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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響起晨鳥啼聲此起彼落,男人緩且深的呼吸是頑固的背景音,未明的光把屋內(nèi)的一切染成藍(lán)灰色,但我卻想不起起來自己做了什么夢。 我茫然睜開眼,盯著天花板上閃電狀的裂痕。我翻過身,孫絳文睡在床下面對我這里蜷成一團(tuán),雙手微握置在臉邊,睡顏無憂無慮。我輕輕拂開他頰邊的發(fā)絲,只見他眉頭快速的蹙了下,然而沒有醒來的跡象,我放心以指尖劃過他舒展的眉。 時間是早上六點(diǎn),離上班還有點(diǎn)馀裕,我眼角搜尋到孫絳文擺在床角的吉他,于是輕手輕腳將它捧起研究弦列,看它究竟有什么魔力可以讓一個人忘記煩惱。 「唔……培妍?」孫絳文揉著眼一邊嘟嚷我的名字,邊伸懶腰邊翻身。 我放下吉他,「吵醒你了?」 披頭散發(fā)的他坐正身子,轉(zhuǎn)轉(zhuǎn)頸脖,眼睛因為光線的關(guān)係還睜不太開,「沒有……自然醒。你先去刷牙洗臉……呵……我等等帶你去吃早餐……」 這感覺有夠像已經(jīng)生活一段時間的情侶,兩個人一起睡到自然醒,手牽手下樓吃早餐……我低頭一看,身上甚至還穿著跟孫絳文借來的寬松襯衫,耳朵忽然就熱了起來。 「不用,你繼續(xù)睡,我自己出門就行?!?/br> 「醒了再睡會很累耶?!箤O絳文嘀咕,開始折棉被,「你先去換衣服,不然再不快點(diǎn)就小心遲到喔。」 「……那,好吧?!?/br> 我搜尋自己昨天疊在房間某處的衣服,心想重復(fù)穿昨天的衣服,辦公室里那兩個男人會不會眼尖發(fā)現(xiàn)。抓起衣服后我便到浴室里,孫絳文隨后遞來新的牙刷,把門帶上前還半夢半醒瞇起眼,朝我傻呼呼彎起唇瓣。 「慢慢來喔?!惯@下又要我慢慢來了。 我將身上襯衫換下梳洗,恍然間孫絳文似乎是彈起了吉他,我洗完臉后半敞門扉,望著孫絳文翹腳撥弄琴弦,搖頭晃腦,模樣愜意。 直到一首歌結(jié)束,孫絳文垂眸露出滿足的微笑,我才終于出聲:「換你囉。」 兩個人準(zhǔn)備要出門之際,孫絳文鎖門之際瞅了我一眼,輕輕「啊」一聲,要我稍等,再出來的時候手上多出一條藏青色圍巾。 他把圍巾環(huán)在我頸上,「你外套有點(diǎn)薄,如果今天降溫的話,晚上下班會感冒?!?/br> 我傾首不讓他看見我在笑,在他圍得過密以至于我?guī)缀鯚o法呼吸時,孫絳文只是又說「早上氣溫會比較低」,意欲使我的抗議無效。 他的確是成功了。 捷運(yùn)玻璃上仍有白灰色的雨痕,大概是前幾天留下的,搖搖晃晃的行進(jìn)之中,我感到自己像魚缸中的魚,即使水混濁無比,卻也風(fēng)平浪靜。 原以為知道那些過去后,我和孫絳文之間會產(chǎn)生劇烈的變化,過去我懷抱一股奇怪的迷信,如果想起那些過去一定會悔不當(dāng)初,碰觸的話或許擁有的一切都會蒸發(fā)成泡沫。可事實卻是,我跟孫絳文已經(jīng)長得這么大了,我們不再是羸弱無助的青少年。 孫絳文昨晚熄燈后站在我床邊,語有惶惑:培妍,要是你后悔了……卻是久久沒有下文。 我在黑暗中睜著眼,外頭不滅的燈火將他的影子漫射成了半影,他的影子被我凝視許久許久,消失的須臾間,我起身緊緊擁住他。 進(jìn)辦公室兩個男人誰也沒留意到我的穿著,真不曉得該不該慶幸。楊振看起來萎靡不振,跟我道早后就去泡咖啡,我要他順便幫我泡一杯。 「居然要上司幫你服務(wù)……治丞,這個月可以扣這傢伙薪水嗎?」楊振轉(zhuǎn)頭尋求援助。 「要扣之前先把早餐錢和每個星期一叫你起床的電話費(fèi),全都吐出來。」 楊振深深吸口氣,揚(yáng)起下顎,「我先說好,咖啡你自己要吹涼?!拐f完他就走進(jìn)茶水間。 治丞哥食指抵在嘴邊忍笑,我發(fā)現(xiàn)他眼下泛著淡淡的青影,大概是這幾天沒有睡好的緣故。 中午我想上頂樓透氣,加上以往陪我吃午餐的蓓琪離職,一個人也不曉得該去哪里吃,只好來這里。沒想到一推開厚重的鐵門,劈眼望見治丞哥和楊振兩個人抽菸聊天。 我站在他們身后,猶豫該不該過去打招呼,因為我似乎聽見治丞哥提起「離婚」二字。 「這樣你就要再租房子……純純呢,純純跟你走嗎?」 「她明年就是考生,我要她先在她mama那里住一段時間,可是純純說什么都要跟我一起走?!?/br> 楊振換了隻腳站著,「怎么不等到她考完呢?這樣子對她的影響應(yīng)該很大吧。」 治丞哥手肘撐在欄桿望著前方,指間的煙落了點(diǎn)灰,「……我跟佩如早就是形同陌路。所以我們跟純純談時,她只是很冷靜的問可不可以跟爸爸走,哭也沒哭,那一瞬間我很驚訝的想說,天啊,原來我們分開對這孩子是種解脫?!?/br> 治丞哥吐出一口菸,風(fēng)這時候吹來,白煙如同一張網(wǎng)反撲向他。 「這對你來說打擊應(yīng)該更大,畢竟你這么愛純純,結(jié)果到頭來才發(fā)現(xiàn)這個事實?!?/br> 「無論如何,現(xiàn)在我只剩她了……徵人的事,最近再麻煩你多多幫忙一下。其他的,我暫時還無暇顧及?!?/br> 我想起那天蓓琪萬念俱灰的嗚咽聲。 楊振應(yīng)允后隨手在附近的垃圾桶熄掉煙,轉(zhuǎn)身就要離開。他一回頭,看到我愣愣站著時,朝我咧開個笑容,要我快點(diǎn)解決午餐。治丞哥煙也抽完了,正好要走,但我鼓起勇氣攔住他。 「治丞哥,可以跟我聊一下嗎?」 他訝異的挑起眉,隨后一口答應(yīng),「當(dāng)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