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1. 二o一一年三月二十四日,凌晨一點半,蕭譚走到樹林的路口處,他拿出放在口袋里的手電筒,反握住照亮前方陰暗的路,黑暗中出現(xiàn)一道橘黃色成漏斗狀的光線。地上佈滿腐爛的樹葉、樹枝、果實與泥濘的泥土翻攪在一起,散發(fā)著臭味。 他拿出手機,在google地圖上標記目前所在的位置,如此一來即使在樹林迷路,他也不用擔心找不到回去的路。只是,家寶真的在這陰森的樹林里嗎?他吞下喉中的口水,才發(fā)現(xiàn)他的喉嚨好乾,電子錶上顯示的溫度只有八度,幸好他身上穿著御寒的大衣,他踏進這不知名的樹林里,鞋底在泥巴上發(fā)出啪搭啪搭的聲響。 蕭譚漫無目的的行走在潮溼的樹林里,每轉一個彎似乎又都回到原點,走進樹林后才發(fā)現(xiàn)看不到剛剛映在車窗上的火光,所以現(xiàn)在的他只能瞎子摸象般的亂走。 他隱約看到有一坨白色的絨毛混雜著乾枯的血塊被棄置在一棵樹下,他好奇的走過去,蹲下便使用樹枝手撥動這團爬滿蛆的東西,一股尸體腐爛的惡臭撲鼻而來,他蹙眉并向后退了幾步。 他仔細觀看眼前的物體,他判定應該是動物的尸體,頭部遭受到重擊,臉部已經面目全非,黃色的腦漿和乾枯的血液掛在應該是眼睛和鼻子的地方,可以看到下顎有一排參差不齊的尖牙,白色的蛆穿梭其中,動物的四隻腳呈現(xiàn)不自然的扭曲,他發(fā)現(xiàn)這是一隻小狗的尸體。 他心想,怎么會有人那么殘忍,居然這樣殺害一隻小狗,而且手法毫不留情,真可憐的小狗,一股悲傷油然而生。 蹲在地上的他瞥向右方凹陷的泥巴地,發(fā)現(xiàn)是一對球鞋的鞋印,他將手電筒照過去,發(fā)現(xiàn)不只是一對,是兩對鞋印。鞋印一前一后的往樹林里蔓延,消逝在那黑壓壓的深處。 「太好了!」蕭譚說。 2. 凌晨一點三十六分,赤裸的俊緯只穿內褲,打著赤腳奔跑在宛若迷宮的樹林里,冷風吹的他直打哆嗦,牙齒發(fā)出喀喀的敲打聲。他好像迷途羔羊,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他一邊跑,一邊往后看,深怕被貓頭鷹抓到,空氣中潮溼的腐臭味,讓他有種快缺氧的感覺。 他腦中浮現(xiàn)那兩個死人的面孔,當時他還以為他自己是在作夢,但卻又是那么的真實,他甚至可以聽到那兩個死人的對談,而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剛剛愛上的人居然是殺人犯。他的心好痛,刺骨的寒風凍傷了他的臉頰,雙腳滿是骯臟的泥巴與腐爛的樹葉。他失望的跪趴在地上不??奁榇さ纳碥|,在黑夜里顯得格外孤寂。 他心想,這應該是新的開始,迎接一段美好的愛情,怎么會變成這樣,他才放寬心去接受老天爺給他的這一切,他原本以為總算能夠擁有屬于自己的愛情,沒想到,天不從人愿,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此刻的他好無助又無奈,現(xiàn)在愛情對他來說已經不是那么重要,因為可能再也沒有機會看到明天的太陽了。 接著俊緯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感到有些許的體力透支,四周緩慢的旋轉著,他兩手交叉在腹部,不斷打著哆嗦,伸手不見五指的樹林讓他不知所措,于是他只好伸出顫抖的手摸向右方的樹干,靠在粗糙的樹根旁,順著邊緣行走。 