柴、做飯,只要能做的粗活我都要做,你看我的手?!拱⑷嵴f完伸出一雙粗糙的手給陳若溪看。 那是一雙飽經滄桑的手,好多細紋,有些地方破皮又長繭、長繭再破皮,陳若溪看了覺得阿柔好可憐,他自幼練武所受的苦其實并不會比阿柔的少,但那是他熱衷習武所受的苦,便不以為苦,可阿柔這么小的年紀,又是個女孩兒,陳若溪看了心好痛。 他情不自禁地走近前,抱住阿柔,想安慰她,阿柔頓時心頭小鹿亂撞,不敢亂動,由著陳若溪抱著她。 「公子…..」阿柔輕怯怯地問。 「沒關係,再苦都過去了。我一定會想辦法帶你出去,以后你就跟著我好了?!龟惾粝f。 「公子…..謝謝你,您對阿柔的好,阿柔就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公子?!?/br> 「我不需要你為我做牛做馬?!龟惾粝⑿Φ卣f。 阿柔睜大了眼睛,一臉茫然。 「我只要你過的好好的,就是對我的報答?!龟惾粝χf。聲調溫柔??丛诎⑷嵫劾飬s是無比的燦爛,像陽光般溫暖。 「從今以后,你就叫陳阿柔,是我的meimei,好嗎?」 「meimei?不是….」 「什么?」陳若溪問。 「沒事。meimei好….meimei好?!龟惏⑷嵴f。 其實阿柔是把自己當丫嬛看待,想守在公子身邊永遠服伺公子就好,其他的,不奢求了。公子卻說要把她當meim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