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人同夢爭
玉賢太后日日都派魏公公來十二親王府盯著陸瘸子,陸瘸子絞盡腦汁,用盡方法、人脈醫(yī)治戚耀均,溫六娘則日夜守在戚耀均身邊,在他耳邊跟他說話。 「耀均!昨夜下了一夜的雪,現(xiàn)在外頭雪停了,以前這時候我都該待在屋里繡翻花,你都會陪我,幫我添爐火……『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惜春春去,幾點催花雨。倚遍欄干,祇是無情緒!人何處?連天衰草,望斷歸來路』……當時聽你唸這首詞,心頭好酸卻也好甜,而今……耀均!你再唸一遍給我聽好不好?」 溫六娘趴在他的身邊哀求著,她的哀求化成一滴滴的眼淚滴在戚耀均的手上,一滴滴溫熱的淚酸蝕著另一個人的心,兩行淚水悄悄滑落滴濕枕巾。 窗外的人望著屋內碎了心的身影,一份劃不清的糾葛。 「巧巧!」 這惱人的呼喚讓心亂如麻的溫六娘感到刺耳,她背對著肅順王不想去理會他癡怨的眼神。 「巧巧!」 溫六娘重重嘆了口氣,冷冷地重申。 「我不是巧巧!我姓溫名叫六娘!」 「我知道你恨我,所以不想記起我,但……」 什么恨?什么癡戀?溫六娘沒心情理會,她這輩子的丈夫還生死未卜,她管不了上輩子的那一個,她轉過身來瞪著肅順王。 「我不恨你,因為我根本不認識你,求求你別再來煩我,你再煩下去,我真要恨你啦!」 不認識居然比恨來的讓他痛心。 「你有個女兒吧!難到你不想知道她的下落?」 提到女兒,溫六娘馬上跳了起來。 「妞妞怎么了?」 肅順王不回話的往外走。 「喂!你把話說清楚!」 眼看肅順王的身影就要消失,溫六娘只好快步的追上去。 「你把話說清楚??!」 肅順王頭也不回的一個院落走過一個院落,來到一個樓臺前停了下來。 「喂……」 「你還記得嗎?這樓臺都是依你的喜好蓋的?!?/br> 高聳的樓臺鑲滿珍珠、翠玉,一串串的琉璃風鈴,寒風吹過風鈴發(fā)出悅耳的聲音,這悅耳的鈴聲勾動溫六娘伏蟄的靈魂,一股劃破靈魂的凄涼涌入心頭,她蹙著眉望著樓臺,有人從背后輕輕環(huán)抱著她,這股柔情有著穿破時空的熟悉。 「巧巧!我沒有忘,我一直在找你……我終于找到了,巧巧!……對不起!」 這聲巧巧讓溫六娘的淚無聲的滑落,那股絕望的哀凄隨寒風迎面劃過,這對不起……她笑的滄桑。 「巧巧!你記得嗎?我問過你,下輩子再當我的妻好嗎?你說不要!……不要下輩子,要生生世世,生生世世……我沒有忘記!」 生生世世!溫六娘卻感到可笑,她掙脫他的懷抱想逃,他硬拉著她走上樓臺,樓臺上掛滿了形形色色、鮮艷生動的畫糖,這糖畫的都是蝴蝶,大大小小的蝴蝶成雙成對。 「你看!你最愛畫糖,也最愛蝴蝶,我每次出門都會帶支特別的給你,不管刮風下雨我都會繞過去買?!?/br> 懸在空中的畫糖讓溫六娘迷惘,她取了一支直覺想嚐嚐,肅順王抓住了她的手。 「這糖不能吃!你向來只看的,不是嗎?」 原來畫糖為了美觀、真實加了太多染料,不能吃的糖,讓溫六娘想起溫暖的繡房內那顆塞進嘴里,甜滋滋的紅色糖球。 「耀均!」 暗夜爬進房內的身影,小倆口坐在床緣踢著腳含著糖,那股清香酸甜又在口中盤旋。 『這糖好漂亮喔!有名字嗎?』 『依它的樣子就叫荷花糖……』 那夜依著身子坐在燭光下的兩個人,今日形單影隻,那份甜化成了苦。 「巧巧!」 肅順王熱切的眼神望著泛著淚水的溫六娘。 「巧巧!」 他的期待寫在臉上,溫六娘又是那釋然的笑,讓肅順王心頭一擰。 「我不喜歡不能吃的糖!對不起!……我女兒呢?你有她的消息,請你告訴我!我很想知道?!?/br> 肅順王愕然。 「你怎么可能不記得!這些蝴蝶……」 「王爺!我的女兒名叫戚婼茵,小名妞妞,請你告訴我,我的妞妞怎么了?」 她清澈倔強的眼里沒有蝴蝶、沒有樓臺,更沒有自己,眼前牽腸掛肚、苦苦追尋的人,心里想的、盼的都是和自己完全沒關係的陌生人。 「為什么……」 又是這癡怨的眼神,這眼神讓溫六娘覺得喘不過氣,讓她想逃。 「算了!我去找姥姥!」 原來再多的恨都好過這份陌生,他寧可她恨他。 「巧巧!」 他緊箍著她。 「放手!」 「我沒有負你……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你……皇命難違……我找了你好久!」 『皇命難違』四個字像針一樣扎進溫六娘心里,她心里一陣翻騰。 「放開我!」 幾世糾纏,要他如何放開?溫六娘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拉扯是痛不欲生的煎熬,她猛然低下頭來狠咬肅順王一口,再狠狠踢上一腳,趁他松手,轉身逃離樓臺。 「巧巧……」 碎心的呼喊,幾世的糾葛。 「王爺!」 肅順王妃心如刀割,結發(fā)七年,她的丈夫總在夢里喚著別人的名字。 「王爺!……天冷了,我們回房吧!」 肅順王閉上眼轉過身朝樓臺外望。 「我想靜一靜!」 「王爺!你何苦呢?」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是你的妻子……」 「成親的時候我就跟你說得很清楚?!?/br> 「我知道……」 委屈的淚悄悄地滑落,劃碎她的心。 「我知道我永遠爭不過你夢里的那個人,即便她只是個回憶,只是個影子……我還是爭不過……」 七年了!才貌雙全的她難以置信。 「我是活生生的人,居然輸給那一場又一場的夢……人同夢爭……」 肅順王妃含淚苦笑,樓臺上悅耳的鈴聲卻顯得格外的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