突然,俊緯的腳踩進一個金屬製的機關,喀!的一聲,一陣劇烈的疼痛從他的小腿處竄上了全身,他全身的肌rou緊繃,滿身是汗,小腿像是被炙熱的火焰燃燒著,他發(fā)出尖叫的哀嚎聲后,便不支倒地,昏厥過去。 3. 貓頭鷹拿著一支手電筒,熟悉的游走在樹林里,他低頭看著俊緯在泥濘的泥巴地上踩出的痕跡,嘴里嘟囔著「敏輝、敏輝,你逃不出我的魔爪!嘿嘿…」 冷風颼颼,宛若在樹林里穿梭自如的精靈,樹枝發(fā)出拍打的沙沙聲,剛剛俊緯發(fā)出的慘烈叫聲讓他更加確定他的方位。因為他知道他為什么慘叫。 「嘿嘿…捕獸夾…不只是用來抓小動物的…」微弱的燈光在他身旁形成一圈光暈,漸漸的消逝在樹林深處。 趴倒在地的俊緯身上沾滿泥巴,意識模糊的他身子顫抖著,他摸向他發(fā)疼又灼熱的小腿,鋒利的鋸齒深深坎進rou里,鮮血不斷從傷口滲出,腳踝處像是佈滿暗紅色的顏料。 「好痛…」他微弱的聲音被風聲覆蓋掉。 他坐起身子想把腳上的捕獸夾拿掉,虛弱的他根本使不上力,兩手用力的想將生銹的捕獸夾扳開,但依舊徒勞無功,雙手與指甲縫沾滿了爛泥巴和血水。他的淚水像潰堤的洪水不斷傾瀉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他聽到遠方有腳步聲,泥巴發(fā)出啪搭啪搭的聲響,聲音越來越近,接著有人一把將他扛起,俊緯無力的掛在他的肩膀,捕獸夾上的鐵鍊搖晃的發(fā)出敲擊聲,傷口的撕裂傷依舊像被火燒一樣發(fā)疼,難受的俊緯發(fā)出低鳴的支唔聲。 耳邊隱約聽到貓頭鷹說話的聲音。 「敏輝…我愛你…我真的愛你…又一次…傷我的心…」他的口氣異常平淡而略帶哽咽。 俊緯看著他剛剛逃跑的腳印離他越來越遠,貓頭鷹正把他扛回即將成為他刑場的地方。無助的他臉上盡是淚水與鼻涕,他心想,他再也沒有機會再踏出這片樹林,再也沒辦法看到那座燈塔,傍晚時的回憶突然涌現(xiàn)腦海。 黃橙橙的夕陽與海的邊際交融成大自然最獨一無二的景緻,這不是用相機就可以捕捉下來的畫面,因為當時內心充滿了戀愛的悸動,才有機會看到這讓人永生難忘的美景,戀愛時眼前的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曾經」是最美好的。 貓頭鷹停下腳步,將肩上的俊緯直接摔在地上。側身撞擊到地面的他發(fā)出微弱的怨恨聲,他身邊有一叢盛開的玫瑰花,旁邊站了剛剛那個舌頭吐出來的年輕人,小旋的鬼魂指著花叢對他露出詭異的笑容,似乎就是在告訴他,這些玫瑰花是因為我才能夠開的如此茂盛。 貓頭鷹拿著圓鍬走回來,彎腰一把抓起俊緯的頭發(fā),被拉扯的頭皮讓俊緯痛的大叫,他努力將兩隻手向上擺動,想要把貓頭鷹殘忍的手撥開,但貓頭鷹依舊緊抓不放,將他拉往后院,拖在泥地上的圓鍬在俊緯的身旁劃出一道長長的線條。 原本高掛在夜空中的迷人月光,在俊緯即將瀕死的那一刻看起來卻被人染紅了,就像野獸的眼睛一樣,殺紅的雙眼準備撕牙裂嘴的將眼前的獵物吃掉。 俊緯被貓頭鷹甩到一旁的泥地上,雖然他已經放開他的頭發(fā),但頭皮依舊隱隱作痛,這時他已經感覺不到小腿的疼痛,可能因為天氣冷而減緩了知覺,又或者是已經被捕獸夾的鋸齒夾斷了吧! 