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醉翁之意不在酒 (上)
昏黃的光暈在書房里微晃,虛弱朦朧的光茫彷如一層薄薄的羅紗,讓莫言冰寒陽剛的臉龐變得柔和溫文。他隨心地用灰藍色的發(fā)帶束起部份發(fā)絲,立體俊朗的側(cè)臉隱約透露淺淺的笑意,淡默的黑眸不著痕跡地褪去從前森冷的氣息。 [i]自從少爺娶了少夫人,臉上的笑容好像多了。[/i] 要不是纖羽提醒,他壓根兒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驚人的轉(zhuǎn)變。 頎長而粗糙的手指自動掀翻書頁,卻是半個字都刻不進腦海里。畢竟醉翁之意不在酒。 醉翁之意不在酒?懾人含笑的瞳眸忽爾黯淡,他若有所思地捂唇,手中的卷籍被徐徐擺放在桌案上。他娶寧沁,不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嗎? 不為情愛,只為復仇。 寡情的邪唇放任地上揚,滲出嘲諷與苦澀。要是他能夠讓恨意啃蝕尚會溫熱的心靈,或許他便不會苦惱矛盾,更不會允許那抹俏皮的倩影蹦蹦跳跳地在他的心房起舞。 天知道他每天要花多少時間才能說服自己不能婦人之仁,不能手下留情,必須對她狠下心腸,讓她愛上他后再不留情地拋棄她。 他不是不清楚自己為了復仇變得多么無恥污穢,堂堂將軍要如此報復仇人的女兒,是不光彩,是齷齪。然而事已至此,他別無他法。 他不介意寧沁知道真相后會多憤怒,會多恨他,會多怨他。 畢竟,他們註定是仇人。 如果被月老連上紅線的可以同偕到老,那么他倆被牽上的會不會是斷弦?一張沒有絲弦的古琴,不論年歷多么久遠,依然沒法撫出動人心弦的曲調(diào)。 倏地,半掩的房門緩緩挪開,從門后探出一顆嬌俏可愛的小頭顱?!赶喙?,我可以進來嗎?」寧沁刻意地放輕聲線,讓她看起來鬼鬼祟祟,彷彿他們在偷偷摸摸似的。 裊裊的嗓音成功扳回他分散的注意力,還教他在瞬間忍俊不禁,散齒輕笑,禁不住出言調(diào)侃?!讣炔皇潜撤蛲禎h,又沒有不安于室,夫人何以如此鬼祟?」 聞言,勝雪的冰肌驀然漲紅,緩緩伸延至敏感的耳根,讓她羞赧得來徒添幾分俏麗。 「甚么跟甚么!妾身不過怕妨礙相公而已?!惯@不是老羞成怒是甚么? 炯炯有神的明目漾出戲謔的邪氣,莫言笑得饒富意味地向?qū)幥哌~開步伐。壓抑不住的柔情悸動充斥心坎,她圓睜一雙水靈清明的黑眸,當他高大偉岸的陰影襲來,完全地填滿了她眼框時,他伸手捉住她纖瘦的臂膀,輕易地將她拉進書房里,同時卻害她把藏在身后的包點宛若仙女散花錯落地上。 莫言與寧沁不約而同地望向地上,松軟香甜的蜜糖包將他倆的目光牢牢鎖住。一瞬之間,莫言松開他的大掌,原來存笑的臉頰倏地僵住,在腦?;煦缈瞻字H,他的腳不由自主地把這些包點踩得稀巴爛,面目全非。 蜜糖包。好一個以甜膩包裝的陷阱。她果然是那個女人的女兒。 當日女人如何裝作熟稔地以親手製作的包點籠絡人心,他還歷歷在目。不是這些可笑的蒸包,他善良的娘親就不會視她為好姐妹,更不會引狼入室,被她利用自己的馴良無爭。 所以,作為女兒,寧沁是打算重施故技,希望利用它們來討好他對不? 好,是他瞎了眼睛,才會曾經(jīng)對她愧疚,以為她跟她的娘親是截然不同的。 從沒見過莫言發(fā)飆,寧沁嚇得只懂楞在原地,柔若無骨的手在不停抖震。他的每一下、每一下都彷彿是踐踏在她的玉體上,使她每一吋肌膚都傳來疼痛,蝕心裂骨。 她想說,要是他不喜歡蜜糖包,她可以為他學煮其他。就算是燕窩糕,她都必然可以做出來。惟喜歡與他對著干的因子在不??棺h,喜歡他,不等于要她委曲求全。 「你干甚么呀!」寧沁激動地不停拍打他那結(jié)實的胸膛,靈眸宛如牡丹含露,大惑不解地盯著他看。瓊瑤小鼻變得又酸又紅,她好氣,既氣自己怎么如此不濟,又氣自己為什么要喜歡上他。 為什么要喜歡一個肆意踐踏她心意的人? 終于,所有的蜜糖包變得體無完膚,莫言便使勁地抓住那雙雪白的皓腕,俊邪非凡的臉充滿壓迫感,尤其當他迸發(fā)出冷冽寒冰的黑眸不屑地接上她的水眸時,更讓人深感危險。 不甘示弱的寧沁倔強地回瞪著他,晶瑩剔透的淚珠卻沒法揩去他的寒氣。 「不滿?我不過是在拆掉你在討我歡心的把戲?!沟统炼睾竦穆曊{(diào)讓寧沁聽不出感情。 「把戲?」討自己丈夫喜歡算是甚么樣的把戲?「你怎可以把我說得背后好像藏有甚么陰謀詭計似的!你可以討厭我,可以不接受我的好意,就是不能懷疑我對你的心意!」 她終究嚐到甚么是蝕骨之痛。沒法言喻的痛楚,沒能宣洩的心酸,只能任由淚水成為她的無聲控訴。如果這是愛情,她寧可從來沒有遇過。 「莫言,我看不清你,更加不知道要怎樣做,才能抹去你眼底的孤寂。」 話聲甫落,寧沁趁他稍微失神時掙脫出去。她要離開,離開與他共存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