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委屈
時間過得真快……已經(jīng)一年了。言蕙萱看著化妝枱上的鏡,如此想著。 這一年以來,謝哲宇一直都很細心地照顧她,扮演著一個好男人、一個好情人、一個好丈夫,只要是她要的,他無一不送到她手上。 唯有一件事,讓她始終無法釋懷。 他終究還是沒能說服父母,讓他們搬出謝家獨自生活。 也許在他為她所做的眾多的事情中,這件辦不到的事,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這微不足道的小事,卻牽絆了她這一年在謝家的生活。 謝哲宇結(jié)婚后仍要打理家族生意,理所當然地早出晚歸,所以他從不知道,已辭掉工作、整日呆在家中的言蕙萱,白天究竟是怎么過的。 正如她所預料的,謝家父母對她的態(tài)度比當初冷淡了許多,雖然不至于唾棄,卻也沒有熱絡。而且隱約間,她似乎感覺到他們對她的排斥。 比如說,要是在花園遇到謝母,謝母會朝她點頭打招呼,但永遠不會邀她一起逛花園,反而總是在遇見她后很快就回到了主屋里,一副沒有了興致的樣子。 受到這樣的待遇,她并不意外──依莎貝拉是那樣瘋狂地愛著哲宇,為了拆散他倆,想必在謝家父母前說了不少「好話」吧。 在之前,依莎貝拉的胡言亂語至少還有謝哲宇阻擋一下,但在他倆蜜月旅行時,依莎貝拉似乎趁機對謝家父母下了不少迷魂藥,尤其謝母,言蕙萱的第六感告訴她,在依莎貝拉的「努力」下,謝母對她的印象已經(jīng)一落千丈,再無挽回的馀地了。 但若只是忍受謝家人的冷淡,她絕不至于如此難受。可惜的是,除了應付因退休而賦間在家的兩位老人,她還得接待一位非常難纏的貴客──依莎貝拉。 依莎貝拉三不五時就跑來謝家,而且每次都是一副乖巧的樣子,因而很得謝母的疼惜。從謝母待她及依莎貝拉的態(tài)度之差別就可看出,她在謝母心中的地位實在很低。 依莎貝拉總是趁著她們二人獨處的時候?qū)λ侔戕陕?,她就算聽著生氣,卻也不能反駁。依莎貝拉著實是個很適合當演員的女生,只要她一反駁,她的表情就可以馬上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變,變成淚眼汪汪,然后招來謝母及一屋子的下人,聽她訴說言蕙萱是如何的欺負她…… 關(guān)于依莎貝拉常跑來謝家的事,謝哲宇是知道的。但他一直以為,有謝母在,再加上言蕙萱的不屈,依莎貝拉也不能做些什么。對于言蕙萱處處受委屈的情況,他竟是一無所知。 她知道她不能怪他,他有很多事要忙,每天回家都一副快要睜不開眼的樣子,但總是強撐著朝她微笑。她知道這個男人是真的疼她,所以她不能也不敢對他訴苦,只能默默地把苦往心里吞。 往往只有依靠著他的肩膀時,她才能感受到安心。那是多么寬厚穩(wěn)健的肩膀,只要依靠著他,她就好像得到了無限力量,可以繼續(xù)面對殘酷的生活。 然而此時此刻,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發(fā)現(xiàn),她好像已不再是最初的自己了。 可不是嗎?當初的她,獨立自主,就算沒有父母的經(jīng)濟援助,還是靠著自己闖出了一片天;可是現(xiàn)在,她竟唯有依附著他,才能找到面對的勇氣。 她輕輕嘆息,拿起化妝棉開始撲粉。 今天是謝氏企業(yè)的周年晚會,所有高層都必須攜眷出席,這高層自然也包括謝哲宇。謝母千叮萬囑,讓她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要讓謝家丟臉。 也許,這就是她的存在價值吧。她苦笑。 在各方面做到最好,為謝家爭光。 *** 一手挽著謝哲宇的手臂,一手捧著紅酒,聽著各人對她的讚美,她始終帶著淺淺的笑,點頭回應。 別人說她大方得體,她點頭;別人說她美麗高貴,她點頭;別人說她很幸福,她點頭…… 其實,根本不是這樣的。