側躺在泥地上的俊緯痛苦呻吟著,他聽到身后的泥巴發(fā)出悶悶的堆疊聲,而那把圓鍬在他身后上下?lián)]舞著,有些泥巴甚至撒落在他的身上。狼狽不堪的他才發(fā)現(xiàn)前方有一個木製的儲藏室,半敞開的門微微晃動著,門板后的地上有一隻腳,接著不知道是否因為強風的關係,整個門被打開,里面坐了一個全身僵硬的裸尸,就是之前在床尾瞪大雙眼看著他,并跟他說話的那個年輕人。 家寶的頭側向一邊,眼睛和鼻口都滲出黑色的尸水,臀部下還有一灘穢物,張開的嘴里爬著蟑螂、蛆,還有蒼蠅在上面飛舞,頗像一個狼吞虎嚥的小孩。藍紫色的身體已經開始腐爛,扭曲的手掌上沾有乾掉的黑色血塊,連腳趾都捲曲起來,應該是臨死前垂死掙扎造成的,尸臭味直撲而來,俊緯頻頻作噁。 「敏輝…為什么離開我…」貓頭鷹說。 泥土在俊緯的身后越積越高,而窟?比之前的還深,因為這次貓頭鷹要掩埋兩個人的尸體。 「敏輝…我好愛你…我好希望能夠擁有你…一輩子…」 俊緯看著坐在儲藏室里的家寶,原本他的頭是偏向右邊,突然他的頭卻轉過來瞪著俊緯看。神智不清的俊緯已經分不出眼前的狀況是真是假,因為他覺得自己非常的虛弱,小腿下的泥地吸滿了從他傷口滲出的鮮血,嘴唇發(fā)白的他可能已經死掉了,所以看到鬼應該也是理所當然的。 「喂!放心,你還沒死!你只是快死而已!」家寶說。 俊緯看著他,覺得眼皮很沉重。 「你知道他為什么要殺我們嗎?因為他被敏輝拋棄,所以他才要把他的恨全部發(fā)洩在我們身上,而且……他喜歡姦尸,真他媽的變態(tài)!哈哈哈」家寶說。 舌頭掛在外面的小旋從玫瑰花叢走過來,蹲在儲藏室的旁邊,手上拿著一朵剛摘下來的玫瑰花。 「嗚…喔…嗚…」小旋說。 「小旋他說,等一下你和我被埋起來后,他會獻花給我們,這樣我們才會死的很高尚!嘻!」家寶說。 俊緯盯著小旋不斷旋轉玫瑰花的那隻手。 「說真的,我還滿后悔的…唉…現(xiàn)在我mama應該到處急著找我吧!我覺得我好笨…應該是我們三個都好笨…隨便跟網路上的陌生人聊天,還約出來見面,連對方是什么樣的人都不知道,真膚淺…」家寶說,同時咀嚼著口中的昆蟲,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他的嘴角掛了一根蟑螂觸鬚,他繼續(xù)說。 「結果呢?下場卻是這樣!真的是太好笑了!」家寶說。 貓頭鷹將手上的圓鍬插在一旁,一腳跨過躺在地上的俊緯,走向家寶的尸體,原本在旁邊的小旋不見了,只剩一朵枯萎的玫瑰花掉落在地面上。而家寶又恢復剛剛的樣子,僵硬的軀體倒在儲藏室里。他將家寶的尸體抬起來,掛在肩膀上,然后轉身走到窟?前方,倒掛的家寶笑著對俊緯說。 「我先走,等等就換你了!」一說完他就碰~的一聲被丟進窟?里。 俊緯哭的泣不成聲,他不斷喘氣,口中呼出白色的煙霧,冷裂的空氣讓他幾乎快喘不過氣來,現(xiàn)在的氣溫可能已經降到三度了吧! 「干!什么東西!媽的!」貓頭鷹憤怒的咒罵,他的手掌被生銹的圓鍬劃傷,他快步走進屋內。 在一旁觀望已久的蕭譚趁機跑了過來,蹲在俊緯身旁,先是用手電筒照著俊緯失神的雙眼,然后輕拍他的臉頰。 「喂!喂!醒醒呀!小朋友!醒醒呀!」 俊緯蹙眉,緩慢的張開眼睛。 「我…我的腳…」 「我知道!我會幫你把捕獸夾打開,但是你要趕緊把腳收起來!知道嗎?知道嗎!」他再次輕拍他的臉頰。 俊緯若有似無的點頭。 蕭譚把雙手放進染滿鮮血的捕獸夾,用力的向兩邊撐開,生銹的捕獸夾發(fā)出不悅耳的摩擦聲,當俊緯感覺到原本深深坎在rou里的鋸齒被拉開后,他使出吃奶的力量將腳往上收,而蕭譚順勢把捕獸夾往外拋,喀~的一聲捕獸夾又再次閤上,掉進窟?里。 捕獸夾撕裂了俊緯的小腿,深的見骨,蕭譚趕緊將大衣脫下,披在失溫的俊緯身上,他將他緊緊抱在懷里,搓揉著俊緯的背,希望可以幫他恢復些溫度。 「我的天呀!你腳上的傷太嚴重了,我得趕緊送你去醫(yī)院。這樣你沒辦法走路,來!我揹你!」蕭譚說。 突然有個閃著亮光的東西迎面而來,碰~的一聲蕭譚臉部被圓鍬擊中,他一陣昏眩,鼻血幾乎是用噴的出來,他向后摔在地面。 「干!賤男人!你又想來搶我的男朋友!」咬牙切齒的貓頭鷹手上拿著圓鍬走向蕭譚,他用力踹著蕭譚的肚子,蕭譚伸出手抓住他的腳踝,但貓頭鷹又用另一隻腳踹向他的下體。 「靠!」蕭譚痛不欲生,連淚水都噴了出來,他額頭飆出汗水,身體捲曲在地上打滾。 貓頭鷹轉身看向趴倒在地上的俊緯,他將手上的圓鍬丟在一旁,然后走過去將他拉起,緊緊掐住俊緯的脖子。 「敏輝!你還是死性不改!就是喜歡偷男人!」貓頭鷹說。 俊緯雙手抓住貓頭鷹的手腕,想要把他的手撥開,但掐在俊緯脖子上的雙手越來越緊,失去理智的貓頭鷹肯定會殺了他,感到呼吸困難的俊緯眼前出現(xiàn)黑點,他瞳孔放大,雙眼佈滿血絲,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口水從嘴巴流了出來,原本掙扎的手也軟了下來,垂掛在身體兩側,失禁的他雙腳不斷顫抖,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 突然間緊掐住他脖子的壓力消失了,松手的貓頭鷹瞪大雙眼看著他,癱軟的俊緯倒在地上,并用力的呼吸,顧不得冷裂的空氣凍傷他的肺。貓頭鷹摸摸后腦杓,發(fā)現(xiàn)溫熱的血液沾在他的手上。蹙眉的他緩慢站起來,轉身看見憤怒的蕭譚拿著沾著鮮血的圓鍬喘氣。 貓頭鷹走了幾步,便重心不穩(wěn)的趴倒在地上,剛好就在蕭譚鞋子的前方。他將圓鍬丟棄,朝俊緯跑了過去,不斷乾咳的俊緯將晚餐的鵝rou麵都吐了出來,受盡折磨的他昏眩過去。 「小朋友你不能死呀!」蕭譚將俊緯扛在身上,他腳上的鮮血浸濕了蕭譚的牛仔褲。 他瞥向身旁的窟?里,眼眶泛著淚水。 「家…家寶…對不起…我晚了一步」他說。 4. 敏輝打著赤搏,穿著綠色迷彩海灘褲站在沙灘上,晴朗的藍天沒有任何云朵,只有炙熱的太陽懸掛在空中。 「哥!這里好美喔!」他說。 貓頭鷹手上拿著兩罐汽水朝他走過來。 「對呀!真的很美!」 貓頭鷹和敏輝坐在巖石上,將腳泡在粼粼動人的海水里,微風徐徐吹來,老鷹翱翔在天際,他們有說有笑的喝著汽水。 「哥,謝謝你帶我來這邊看海!」敏輝說。 「喜歡嗎?」貓頭鷹說。 「喜歡!」 「喜歡就好!」 「哥…」 「嗯?」 「希望以后我們可以搬到海邊來?。 ?/br> 「搬到海邊來???」 「對呀!如果住在這里,每天都有美景可以看,而且呀,房子一定要面對大海。」 「為什么?」 「這樣子~早上可以看到日出,晚上可以看到夕陽,哇~多浪漫呀!」 「喔~真的??!聽你這么一講,還真的很浪漫。」 敏輝喝了一口汽水,緊握住貓頭鷹的手。 「哥!」他靦腆的說。 「怎么了?」 「你愛我嗎?」 「當然!」 「當然什么?」 「我當然愛你呀!」 貓頭鷹用手指在白色沙灘上畫了一大一小交疊在一起的愛心。 