她不想大方也不想得體,她只是不得不這樣表現(xiàn);她根本不美麗也不高貴,她明明只是那樣的平凡的女孩;她擁有了眾多女孩夢寐以求的生活,卻感覺離幸福愈來愈遠…… 然而,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點頭微笑。 無他的,因為她是謝家媳婦,她不能有一點點逾矩的舉動。 然后在眾多的讚美聲中,她聽到了一把熟悉的聲音。 那是她這一年中,聽了無數(shù)次的聲音。 「謝太太,平日穿著便服還不覺得,現(xiàn)在看起來,你保養(yǎng)得不錯??!我還以為像你這種飛上枝頭便以為變了鳳凰的麻雀,應該很快就會因為適應不了名門生活而長皺紋呢。」穿著一襲銀白色的無肩袖晚禮服的依莎貝拉巧笑情兮地走過來,說出了以上一番話。 她的笑容僵了一下。 謝哲宇皺了皺眉,張口想要說些什么,但言蕙萱稍用力地在他的手臂捏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出聲。 他看了看她,只見她的笑容已恢復自然,之后對著依莎貝拉微微點頭──貫徹對其他人的回應。 她在洗手間補妝完畢,正要沿樓梯回去會場,卻在樓梯邊上遇見了依莎貝拉。 「哼,原來是謝太太啊?!挂郎惱驹跇翘菘?,截住她的腳步,顯然不愿意讓她就此回到會場?!竸偛挪皇茄b得很大方嗎?現(xiàn)在怎么連跟我說兩句話的胸襟都沒有呢?」她嘲諷地笑著。 言蕙萱深吸口氣,這才半轉(zhuǎn)過身,正面看著依莎貝拉,「你到底想怎樣?」 「沒想怎樣呀?!顾Φ脝渭兠篮?,「只是……看不慣你過得這么好而已?!?/br> 她翻了翻白眼,覺得自己的容忍已到了極限,再也沒法忍受眼前這個虛偽的女人了。想著,她一個旋身,左手微用力推開依莎貝拉,讓樓梯重現(xiàn)眼前。 她舉步正要下樓,卻聞得依莎貝拉一聲驚叫,讓她不由得回頭探看。而她發(fā)現(xiàn),探看的人,遠不止她一個。 于是依莎貝拉一臉驚恐的樣子從樓梯上滾下來的情景,就這樣呈現(xiàn)在眾人眼里。 而她,這個一直站在依莎貝拉身旁的她,只能無助地承受所有人的指責目光。 就算這跟她一點關(guān)係也沒有。 其實她根本不在意,不在意那些目光、不在意那些指責、不在意那些誤解。但前提是……他在她身邊,在她那一方。 但是,她只看到那個緊張地從人群里衝出來,抱起一臉痛苦地躺在地上的依莎貝拉,向她投來反感目光的他。 接收到那樣的視線,她的腳步不由得浮動了一下,差點也緊隨依莎貝拉之后滾下樓梯。 那是哲宇嗎? 那個總是微笑著說很愛她的哲宇嗎? 那個總是可以帶給她力量的哲宇嗎? 謝哲宇是她在謝家里的唯一依靠,唯有他才能給她堅持下去的勇氣;可是現(xiàn)在,連那樣的依靠,她都要失去了嗎? *** 處理完這事引起的混亂,再回到謝家時,已經(jīng)是凌晨兩點了。 彷彿還嫌她不夠累似的,謝家父母還抓著他們審問了一小時,才肯放他們?nèi)バ菹?。雖然謝哲宇每字每句都在維護她,但她聽得出來,這不過是為了息事寧人罷了。 她比誰都明白,等回到了房間,那才是真正的審判。 「喀。」謝哲宇關(guān)上了房門。 他看著她,她也回看他。他們就這樣對望著,誰也不說話。 讓人窒息的沉默持續(xù)了許久。 「萱萱?!顾麌@息,終于打破寂靜,坐到她身旁,「我知道依莎貝拉很過份,但你這樣的報復方式……實在很不明智,你知道嗎?」 她看著他充滿溺愛,但又滿是無奈的眼神,忽然覺得鼻子很酸很酸。 他愛她、疼她、諒解她,但卻不相信她。 「這件事我會處理。」他續(xù)道,全然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但以后不要那么衝動了,知道嗎?」 她眨眨眼,沒說什么。 她也不知道她還能說些什么。 「我先去洗澡,你自己看要到樓下的浴室洗,還是等我出來,或是就這樣睡吧。」他的臉上帶著她熟悉的笑容,彷彿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然而她還是什么都沒說。 謝哲宇離開了她的身邊,往房里的浴室走去。直至聽見了水聲,她才悄然流下淚水。 小晴,我想我懂了。 相愛,并不一定相等于幸福。