「敏輝~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 「什么意思?」 「大的愛心是我,小的愛心是你,你是我這輩子的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br> 「哥…」 敏輝熱淚盈眶,微笑著,貓頭鷹輕撫著他的臉頰,深情的看著他。 「我會一直愛你…直到永遠…」貓頭鷹親吻著他。 5. 倒在地上的貓頭鷹感覺到頭痛欲裂,淚水從他的眼角流了下來。他慢慢張開雙眼,看著懸掛在空中的月亮,他坐起身,后腦杓的血凝固了,血塊和頭發(fā)交雜在一起。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一手撐在墻壁上,他的頭雖然昏眩,但有比較清醒。 「敏輝…你還是離開我了…為什么…」他哽咽的說。 彷彿昨日的過往記憶歷歷在目,潛伏在深處的舊傷口又開始發(fā)疼,糾結的心擺脫不了如刀割般的傷痛,他終究忘不了敏輝,對他又愛又恨,耳邊依稀聽到敏輝說的那些話,他為了他在海邊買了一棟房子,一棟面海的房子。 敏輝說他會愛他,卻離開了他,貓頭鷹用沾血的手指在墻上畫出一大一小交疊在一起的愛心,他握拳的手用力的敲擊在墻壁上,頭靠在墻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會…一直愛你…直到永遠…」他說。 失魂落魄的他走回屋內,步上二樓,從左側的儲藏室里翻出一個烤rou架,還有一包木炭,他走進房間將房門和窗戶關上,從衣櫥拿出衣物塞在門縫,他用噴燈將木炭燒的火紅,灼熱的木炭發(fā)出啪啪聲。 他將床邊桌上放有他和敏輝合照的相框拿在胸前,安穩(wěn)的躺在床上,房內的溫度慢慢升高,空氣越來越稀薄,木炭中的火光忽明忽暗,小旋和家寶站在床邊看著貓頭鷹,不發(fā)一語。 6. 抵達醫(yī)院的蕭譚開上急診室外的車道,他衝下車便直奔醫(yī)院大廳。 「快!這孩子快死了!快點救他!」大廳回盪著他激動的聲音。 醫(yī)護人員緊張的推著病床,跟隨蕭譚的腳步,他們將毫無血色的俊緯抱到病床上,俊緯尚有一絲氣息,醫(yī)生用手電筒照著他的雙眼。 「快!快推進去!」醫(yī)生說。 蕭譚看著他們消失在醫(yī)院走廊的盡頭,而護士小姐拿消毒棉花擦拭著他臉上的泥巴,然后再用沾有碘酒的棉花棒輕輕擦在傷口處。雖然他的鼻血已經止住,但鼻子卻腫得有兩倍大,呼吸時鼻樑還會發(fā)隱隱作痛 「你先吃個消炎藥和止痛藥,我等一下拿冰塊給你冰敷」護士說。 「謝謝你。」 蕭譚的手機抖動著,他從口袋拿出手機,來電顯示「陳警官」。 「喂!蕭譚!你在哪?」 「我在醫(yī)院,我剛救了一個小孩,正在急救中。你們到了嗎?」 「有!我們透過定位系統(tǒng)搜尋到你設定的位置,而那個瘋子居然燒炭自殺!」 「什么?!他死了嗎?」 「還沒,我們闖進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還有意識,但不是很清楚。而且…」 「而且?」 「我們還在后院找到尸體。」 「我知道,那個是家寶的尸體?!?/br> 「還有另一個!」 「另一個?!」 「對!他被埋在玫瑰花叢下面,也是年輕人,脖子有勒痕,應該是被掐死的。」 「媽的!這人真的是瘋子!」 「我早就說他是瘋子呀!現(xiàn)在呢?我們先把他帶回警局嗎?」 「對呀!不然呢?」 「喔…那尸體呢?」 「先運回野薑市。我等一下會打給家寶的母親?!?/br> 「好!」 掛斷后,蕭譚并沒有馬上打給燕芬,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一股悲憫油然而生。他替家寶感到難過,一個才剛滿二十歲的年輕人居然就這樣死了,他只不過是一個單純的小孩,偶而跟家人耍耍任性,卻被有心人拐走,一去不回。媽的,真cao他媽的瘋子! 他走進便利商店買了一包香煙,步出醫(yī)院大廳,看到救護車從眼前呼嘯而過。路旁的板凳坐了一名男子,板著的臉毫無生氣,雙手緊緊交握在一起。蕭譚經過他身邊時,隱約聽到他說「老天爺,拜託你不要帶走我母親,拜託你?!?/br> 蕭譚走進公園,隨風搖曳的榕樹發(fā)出沙沙聲,草地散發(fā)著清新的味道,撲鼻而來的花香讓人絲絲入扣。他依舊有個重要的事需要去完成,他將香煙點燃,奮力的吸上一口,拿出手機,他的手顫抖著,心臟噗通噗通的快速跳動,他按下燕芬的電話,這時候是凌晨三點五分,等待聲只響起兩次,便馬上被接通。 「蕭譚!你找到我兒子了嗎?」 「嗯…我找到你兒子…」 「太好了!他在哪?」 「你兒子他…」 7. 二o一一年四月一號下午兩點十五分,梅花醫(yī)院外的櫻花盛開,微風徐徐吹來,花瓣飄落在綠意盎然的草原上。小凱身穿白色襯衫及卡其色的休間褲,衣領處綁了一個暗紅色的蝴蝶結,右胸上的口袋寫著美麗坊麵包店的字樣,行走在花園走道上的他手持一個白色便當盒,他將粉紅色的櫻花花瓣捧在手心上,面帶微笑步上醫(yī)院的臺階,朝大廳走去。 俊緯坐在病床上,翻閱men’suno雜志,小腿被繃帶包扎著,懸掛在天花板上的電視機正播著現(xiàn)在最火紅的偶像劇,半敞開的窗戶飄進新鮮的花香味。小凱從門口探頭進來,笑著說。 「俊緯!吃點心囉!」小凱拿著便當盒走了進來。 「你不是在上班嗎?」他將雜志閤上,隨意放在床邊的柜子上。 「哈哈!因為我現(xiàn)在是你的專職保母,我們老闆聽到你的遭遇,整個就是難以置信,他比我還擔心,這點心是他叫我一定要拿過來給你吃的!」小凱坐在床緣,看著俊緯那隻如游樂園人偶般的大腳?!改愕膫谟斜容^好了吧?前幾天不是還在發(fā)炎?」 「嗯!有比較好了!護士剛有來換過藥!」 「這是剛烤好的派,還熱呼呼的耶!吃吃看吧!」小凱打開便當盒,酥皮南瓜派的香氣撲鼻而來,讓人垂涎三尺。 小凱拿出一片酥皮南瓜派,下方墊了一張衛(wèi)生紙,遞給躺在床上的俊緯,俊緯將派放在自己的鼻子前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哇~真香!」,然后一口咬下熱騰騰的南瓜派。 「超好吃!」俊緯吃驚的說。 「哈哈!瞧你開心的樣子,這南瓜派是我們四月的新品,你是第一個品嚐到的客人喔!」 「真的嗎!那我真的是太幸運了!怪不得有句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珕螁纬詡€派,就讓我感覺到,活著真好?!顾f。 小凱突然收起了笑容,眼眶泛著淚水。 「俊緯…你知道嗎?這幾天我不斷的在想…我差一點就失去你這個朋友了!」 「唉??!你干嘛哭呀!我現(xiàn)在不就好好的坐在你前面,只是暫時要用拐杖走路而已,但也沒差到哪里去呀!」 兩人看著斜放在床尾處的咖啡色拐杖,笑了起來,小凱揉揉眼睛說,「我知道你沒事!只是…早知道那時候就該堅持不讓你去找他,這樣你也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不是嗎?」 「喂!這又不是你的錯?!箍【曊f,「很多人都會在網路上認識朋友,又不是只有我,可能我只是在對的時間,遇到不對的人呀!至少,我現(xiàn)在真的沒事了!」 「那你以后還敢在網路上玩交友嗎?」小凱說。 「不可能!拜託!這次的經驗真的是嚇死我了!我不會再笨一次了,現(xiàn)在的我能夠擁有你這樣的好朋友,就夠了!」 俊緯和小凱兩人對看,噗茲一聲便呵呵大笑,病房里充滿了歡樂的氣氛,傷痛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 8. 裝有家寶尸體的棺材正緩緩放入墓xue里,家屬圍在旁邊觀看,牧師拿著一本圣經,口中不斷唸著禱告文。燕芬身穿黑色的洋裝,胸前掛著一個銀製的十字架,一頭黑發(fā)整齊的梳向后腦勺,用一個鑲有鑽石的發(fā)夾固定住,及膝的蕾絲裙擺隨風擺動著。她低頭啜泣,手中拿著一條白色的絲巾。 回想起那天,燕芬在殯儀館看著家寶冰冷的尸體躺在冰柜里,那時的她近乎崩潰,臉部痛苦的扭曲在一起,斗大的淚珠不斷從眼眶滲出?!覆豢赡堋豢赡堋业募覍殹业膶氊悺埂Kc坐在地上,像極了一個任性的孩子,她不斷拉扯她老公的衣服,甚至用拳頭打在他身上,而泣不成聲的老公也只能將她緊緊擁在懷里,希望能夠安撫彼此震盪的心。 原本站在一旁表現(xiàn)冷靜的阿強,突然快步走出大體室,站在走廊,點煙的手顫抖著,煙卻掉到地上,彎下腰的他并沒有把煙撿起來,而是直接跪坐在地上,雙手抱頭,發(fā)出低沉的哭泣聲。 打從家寶出生的那天起,他就一直照顧他到現(xiàn)在,他幾乎把家寶當做他自己的小孩,雖然家寶偶而任性,耍耍脾氣,但他依舊愛他,只是他難以置信,未來的日子里,這個家將永遠再也沒有辦法聽到家寶的聲音了。 喪禮結束后,親友們互相道別,帶著鬱悶的心情離開,燕芬輕撫著灰色的墓碑,上面刻著「永遠的寶貝黃家寶1991-2011」。情緒緩和的燕芬看到蕭譚的黑色休旅車停在墓園外的街道上。她朝他走了過去。 「蕭譚!」她說,腳下的黑色高跟鞋在石子地上發(fā)出喀喀聲。 原本靠在車門上背對著燕芬的蕭譚,轉過身面對她,他的眼眶泛淚,之前紅腫的鼻梁現(xiàn)在已經轉為藍紫色的瘀青,口中吐出白色的煙霧。 「你…你還好吧…」 「說實話,不好,非常的不好…」她嚴肅的說?!傅疫€是要謝謝你,幫我找回我的家寶。」 「不用那么客氣,因為我答應過你,我會幫你把家寶找回來,只是沒想到居然是這樣子的情況。對不起…」 「你不用對不起!該對不起的人是我!原本我答應你…我會改變自己去了解家寶需要的是甚么?但…我想…我再也沒有機會了…」 蕭譚以為燕芬會再次崩潰的痛哭,但她只是閉上眼,然后再次張開眼睛,雖然她面容憔悴,不過卻比之前還要更加堅強,似乎,她已經能夠真正接受家寶往生的事實了。 「那個犯人呢?情況如何!」燕芬說。 「燒炭自殺的他被我同事救起,昏迷了三天才醒來,但他卻失去記憶,連話都不會說,像是個嬰兒,」蕭譚抽了一口煙接著說,「我們只好把他送到精神療養(yǎng)院,住院觀察。我等一下還要去另一個家屬那邊,因為你兒子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燕芬沉默了許久,憤怒的說「為什么人可以那么可怕,居然會殺害無辜的小孩…我真的不懂…」 「我也不懂,畢竟我們都不是當事人,所以我們也沒辦法幫對方下定論。唉~人生無常,有許多事情是我們無法料想得到的,而事情發(fā)生時,我們也只能摸摸鼻子,選擇用更好的方式去讓自己走出那些無情的傷痛呀!」蕭譚說。 「嗯…我會盡力去學習過著沒有家寶的每一天…只能假裝一切都沒有改變過…」她無奈的說,「那我就不打擾你了,蕭譚,你還有重要的任務要去完成呢!真替那名年輕人的家人感到惋惜…」 「我懂…燕芬,你要記得,只要你還愛著家寶,她將會永遠活在你那充滿母愛的世界里?!?/br> 「嗯…真的很謝謝你」燕芬衷心的微笑著。 9. 梅花市區(qū)里的「美泰森精神診所」今天依舊有新的精神病患入住,一臺白色的廂型車,車身寫著「美泰森精神診所專用車」。三名病患跟著醫(yī)護人員從車內走了下來,六名醫(yī)護人員分成左右兩排走在三名病患身邊,像是政客的隨扈。 白色的走廊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地板上的白色磁磚潔白無暇,一名中年婦女推著擺滿清潔用具的車子從前方走過,大廳的左邊是服務臺,幾名護士低頭盯著電腦螢幕,熟練的敲打著鍵盤。右邊有許多桌椅,零星的精神病患分散坐在椅子上,有些在發(fā)呆,有些在畫畫,有的則是盯著電視里教烹飪的節(jié)目傻笑。 貓頭鷹走在最后面,當前面的兩名病患皆被帶往各自的房間后,他身邊只剩下一名醫(yī)護人員,他們停在一個鐵製的房門前,方格狀的鐵網固定在窗口上。 「這是你的房間,進去吧!」醫(yī)護人員說,并將鐵門打開,一股霉味撲鼻而來。 貓頭鷹走進窄小的房間,白色的單人床,漏水的洗手臺滴答滴答作響,有個鑲著鏡子的長方形置物柜掛在墻上,馬桶則安裝在房內的左側角落。天花板的日光燈發(fā)出茲茲的聲音,他失魂落魄的坐在床上,弓起身子靠著墻壁。靜悄悄的房內可以聽到有人在走廊行走的聲音、談笑聲。他毫無思緒的看著磁磚地,腦袋一片空白,他順著床緣看向床頭,小旋和家寶站在陰暗的角落與他對看。 「哥…你很喜歡體驗瀕臨死亡的那種感覺…對吧!」家寶笑著說,「現(xiàn)在…換我們來享受一下吧…放心…不會痛…雖然一開始會有點不舒服…」 家寶和小旋對看。 「接著你就會體會到那種極致的滋味了!哥…我真的好喜歡你喔…」 10. 晚上十一點半,大夜班的醫(yī)護人員來查房,當他透過小窗子往里看,卻被里面的景象嚇得驚慌失措。「天呀!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柜檯的值班人員聽到他的大叫聲,便紛紛跑過來。 鐵門打開后,原本是乾凈整齊的白色床單,現(xiàn)在卻被骯臟的泥巴弄的亂七八糟,上面甚至還有掌印,身體扭曲躺在床尾的貓頭鷹,翻著白眼卻露出詭異的微笑,讓人過目難忘。房內飄著尸體的惡臭,但詭異的是,他的軀體還有些許的馀溫,根本還沒有腐爛。 但他的死亡證明書上只會寫著「猝死」兩字。 當天值班的醫(yī)護人員,沒有人敢說,他是在密閉的房間被人活活掐死,因為他的脖子上不只有泥巴、還有逐漸發(fā)紫的掐痕。 而死掉的他,似乎說著「喜歡就好…」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